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没事,烧焦了而已。”冷墨痕不自在地抚了抚半截胡子。
“烧焦了?”十一眨了眨眼睛。
“呃,是啊!还不是为了给你调配解药弄得。小紫苏,自己把脉看看,会有惊喜哦!”
“惊喜?”十一用怀疑地指腹搭上自己的脉搏。
“解毒了?怎么会这样?”确实是惊喜,但惊远多于喜。
十一怀疑不定地看着冷墨痕,神情甚至有些警惕和忐忑。
“当然是外公我给你调配出解药了啊!”冷墨痕颇为自豪地说道。
“是吗?”十一的脸上完全没有相信的痕迹。
冷墨痕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小紫苏,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对外公就这么没有信心?”
十一急忙解释,“外公,我没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十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掌心,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道利器割伤的痕迹,难怪刚才隐隐觉得掌心有些疼痛,不过是那个面已经磨了一层淡绿色的药膏。十一看着这两道伤痕,心突然似是被金丝团团勒紧,无法呼吸。
十一看向冷墨痕,微微举起自己的手,颤抖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冷墨痕回避着十一的眼光,有些结巴地说道,“这是你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哎,这孩子眼神这么犀利做什么?冷墨痕心里抱怨着,在十一的目光下感到自己根本无所遁形。
“不小心弄伤的?那位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十一心中的慌乱更甚,忽得惊得一个激灵,“外公,阿七呢?”
十一迅速掀开被子爬起来,可是双腿却软的无法站立,冷墨痕急忙去扶住她,“小紫苏,你还是好好躺着吧!那臭小子昨晚未免太激烈了!”
十一的脸蹭得一下全红了,重新坐到床上,有些尴尬和不安地看着冷墨痕,继续问道,“阿七呢?”
“阿七,阿七他……”
不待冷墨痕想好借口,十一却突然痛苦地单手捂住胸口。
“小紫苏,你怎么了?”
十一紧紧地揪住冷墨痕手臂处的衣服,“你告诉我,是他为我换血的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他!”
冷墨痕摆着手,答得飞快,他的脸上如此明显地写着“心虚”二字,十一的心已然跌落谷底。难怪他即使毁容了也完全没有逃避她,难怪他每时每刻都不愿意浪费,他把逃避她的时间节省了下来,他甚至把睡觉的时间都节省了下来,只因为他早就预谋要离开她了,可是她竟然没有发现……
“小紫苏,你要相信外公啊!真的不是他给你换血的。”
“不是他,那你让他出来见我。”十一说道,眼神中的痛色让冷墨痕无言以对,事情彻底被被他搞砸了。
“小紫苏,你去哪儿啊?”
十一挣脱冷墨痕的搀扶,强忍着不适起身,整个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我去找他。”
“小紫苏,你别急,月见和沧海已经去找了!”
阿七,你若是敢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阿七,你会没事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能接受的,所以你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对不对……
城北荒郊,一处异常简朴的别院,名曰鹤园。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树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一方石桌,对弈二人。
一人穿着件飘逸的青夹春衫,衣裳略旧,近乎天际水色。只见那人约莫四十不惑之年,身材修长,既具有北方人的伟岸,又不失南方人的典雅。
另一人却是鹤发童颜,耄耄之年的老者。只见其眸子明莹,蕴涵光华。诗意之气,随着他在风中的衣褶飘起,缥缈难即。
院落不大,围绕着澄澈的水塘。二人之旁燃着香炉,数只雏鹤正逍遥自在地交颈而舞。一张古琴,安放在对面的竹案上,根根银丝,似在诉说锦瑟般的年华。
“啪”的一声,棋子落盘的声音之后,听得老者爽朗地笑道,“哈哈,李丞相,你此番可是连输三局了!”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只是摇摇头到道,“太傅棋艺精妙,奕霖甘拜下风。”
“丞相不是下风,怕是心不在焉才是吧!”太傅洛清鹤抚着胡子说道,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丞相李奕霖也不答,只是吟叹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吟罢,又意犹未尽地重复道,“但使愿无违,但使愿无违……”
“老朽深知丞相被逼辞官便是为了这五个字,可是听丞相的语气倒似是极为不甘的。”洛清鹤说道。
“那太傅呢?太傅继下官之后辞官归田可有不甘?”
