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山。”十一简单地答道。
    “南山？十一，你要去百草阁吗？”天凌想了想问道。
    “恩，你可以先回去。”
    “我陪你去。”天凌坚持道。已经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不问她为什么，只需要安静地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她如今需要的不是所谓的心疼和关心，只是选择一个不会打扰她，没有存在感却时刻在她身旁的人。
    南山脚下。
    十一在看到烟波飘渺的南山后，眸子渐渐放空，天地在脑海中旋转，迷离虚幻……
    天凌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扰，他知道她一定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了。
    “哎！笨死你算了，怎么笨成这样？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连防风和白芷都分不清楚。”
    “不玩了，不玩了！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鬼东西，难闻死了。”
    梦中少年的容貌如隔着一层薄雾，迷离而模糊。
    少年不满地抱怨着，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好香……”
    “男……男男授受不亲！”
    “夏儿，是男女授受不亲！男男么……是授受相亲！”
    “你就一无赖，祸害！”
    “有什么办法，以免我去祸害苍生，你就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给我祸害了！”
    ……
    她嘴角的微笑还未开始绽放便已经绝望地枯萎。
    “走吧！”
    “十一，山上会很冷。”天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然后突然想起她现在已经到了玄音诀第十层，内力大增，根本不需要衣服御寒。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需要。”
    在天凌落寞地准备拿回衣服时，十一按住他的手，自己将他的外套往身上拢了拢，“身体不需要，心需要。”
    “山上有很多机关阵法，跟紧我！”十一一边走一边叮嘱道。
    “恩。”天凌心头一暖，重重地点点头，虽然少了件外套，约往上走反而越感到温暖。
    “啊嗷哦——熬——”
    “十一，小心！好像是狼群！”天凌警惕地追上去，将十一护到身后。
    不远处山头上的狼群在一只全身银白的银狼带领下蜂拥而至，眼看就要扑过来，天凌拔出佩剑就刺了过去，哐当一声，剑身竟然从中间断成两半，然后那只银狼便一下子扑到了十一身上。
    天凌正要惊呼，却发现十一的神情竟是如此温柔，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银狼的毛发。那只凶神恶煞的银狼此刻乖巧地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小狗，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小银，好想你啊！”除却上次来百草阁，失忆之后见到它。光阴荏苒，已是六年未见。银狼已经从当年的一只小狼崽变成了狼群的首领。
    “恩，果然是不辜负我的教导，你都已经占山为王了！”十一奖励地搂住它的脖子亲昵的抚摸。
    “呜呜……呜呜……”银狼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喉间发出陆陆续续地低鸣。身后，狼群兴奋地仰着脖子嚎叫。
    “呵呵，你看，现在我们站在一起是不是很配？”十一摸摸银狼银色的毛发，又看了看自己的银发，笑道。
    天凌原以为她是苦笑，但是却没有从她的眸子中发现丝毫苦涩和哀伤。这一刻，她是真的开心的。天凌心中突然涌起狂喜，原来她并不是真的已经因为太多的伤害而泯灭了本性，而只是为看用残忍来保护自己，在她放下一切负担的时候，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银狼发现十一身旁的天凌，突然警惕地身子一抖，然后悠悠绕着他踱步转圈。匍匐着，龇牙咧嘴地低吼示威。
    “小银，这是我的朋友，别闹！”十一蹲下身子，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银狼才放松警惕，享受着与十一的相处。
    ……
    地下冰窖。
    “我在外面等你吧！”天凌知道自己跟进去不方便，体贴地说道。
    此刻，十一却突然站在入口犹豫不前。
    “十一，怎么了？”
    天凌看她静静地立着，手里撩动着发丝，顿时明白她心中所想。她是无法接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去见她的亲人。
    “没事。”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十一刚走进冰窖，便感觉到一阵寒气迎面扑来，但是她却已经感觉不到寒意，是内力增强了？是心比这冰窖更加冷！
