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和楼春雨好好过日子的,但是他没办法,他对她没有爱。他多少次想对楼春雨说不要偏心娘家,不要对自己的父母有求必应,却说不出口,因为楼春雨用的是自己的钱,宁可自己少吃一口饭,也要把钱攒下来给弟弟,他无权干涉,只是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他没有对不起楼春雨,包括后面也不曾出轨,生二胎开始楼春雨就辞掉老师的工作,在家里带孩子,变得疑神疑鬼,一直怀疑他心里有人,为此跟他吵架。
而事实上他心里是有人,但是那个人从四年前说再见开始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在婚姻里面,他只是不那么爱她,但是,他问心无愧。
楼春雨去婆婆家看自己的儿子,看婆婆怎么宠孙子的,简直是比她父母宠楼春望更要命,根本就是舍不得放手。
看腻了这些,她就在医院里看她女儿,她的女儿睡着了,她的女儿醒了,她的女儿打了哈欠,她的女儿踢被子……
楼春雨出席了自己的葬礼,在自己的葬礼上,她见到了黑白照片上面带微笑的自己,结婚后她就没有拍过像样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是从她的相册里找出来的,那是她刚工作毕业那会儿的她,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是一个半圆弧的坠子,是宋西子送她的生日礼物,后来她才知道这个项链很贵,是名牌。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宋西子给她的都是最好的,而知道的时候宋西子和她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张照片也是宋西子给她拍的,宋西子特地选了这张,因为这张照片上她笑的时候露出了半边酒窝。
她居然年轻过,真是不可思议。楼春雨自己一直都是三十岁的模样,她看过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怀孕而憔悴不堪的自己死气沉沉,满脸怨气和不甘心。
在葬礼的最后,宋西子也来了,她在照片前站了很久,久到楼春雨以为她会在这里变成一座雕像。
楼春雨站在宋西子的对面三步远的地方,可惜宋西子看不见。
宋西子低着头,脸藏在阴影中。
楼春雨想看清楚她的脸,所以半蹲着,抬头仰望她,一滴眼泪迎面而来,却从她的身体穿过,落在了地上。
宋西子在哭,她狠狠咬着下唇才哭声抑制住,只是喉咙不断抽动,她用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宋西子是所有人里面哭地压抑的,也是让楼春雨最不知所措的,楼春雨还有心情朝她挥手,说,“嗨,看见我了吗,我在这里,我现在变成了鬼,我以前说不相信有鬼这种事情,但是没想到被打脸了,你说的没错,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鬼魂,我看看我能不能努力一下,保佑你。”
在宋西子的身后,她的家人,爱人,和认识的人早就闹成了一锅粥,这些人因她而来,却为了钱的事情吵了起来。
“活着真累啊。”楼春雨对宋西子说,“死了就很轻松。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我之前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我活着就是为别人着想,以前为爸妈活着,为弟弟活着,好不容易出了社会,明明自己赚的钱够自己花,却还要顾忌着家里人,被他们控制着。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傻子。”
其实当时宋西子说楼春雨是傻X,但是楼春雨好歹是个老师,不可以带头说脏话。
“别哭好不好,明明当初是你说跟我说的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怎么哭地那么难看。”楼春雨拍拍宋西子的肩膀,然而她根本触碰不到她,拍肩的动作只是虚晃几下。
“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好,你还穿高跟鞋了,真好看,西子,你越来越漂亮了,完全是一副我向往的社会成功人士的模样。哎,还好他们有眼光,选了这张照片,你没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和你站在一起。”
宋西子是她羡慕的社会女精英,而她算什么,一个黄脸婆罢了,而且还是一个失败的黄脸婆。
“别哭了,你一哭我就难受。”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当宋西子眼泪无声地滴落,楼春雨明明没有感觉,但是还是总觉得身体的哪里隐隐作疼。
宋西子临走前在楼春雨的手中放了一个纸袋子,她恢复了平静,只是嗓子沙哑,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她对仲文林说:“我之前答应给她的礼物,一直没来得及交给她,我希望这个小东西能跟着她走。”
仲文林答应了。
袋子里是一颗巨大的钻石,那么闪,那么亮。连仲文林都不敢相信,但是他还是默默地放进了楼春雨的骨灰盒里。
宋西子给自己的,那一定是真的,楼春雨想。
世界安静了。
第2章
闷热的中午,教室里四台电风扇全开,带来阵阵凉风。窗外是知了一阵连这一阵的叫嚣,风翻着书本,呼呼作响。
教室里睡倒了一大片,老师轻手轻脚地走上讲台,把厚厚的一叠试卷放在桌子一旁。
他环顾四周,在第三排的位置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个学生叫楼春雨,因为语文课上老师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让她被大家记住。
除此之外,老师记住的就是这个学生是个好学生,学习努力,态度也认真,一直是班里的学校委员,可是说起来老师对她的印象也仅止于这些。
因为学生的休息时间毕竟只有那么多,高三压力那么大,午睡时间宝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老师也不会来这里把楼春雨叫醒,只是她的家长现在在办公室里等着她,又催他过来叫人,他看楼春雨睡地正熟,不忍心打扰,心里难为,还是轻轻地推了楼春雨的肩膀,“楼同学,楼同学,醒醒……”
楼春雨的脸埋在臂弯中,她这一觉睡地无比的沉,她在梦境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从学校毕业,结婚生子,到最后变成了透明人,在宋西子身边呆了几年,那是很长很长的时光。
当她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时,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此时是否也是一个梦。
外面的太阳很大,课堂的一面墙上铺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