“哈哈,老夫老了,已经没了你们年轻人的冲动和抱负,怎会有不甘?更何况,这是当年的密旨,老夫自当心甘情愿。老夫十六出仕,为官六十余年,侍奉了两朝君主,至耄耄之年已然恋旧林,思故渊。此番承蒙皇上恩典,能这般煮酒赏鹤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洛清鹤洒脱地说道,但话中也是别有深意。
“可是,下官实在不懂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曾密诏我等,告知若是有朝一日他对刘尚书起了杀意,并且罔顾朝臣和所有百姓一意孤行,四处征战,让我们便请辞来此鹤园修养,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当初在下以为皇上这么说只是自警而已,谁知到居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皇上继位之前并非大贤大能,但你我都知道皇上若是能专心朝政,定能成为一代明君,而皇上继位之后也真的雷厉风行,短短时间内就稳固了帝位,皇上励精图治,下官自是欣慰跟随明主,可是如今皇上突然倒行逆施,当日预言成真,这实在是让下官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皇上是有什么不能告知我等的计划所以故意这么做的?下官想要反驳,可是又唯恐若这真的是皇上的计划,下官的无知会坏了皇上的大事!”李奕霖说出多日来心中的郁结。
“君心难测。”洛清鹤垂首不语,末了说出意味深长的四个字。
“哎!连太傅都猜不出皇上的意思,莫要说下官了!”李奕霖摇头兴叹。
突然,白鹤群起而舞,破空长鸣一声,随即不约而同地朝东南方向飞去。太傅见状,眸子里有道精光一闪而过。看着东南方向沉吟道,“白鹤齐飞,东南似有贵人出现啊!”
东南的茂密深处,一群白鹤围绕着一个白衣男子,喉中发出声声凄凉悲怆的低鸣,并且用嘴上的喙去轻轻地碰触着男子的身体。
洛清鹤与李奕霖迈步向前查看,只见一个带着软皮面具的白衣男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梧桐之下,枯叶之上。男子虽然气息微弱,可是周身却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强烈显示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李奕霖看着被白鹤环绕的男子,颇为惊奇地说道,“真是怪事!这些鹤儿都极为胆小怕生,怎会对着陌生男子如此亲密?”
太傅洛清鹤习惯性地抹着胡子思考,半晌过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太傅噗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激动地唤道,“皇上!”
“什,什么?”李奕霖惊愕地看着洛清鹤,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太傅,你糊涂了吧?”
“哎呀丞相,皇上在此你还不快快下跪!老臣等了整整三月有余,总算是盼着真龙现身了!”太傅异常激动地说道。
“回去老夫再告知丞相一切,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圣上。”
鹤园。
屋内,被洛清鹤和李奕霖就回的轩辕宸烨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极不安稳地躺在床上,刚换上的衣服已然全都被冷汗汗湿,全身一阵又一阵的痉挛着。
太傅搭着轩辕宸烨的脉搏,摇头沉吟道,“乱的很,乱的很啊!脉搏怎会如此凌乱?他的体内至少有四股极为凶悍的力量在争斗抗衡,使得他的身子无法承受,被迫承受这四股真气乱窜时带来的噬心刻骨的痛楚。”四股力量分别来源于十一血液中的抗毒能力,龙仙草于血液混合后的毒性,邪术噬魂蛊,醉仙散。
李奕霖还沉浸在刚才听得洛清鹤说此刻躺在床上被毁容的男子乃真龙的话里回不过神,有些怔愣地问道,“那会怎么样?”
“四股力量中只有一股是无害的,若是最终胜利的是这股力量,那么皇上身上的毒和蛊便可全解,若是其他三股力量中任何一股胜,那么皇上怕是不妙。可是,就算这股无害的力量能够占上风,皇上的身体怕也是熬不过这四股真气乱窜所造成的痛苦。”洛清鹤眉头紧蹙。
李奕霖道,“如此说来皇上解毒的机会只有两成左右,甚至更少?”
“正是如此!”洛清鹤说着便慌乱道,“快!拿块布来!小心他咬舌。”
李奕霖急忙将一块干净的枕巾塞进轩辕宸烨的口中,余惊未霁。
李奕霖抹了把额上的汗,问道,“太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清鹤道,“自从皇上在朝堂上决定联合狄国一起对抗临国,四处征战,扩充疆土之时,老夫便觉得不对劲了,后来皇上居然封狄国公主为皇后,软禁太后,逼走百草阁一干贤能,囚禁国师,这一连串的事情,丞相难道不觉得着没有一件事皇上可能做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实如此啊!皇上还是这么做了。”李奕霖不解道,语气中还有几分愤懑。
洛清鹤摇了摇头,“老夫的意思是,丞相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其实根本不是皇上所为?”