    一步步迈下台阶，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声，越是接近，声音越是清晰。
    “娘？”十一试探性地换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
    刚一走进去，便看到沧鹫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狂涌，冷忆香正在惊慌失措地为他施针，“沧鹫，醒醒啊！撑住！”
    而此刻北棠百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变成了紫黑色，嘴唇更是已经完全乌黑，煞是骇人。
    “娘，怎么回事？”
    刚才十一远远唤了一声，冷忆香过于集中精力，以为是幻觉，可是此刻声音就近在咫尺，如此真实。冷忆香惊愕地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黑衣，肩上披着外套的十一，最后眼光停留在她虽然部分被外套掩盖，但依旧异常醒目的银色头发。
    “紫苏？”冷忆香试探性地唤了一句，不敢相信此刻眼前所见到的。
    此刻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们叙旧和多做解释，十一径直走到冷忆香身边，扶起重伤的沧鹫。正要为他运功疗伤，冷忆香急忙阻止道，“不可以，他用玄音诀为你爹爹逼毒，可是却因为内力不纯走火入魔。只有比他自身功力还要高深的人，才能压制住他体内乱窜的真气。除非是有玄音诀八层以上的功力，否则你这样冒然运功只会让他体内多一股真气乱窜。”
    十一在冷忆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单手贴在沧鹫的背后注入内力，“娘，相信我。”
    “可是，紫苏……”冷忆香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莽撞行事”。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沧鹫的头顶慢慢笼罩了一层白烟。冷忆香暗惊，这是有极高内力才可以做到的。不仅如此，沧鹫的面色渐渐开始恢复如常，口中也停止了涌血，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十一收回内力，将沧鹫安置好，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然后走向水晶床上同样危在旦夕的北棠百草。为他把过脉，十一才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难怪娘先救沧鹫，因为沧鹫急火攻心，随时可能毙命，而北棠百草可以确定还能撑半个时辰。十一心中轻叹，自己这无论何时都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个性无疑是遗传自冷忆香了。
    冷忆香去重新为沧鹫把脉，惊愕万分地发现他的内力已经有一股极为深厚强劲的真气压制住了所有乱窜的真气，并且护住了他的筋脉。
    十一扶着北棠百草坐起来，正对着自己，然后将全身的内力运转了七个大周天，接着让所有真气全部集中于双手的掌心，双掌悬空至于北棠百草的天灵盖，隔着一拳距离不断地缓缓注入强劲的内力。
    冷忆香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在一旁不去打扰她，安静地看着她为北棠百草逼毒。直到北棠百草猛然吐出一滩污浊的黑血，冷忆香才紧张地迎上去用丝帕温柔擦拭他的嘴角。
    “娘，百花露呢？”
    “哦，在这里！”冷忆香慌忙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十一。
    十一打开瓶盖，伸手捏住北棠百草的下颚向下用力，迫使他的嘴张开。
    看十一要喂北棠百草，冷忆香担忧地说道。“紫苏，他的身子弱，而百花露本身就有毒，我怕他受不住！”
    “没事。”十一不及解释就喂北棠百草喝下了半瓶百花露。
    十一这才安下心来，解释道。“我的内力足够护着他了，现在必须用百花露为他清除所有余毒。”
    “爹爹和沧鹫最迟三天后就能醒过来。”
    冷忆香扶北棠百草躺下，然后走到十一身边，拉住她的手，还未及说话，便被她手心的冰凉吓了一跳，紧张道，“紫苏，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很冷？怎么穿这么单薄进来呢！”冷忆香说着就要脱掉自己宽大的雪白色绒袄为她披上。
    十一阻止她的动作，重新将她脱到一半的衣服给她穿好，道，“娘，我不冷。”
    “紫苏……”看着她的一头银丝，冷忆香颤抖地探出手，未语泪先流。
    “紫苏，你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告诉娘亲，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的功力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深厚，你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练到了玄音诀第八层？”冷忆香脑海里有太多为什么，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一股道。
