金人大军连续四天的猛攻击并未能给太原军民造成任何困绕,龙城人民已经经历过一次残酷的围城战,逝者已经安息,该吃的苦都吃过,该流的血也流过。战争已经变成太原人生活中的一部。所以,当敌人扑到城下时,大家并不感觉害怕。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生活的意义在于坚持。
同上一次为期八月的大战不同,这次的太原之战从一开始就做了充分的准备,所有百姓手头的余粮都被河东军用现钱赎买,然后再集中调配。
加上前一段时间从金人老营中的俘获,城中粮秣堆积如山,把仓库都塞得快要爆炸了。黄灿灿的豆子从高大的粮仓里流泻而出,落到大街上。鼠雀云集,争先恐后地参加这场饕餮盛宴。
但老百姓看着这些遗落在地却不敢俯身拾取,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跑去向社区管制使报告,然后在管制使的带领下拿着笤帚和簸箕过来收拾,然后提取一成的奖赏。
河东军有着严酷的军纪,无论军民,胆敢偷粮食者杀无赦,在镇压了一批囤积集齐的奸商之后,城中治安为之一肃。
不过,老百姓的智慧还是超过了杨华的想象。有浮浪子弟为了获取那一成的奖励,居然勾结粮库看守将存粮弄得到处都是,事情暴露之后,杨华再次大开杀戒。
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在河东军的铁血统治下,太原城内的局面还算安稳。
上一次太原围城战为期八个月。这次宗翰再来,时间应该短不了。所以,杨华已经做好了同金人长期对峙地打算。按说,现在的太原实力比上次要好太多了。可同娄室的决战已经消耗了河东军的不少兵力。回太原之后一直没有时间休整,又开始了激烈地围城战,哪里还有时间扩编训练部队?
因此,现在要出城同宗翰野战已经根本没有可能。换成半年前的杨华也许会不顾一切地出城同敌人厮杀。可现在的河东军已经被他用集体思想凝聚成一个整体,凡事都要从利益二字考虑。
可以想象,如果他现在出城。手下的军官们肯定会闹将起来。
军队是一只怪兽,在冷兵器时代尤其如此。作为骑在这头怪兽背上的统治者,你不能强来,否则会被它毫不客气地掀翻在地。骑虎难下,这是杨华此刻的感受。
既然要长期对峙就要做好长期对峙地准备,虽然城中积累了大量的粮草,但今年的太原秋粮已经彻底颗粒无收,加上城中又涌进来这么多百姓,如果不做长期打算。过上一年半载。饿殍遍地也不是没有可能出现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古典军国主义和计划经济模式开始在城中试点和推广。所有百姓家的粮食都必须出售给河东军,不得私藏。满城军民根据年龄和所做的贡献分成六个等级。按日到社区领取自己那一份口粮。
这六个等级分别是:辅兵、官吏、壮汉、孩童、健妇、老人。
辅兵因为要上城作战,每日口粮三斤;官吏每日两斤粮食;壮汉因为要负担运输和土工作业。每日三斤糙米;儿童,一斤;健妇也是一种可靠的劳动力资源。每日糙米两斤;老人等而下之,只有一斤杂粮。
所有的人都要到社区登记注册,凭社区管制使开具的身份凭证和两票领取相应口粮。
城中待遇最好地是主力战兵和工匠,每日每天三斤粮食二两肉,还有一份蔬菜配给。所谓蔬菜其实就是豆芽,这也是太原城中所能见到地唯一的绿色植物吧。
士兵和工匠不用去社区领粮食,他们自己办有食堂。
军官们有单独地食堂,在没任务的时候,都要集中到军所属地伙房吃饭,不能开小灶。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建议杨华说,军官食堂地菜式是不是按照军衔大小做出区别。
杨华想了想便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军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是战争时期,若小军官在外面吃粗粮,而高级军官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难免会让低级军官们有所看法。还不如大家一口锅里搅食来得亲切,也利于团结。
小灶也不是没有,那是重伤员和军官家的孕妇才能吃到地。
很荣幸,梁红玉就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但杨华还是很自觉地端着一个小木盆到食堂排队。
一进食堂,杨华不想惊动诸将军,一个人悄悄地排在队尾。身后,符老二抓耳挠腮地跟着,满脸的急噪。他也建议过杨华干脆在自己家里做饭,自己就是一个好厨子。可杨华率先将家里的粮食尽数上缴,符老二就算是巧妇,也没办法做这种无米之炊。为了说服杨华,他甚至还有些恼火地劝杨华慎重考虑安全问题。食堂里人多手杂,若遇到刺客怎么办?