“不是皇上所为?难道……”
“正是!”洛清鹤直接肯定李奕霖的猜测,道,“老夫一早就怀疑现在皇宫中的并不是真的皇上,而是他人假冒的。再结合皇上登基前对我等的嘱咐和暗示,更加肯定了老夫的猜测。几天前收到北棠国师的密信,证实了老夫的猜测。皇上好像登基之时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所以当初才嘱咐我等不要轻举妄动,等待真龙的到来。”
“太傅是说皇上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恩!”太傅抚着胡子,眼露赞赏,“虽然老夫不知道皇上是从何预测的,但是皇上却做好了所有应对的准备工作。皇上知道未来可能会有一场他无法阻止的浩劫,虽然无法阻止,但是却可以准备好东山再起的后路。你想,凭借你我的个性,特别是袁知蒿将军,若不是因为当初有皇上的密旨,早就冲动地与假皇上对抗,落得人头落地了,这样正好称了假皇上的意,怎还会有幸得知真相的一天。”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紧闭的房门突然轰然被推倒,一个虎背熊腰地大汉肩上背着弓箭,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一头野猪,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大汉利索地扔了手里的猎物,异常灵活地一个箭步窜到太傅跟前,激动万分地拉着太傅的手摇了又摇,晃了又晃,差点把太傅的手给摇散架。
洛清鹤架不住他这么粗鲁,哀嚎着,“袁将军,你快松开老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老夫这把老骨头那经得起你那么折腾!”
袁知蒿慌忙松开洛清鹤,好半天才稍微平静下来,亢奋地问道,“太傅,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洛清鹤看着他这副欣喜若狂的冲动样子,不由得无奈地一边揉揉肩膀,一边说道,“自然是当真,可是现在圣上被奸人所害,容颜受损,且无法言语,危在旦夕啊!”
“圣”袁知蒿一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用膝盖挪到床沿,声泪俱下,“圣末将无能,末将无能啊!让圣上受苦了!”
“咳咳!”李奕霖轻咳几声,揉了揉额角,道,“想不到袁将军这么感性!”
床上眉头紧蹙的轩辕宸烨似是被袁知蒿这一嗓子吼得清醒了些,缓缓睁开了眼皮。三人见状全都激动万分地迎了上去,齐刷刷地跪在床前。
阳光突然进入让轩辕宸烨不适地抬手抚额,视线落在跪在床前的三人身上,嘴唇蠕动着想要说话,却发现并不像先前完全没有感觉了,而是一阵火辣般的疼痛。一用力就像是刀割一样生生凌迟之感。
“三位爱卿无须多礼!”八个字让他疼得几乎要疼晕过去,但即便如此,他心中却是万分欣喜,他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了。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为十一换血,他只抱着一成不死的希望,而如今他只靠着这一成的希望强撑着。
“真的是圣上!”
八个字虽然沙哑不堪,破碎得令人心疼,但同样让洛清鹤,李奕霖,袁知蒿三人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皇上,所有的事情臣等大致了解了,皇上现在还是不要强迫自己开口说话,以免有所损伤。”太傅见轩辕宸烨虽然极为艰难,但是却勉强可以发出声音了,知道情况正在好转,不由得心中宽慰。
“无碍。”轩辕宸烨忍着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下床走到了书桌前。
“皇上你要做什么?让微臣代劳。”李奕霖紧张地问道。
只见轩辕宸烨飞快地写好几张纸条之后,全身已经汗湿得不成样子。轩辕宸烨走到屋外,白鹤立刻亲昵地迎了上来,轩辕宸烨温柔地抚摸着白鹤(将竹管信分别绑在了不同的白鹤的脚上。
“乖鹤儿,一切都靠你们了!”
“原来这些鹤儿是皇上驯养的,难怪!”李奕霖了然道。
轩辕宸烨刚做完一切便如释重负,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刀山火海之感,袁知蒿急忙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轩辕宸烨回到屋里。
看轩辕宸烨这样的痛苦都不在意,急于处理事情,太傅心中想着,他一定经历过更可拍更痛苦的事情!
天知道,他即使死也不希望有与他为敌,兄弟相残的一日。可是最害怕的还是残忍地如约而至了。果如他所预料的,他来的这样快,这样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他的心思如此细腻,他甚至还未感觉到危险,就已经坠入他精心打造的陷阱之中了。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他居然会对十一下手,他以为无论如何他至少不会伤害十一的。天知道当他被灌入合欢散疯狂地要她,任她在身下嘶哑的哭泣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时的痛不欲生。他好想温柔地抚去她的泪,轻轻地说,“娘子,不哭。”可是,他说不出,做不到,他唯一能给与她的只有永无止尽的伤害。给她带来最大伤害的人居然会是自己,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虽然他也明白了,这正是轩辕宸曜想要的。想不到轩辕宸曜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是他太天真了吗?一直不肯相信昔日的兄弟会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