    十一道，“是第十层。”
    “第十层？”冷忆香愕然。
    十一的眸子里一片寒色，“娘亲，什么都不要问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没事。”
    “可是……”冷忆香还想问，可是看到十一坚定和冷漠的神色又生生把所有的关心都咽了回去。
    “你没事就好。”冷忆香突然想起什么，惊慌失措到，“你已经逃出血盟教了？可是，月见他们已经联合了好几股人马准备攻打血盟教救你出来！这下可怎么办？”
    十一的面上波澜不惊，“娘，不用操心，交给我，你照顾好爹爹和沧鹫就可以了。”
    “紫苏……”冷忆香突然一把将十一揽进怀里，“孩子，不要这样，娘亲求求你！我是你的娘亲，不要对我也全部憋在心里，你有委屈就告诉娘亲。想哭，就在娘亲的怀里哭。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比死都难受，娘亲明白这种感觉。娘亲没用，是娘亲对不起你，娘亲保护不了你！
    你只说一句你没事，可是娘亲知道你是受了多少苦才换来这两个字。只有你一个人，孤立无援，一个人面临绝境。
    你这一头白发也全部是为了他啊！娘亲知道你恨，恨到想毁了这天下，因为这苍天如此狠心地对待你，一次又一次地负你。娘亲知道，娘亲都知道！当年娘亲何尝不也是如此。你越是平静，娘亲越是害怕，你知道吗？紫苏。”
    十一离开冷忆香的怀抱，依旧是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娘亲，我不委屈。”
    一句静如死水般寂寥的不委屈，冷忆香已是泪流满面。她终于明白十一所受的伤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她知道曾经的紫苏再也回不来了，她只会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心，直到与世隔绝，谁也无法走进她的心里。
    “紫苏，是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当初不该让你跟着你爹爹离开，如果当年你没有走，还是留在绝情谷，就不会受这么多的伤害。娘亲受过一次伤，可是娘亲最后还是得到了真爱。娘亲真的很矛盾，娘亲不希望你被感情所伤，可是娘亲又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早知今日，娘亲舅该从小就让你断情绝爱！”冷忆香因为自责和愧疚心痛不已。
    十一摇摇头，“娘，不怪你，不怪任何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初我和爹爹一起走的时候我们都是说好的。说好如果爹爹选择的我将来要辅佐的轩辕国未来国君不合我的心意，我不会帮他，直接返回绝情谷。
    娘，你知道吗？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吓到了。因为我第一次见到除了娘亲之外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他见到我第一面就很坏地对爹爹嘲笑说，师傅，你确定他属性是男？这么瘦弱，不会一阵风就吹跑了吧？
    当时我就失去理智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扑倒压在身下，打得他鼻青脸肿。当时，师傅月见他们全都被我吓傻了。然后烨就抹着鼻血站起来恶狠狠地说，有这么打人的吗？死往一个地方下毒手！你知不知道这张脸毁了要有多少女人伤心。”
    十一兀自陷入回忆中，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对他彻底失望了！我再次问爹爹，这真的是你选择的主子？不能改变了吗？”
    冷忆香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决定留下来呢？”
    十一嘴角勾起苦涩地笑意，“当时连爹爹都觉得没有可能了，我却在爹爹点头肯定不能换人之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牙一咬，瘦瘦小小的胳膊拖起烨就走，一边拖，一边对身后的爹爹喊道，为了轩辕国的黎明百姓，我必须留下来！”
    冷忆香失笑，接着笑意散尽，谁能还她一个率真可爱的紫苏呢！
    说了这么久，冷忆香突然觉得不对劲，随即激动万分地握住十一的手，颤抖着问道，“紫苏，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是……是谁告诉你的吗？”
    “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什么都想起来了！”十一答道。
    “我的紫苏，你真的好了，真的全都想起来了？这是不是和玄音诀的辅助有关？是因为你爹爹将毕生功力传授给你，助你练成了玄音诀，又机缘巧合在绝境中过了第十层的涅槃！”冷忆香恍然大悟道。
    “应该是如此！”十一点头。
    “娘，玖儿和拾儿怎么样了？”十一问道。
    “你放心，两个小家伙在你外公的无忧谷，很安全。你外公也真是夸张，一见到两个小鬼，二话不说抱着就哭，比孩子还孩子。哭完了就变着法儿地讨好两个小祖宗。刚刚那边许三还传来消息说他老人家扭伤了腰，你猜为什么？”