杨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食堂里全是我河东军的军官,若那里有刺客,这个世界上就没安全的地方了。”
符老二现在只能做的就是跟在杨华的后面等着试毒。
看到满面不忿的符老二,杨华的两个护卫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边看着,身体明显地松弛下来。
这个食堂只接待军中的高级军官,放眼望过去全是熟人。古松、杨再兴、李鹞子、梁云龙、孙重山、铁十一、关群、高昌、虞允文。
关群、高昌、虞允文是文官,本来可以在自己家里做饭的。可高昌说他是后勤主管,必须为军官们的伙食负责,虞允文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人做饭,索性过来吃食堂。而关群又有另外的想法,他自认为自己是河东军的军师,虞允文的到来让他大感威胁。迫不得已,他必须频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以示存在。
军官们队领取口粮之后,通常都会边吃边商议一下军务。因此,这个食堂的戒备异常森严,外面站着军官们所带来的侍卫,并配备有快马,一旦城防有事,放下碗就出发。、
因为这里是军机要地,军官们在打饭时都异常安静。
这也是符老二第一次来这个食堂,一切都透着新鲜。
却见两排队伍排得老长,所有人手里都照例端着一个小木盆做饭盒。他们一个个挺直腰板一言不发地站在队伍中,默默地向前移动。等打好饭菜,这才安静地站在桌前静静等着。
很快,杨华就领取了自己那一份口粮。今天的午饭很丰盛,一人一斤小米饭,米饭上搁了一层绿豆芽,上面还有一块二两重的马肉。
上次战斗中又不少死马,后勤司的人把遗落在战场上的死马都弄了回来,腌制成拉肉,满满地挂了一大片操场,弄得军官们的战马每次从这里经过都无一例外地发出一声长嘶。
领到口粮后,杨华最后一个来到自己的位置,朝古松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有——”古松一声大吼:“坐!”
“哗啦!”一声,三十多个军官同时坐下,整齐得像是一个人。
符老二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没想到,河东军吃饭也能吃出这种花样。
“吃吧,吃吧,抓紧时间。”杨华冷着脸挥了挥筷子。食堂里这才响起大口吞咽食物的声音。然后,军官们的说笑声才响了起来。
符老二想起自己的责任,忙伸出筷子去夹杨华手的的饭菜。
杨华却将他的筷子打开,“今天就算了,我相信我的火夫。”
“这两天北奴攻得很猛呀!”关群一边吃的饭一边得意地说:“其中必有古怪。”
古松虽然在密信上与关群同谋,但他一向瞧不起这个阴险小人,不客气地打断他说:“废话,女真人本来就少,西路军又都是金人精锐,居然用来攻城,他们不心疼吗?一口气就攻了四天,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关群也不生气:“当然。不过,古虞侯你认为金人这样不要命地进攻,究竟是为什么?”
古松放下筷子,想了想,“不知道。”
李鹞子说:“想着多做什么,敌人要进攻,我打退他就是了。”
杨华点点头,目示虞允文,“虞先生你怎么看?”
虞允文淡淡一笑:“关先生大才,已知道北奴的作战意图,我就不献丑了。”
关群咯一声笑了起来:“虞先生客气,要不这样,我们各人写几个字,看是否一样?”
虞允文道:“如此倒也有趣。”说着,他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飞快地用手蒙上。
那边,关群也写毕。他看着虞允文,满眼都是挑衅:“虞先生,我们喊一二三,同时把手挪开,如何?”
虞允文:“哪里有着麻烦。”手一抬,桌上现出一行小字——“北奴要退兵。”
关群脸色大变,迟迟没把手移开。
杨华看了关群一眼:“你的,我看看。”
关群恨恨地收手——“宗翰要走。”
“啊!”众将都惊得叫出声来。两行字虽然不同,但意思却是一样。河东军两大军师竟然都是金军要退,难道这几天惨烈的攻防战不过是女真人使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