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Party,不过是在一个新的大厅里,放着《图兰朵》歌剧,人们陆续进场,然后放映《广岛之恋》和《枪杀钢琴师》,完了有一个西式自助餐,你可以留下享用或离开。
我穿了一件浅绿镂空的针织中袖上衣,里面的黑色胸衣清晰可见,配一条黑纱长裙,两边的叉开到膝部,坐下时,自然露出半边小腿,橘色高跟鞋也会很挑逗。
踩着红地毯上二楼的大厅,环视四周,没有容器的影子,有些失落。你可以想像巩俐与美的空调的关系,一袭淡妆地进来,脸上蒙着一层忧郁,又显得矜持,她想要一种清新怡人的空气驱散心中的阴霾,她环视,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看见了美的空调。
容器没有成为美的空调。不经意地掠过,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如他对我所做的那样。这个细节不存在。
新的大厅是个故作深沉的毛头小伙。墙太白,且空,亮度太高,完全没有酒吧那种被音乐和心情装饰过的暧昧,可放的是歌剧,上流和富丽堂皇的东西。
我坐着,不知所以。直到《广岛之恋》开映,被法国女人与日本男人的激情拥吻后的对白吸引。
“我去过博物馆,看见人们在里面徘徊。他们若有所思地在照片和复制片之间徘徊,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复制品做得十分逼真,让游览的人都哭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那些景象是骗人的。”
“我还看了新闻片,历史就是这样写的,不是我杜撰的,第二天,有些动物又从灰烬中、从地面很深的地方钻出来……人们拍下了照片,留作纪念。我没有编造任何东西。”
“你什么都没看到,那些景象是骗人的。”
“我没有瞎编。就像在恋爱的时候产生的一种幻觉,一种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幻觉,我产生这样的幻觉,我永远不会忘记广岛。就像在恋爱的时候一样。”
同样,我也什么都没看到。从十七岁开始,我接受过许多真诚与不真诚的吻,我以为看到了爱情的全部,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能肯定的是幻觉,在许多时候描述回忆,我在幻觉里头拼命抓住一根稻草,对着稻草自吟自唱,聊以度日。
容器在《广岛之恋》结束后还没出现。我离开大厅,沿着江边来到一间小店,我决定打一个电话给橙子。
“喂,你在哪里?”
“在外面。”
“我在沙面看电影。”
“那就看呗!”
“是《广岛之恋》,什么都没看到。”
“很久以前看过,细节忘了,只知道有个神经质的女人。”
“我想看到你。”
“那就想呗!”
“我必须看到你。
“哦,我知道了,你表达了你想表达的东西,这就够了。”
挂了电话,回到大厅。《枪杀钢琴师》正在放映,旁边多了三个老外,呢喃细语,每到他们熟悉的音乐出现就很兴奋,“吱吱”地叫。前面的女孩在打瞌睡,把困意带给了我。
我又一次离开大厅,江边的树不知是柳树还是杨树,反正无精打采的一排。1999年5月的某天,我经过这条路,大家举着许多条幅发出抗议的声音,我们往美国大使馆砸瓶子,里面其实空无一人;我们叫着不知所谓的爱国口号,朝桥上经过的装满外国游客的汽车示威,但警察很快让我们解散。我们为仪式停课半天,像一场防空演习。
不知在外面游荡了多久,走的路肯定不长。没有方向感,害怕迷路,跟许多女人一样。穿得如此婀娜,不时有路人盯着我看,我偶尔看看他们,偶尔看看橘色的鞋尖。忽然很想飞跑,抢了别人的东西那样飞跑,却一动不动站了半晌,往回走。
刚进大厅,容器恰好迎面出来。
“怎么不看电影?”
“看了,什么都没看到。”
“哦,你,你先坐着吧。”
自助餐已经开始,歌剧《图兰朵》继续播放。除了我坐的这桌,许多桌子都坐满了人,他们彼此熟悉,谈论熟悉的话题。我把会刊翻了几遍,记住法国新浪潮、戈达尔、《断了气》这些不连贯的词。琳琅满目的西式点心在大厅右边排满,许多人选择喝可乐,我要了一大杯啤酒和一盘比萨。
容器忙于应酬,他在我面前经过几次,都没有停下来,但每次他一定会看一眼我的橘色高跟鞋。恰如他所见,我很孤独。
他与一个胖子聊得最久,倒了一杯可乐和三杯啤酒;我也继续倒啤酒,并想走过去,加入他们的谈话,但我没有。我认为他应该邀请,哪怕随便打个手势,可他没有,直到我一声不吭离去。
出来后,我有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不是他骗我,而是他让我骗了自己。
我给丹尼打了个电话,通知他来接我。
“我参加了一个无聊的聚会,可能会过敏,可能会生病,有些不祥的预兆,你在十分钟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