    “一定又是那两个小捣蛋鬼闯的祸！”十一轻笑，冰冷的神情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凝重的气氛慢慢冰融。
    冷忆香笑道，“因为两个小家伙吵着闹着说讨厌天上圆圆的月亮，于是你外公为了哄他们，就一把老骨头了还爬到那么高的树上，说要把月亮摘下来，结果可想而知了！”
    十一无奈而好笑地摇摇头。冻结的心湖里有了冰雪融化后滴答滴答清脆的水滴声。
    “紫苏，既然你已经没事了，而烨他……”冷忆香欲言又止，避开了那个话题，建议道，“你还是去你外公那里吧！或许日子久了，就可以忘记这些不好的事情了！”
    “我真的好想宝宝！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十一看着自己这副阴鹜的样子，担心若是吓到宝宝怎么办。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
    “紫苏，头发还可以变回来的，娘亲给你配置……”
    “不用了！”冷忆香话未说完便被十一打断，“我不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娘，我先走了！”
    “紫苏，你去哪里？你不去你外公那吗？”冷忆香急忙跟上去几步问道。
    “我……不能去。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做。帮我照顾好宝宝！”无忧谷，她能想象那里该是多么的祥和平静的地方。这样不堪和污浊的她又怎么可以去将那样的美好破坏。就像她看到白色会自惭形秽，一切美好的事物她都不敢再亲近。因为如果是一直待在黑暗里就不会感受到黑暗的可怕，但若是在享受过光阴和美好之后再坠入黑暗，便是生不如死。她已经不敢再接近光明。
    “紫苏！紫苏——”冷忆香心急如焚，想要追上去问清楚，可是又丢不开北棠百草和沧鹫。
    *
    天凌安静地在出口等候，冷森的眸子在那一抹倩影从朦胧的黑暗中一点点出现之后蓦然闪过璀璨的光亮，欣喜道，“十一！”
    “事情办完了？”
    “恩，回去吧！”十一疲惫地应道，刚走没几步便感觉脚步虚浮，身子险险地差点倾倒，幸亏天凌眼疾扶住了她。
    天凌眉头紧蹙，紧张地问道，“十一，你怎么了？”明明刚才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没事，刚刚给爹爹逼毒，耗损了点真气。”十一摆摆手，推开他，示意他没事。
    天凌战战兢兢地紧紧跟着她，时不时探出手扶住脚步摇晃不稳的她。就这样走了一段，天凌实在是受不了，感觉自己简直比她还要痛苦。于是忍无可忍之下，天凌索性豁了出去，席卷着怒气一把将十一拦腰抱起。
    十一微微讶异，平时连她多看他一眼都会害羞的天凌居然会有如此霸道的时候。而她生命里曾经那个会心疼而霸道地抱起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他扳着张脸，脸色严肃，一言不发。十一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喃道，“会累吗？”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和问话，十一贴着他胸膛清晰地听到耳边他的心跳突然急剧加速，砰砰地跳动着，如密集的锣鼓大作。抬头一看，果见他从脸到脖子根都已经红透了。
    天凌神情尴尬，结结巴巴地答道，“不……不累！”他真的希望她可以让他累一点，因为她实在是太轻，轻的让他心疼。
    血盟教。
    十一刚回到屋子，想要躺一下，就听得尤暗在屋外说有急事求见。
    天凌将软榻铺好，十一侧卧着，枕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眼皮开始打架。自从那夜后，她从来不会在床上入睡，每晚都是睡在榻上。
    天凌掖好被子，道，“还是睡醒了再见尤暗吧！你太累了！”
    “没关系，让他进来吧！”十一说道。
    “可是你……”她还睡着呢，尽管知道她不在意，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看到十一眸子中的坚持，天凌叹了口气，去让尤暗进来。
    十一懒懒地半倚靠着软榻，单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十一此刻微醺一般的睡意和闲散慵懒模样简直足以去魅惑圣人，那无意间流露的妩媚妖娆让尤暗看傻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禀报道，“属下为主人物色了十名从各地找来的绝世，望主人笑纳！”
    十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挑眉道，“这就是你说的十万火急的急事？”此刻，一旁的天凌已经是面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尤暗。
    “呃……属下看主人心情不佳，所以想为主人分忧。主人，这十人均是极品，若是服侍的主人不满意，主人您尽管处罚我！”尤暗自信地信誓旦旦道，完全不顾天凌已经快要杀人的神情。
    “主人，现在他们十人就在门外！主人要见见吗？”尤暗继续殷勤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