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难得今晚没有议事,来到了香橼的卧室。眉毛却依然紧紧的皱着。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香橼摆弄着手里的月启筹,心中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霹泥族是南部地区最大的部族,垮义族长也向来与我邦交好,虽然年长,但行事起来成熟沉稳,可以托付终身。现在咱们族内忧外患。唯有依靠大邦,才能避免这场战火。”父亲拍了拍香橼的手背,“你身为族中选出的玄女,能为了部族而联姻,应该感到荣耀,这也是你肩上的责任,你明白吗?”
香橼低着头不屑的微微笑着,鼻子轻哼。抬起眼紧盯着自己的父亲,挑衅似的点了点头。
父亲反而把头垂了下来。轻轻叹息,“嫁去以后,要多为母族着想。凡事不要任性。你在霹泥族的地位决定了母族局势...”
香橼看着父亲,带着些许恨意的眼神渐渐盈满了泪水。却只是静静的听着。父亲似乎很少能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
香橼忽然有些恍惚,心忽然飘到了很远,飘到了小时候,父亲给自己做风车的时候。
直到父亲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心才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妙歌说的对,不要和父亲起正面冲突才是最妥当的。可是香橼很想知道,在父亲眼里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呢?和待价而沽的牛马又有什么区别呢?
香橼给母亲留了一封家书,趁着夜色,隐去身形,悄悄躲过了门口的守卫。这是香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除了母亲和弟弟,她对这个家几乎没有任何的牵挂。
“自从虚元第一次失约,我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虚元了,四个月,还是五个月?我该去哪里寻找他呢?”香橼给部族的护墙加持了禁锢,茫然四望。
“去黑龙潭吧。”妙歌轻声叹息,她们分享身体,香橼心里痛的,她也会痛。妙歌心疼香橼,却没有办法让她不痛。
香橼点了点头。
妙歌没有去天目湖学习过,很多东西全靠自己的参悟,尽管和香橼一起自学了三年,御风也一直还是弱的不能再弱的短板,一路上真气没少消耗,却只能飞飞沟壑山隘,摇摇晃晃的支持不了太久,就得落下地来。
一路跋涉,所到之处饿殍偏野。越往北,情况越发严重,有的地方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香橼和妙歌一路看的双眼通红,银牙咬碎。却也是毫无办法,能救下的孩子,都就近送到了附近的寺庙之中,能救济的救济,能解困的解困,盘缠散尽,却终究是杯水车薪。
一路缓行,虚元带香橼一瞬之间即可抵达的地方,香橼自己足足走了七八天。
这里是虚元以前常带自己来的地方,黑龙潭。
潭上地势极高,一面朝溪,三处绝壁,四周丛林掩映,一道十几丈长的环形瀑布,悬在黑龙潭上,奔腾而下,激白的浪花如醍醐而灌,气吞山河,水汽一蔓几里,玄武岩遇水湿滑无比,普通人虽然无法抵达,但却成了鸟兽的天堂。也许是由于外界的旱灾严重,这里更是聚集了大量密集的鸟类。每走几步,就会惊起漫天的鸟群。
香橼轻身立于潭口,眺望瀑布,那里有一颗参天大树,像一把巨大浓绿的油纸伞,孤独遒劲的傲人挺立着,不知已有多少年。茂密的树冠,铮铮向荣,深绿色的枝丫外似乎飘荡着一层挥散不去的淡淡雾气。远远望去,一眼就会看出它与周围的与众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虚元的这里,香橼感觉一眼万年。
这里是虚元最喜欢带自己来的地方,虽然小时候的香橼总是觉得这里瀑布隆隆,吵的都听不清鸟儿的鸣叫,但是现在回望过去,却弥足怀念这瀑布的倾泻宏音。不知道现在难得一见的虚元,还能不能偶尔抽出时间来这里看看。
香橼看到这里盛大的水势,忍不住心中难过,满目哀愁,“外面已经旱成如此地步,这里却还能有如此景象,如果这里的水,能为外面疾苦的人们所用,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潭水汇成小溪,流淌而下,遇到山谷就失去了踪迹。似乎这丰沛的水源,只是为了滋养这一小方圣土而生,与世隔绝。
香橼借助仙法,在瀑布不远处搭了一个小小的树屋。远远的守望着这颗寂寞的大树,期盼着虚元。
“真该好好练习御风,不然即便虚元来了,就算我想追随,也会变成绊脚石。”香橼叹着气的往自己的腿上继续加着重物。这种练习方式好像有一点效果,带着重物低空御风,拆除以后平衡性好像好了很多。就是净白的小腿因为重物被勒出了一道道的淤痕。
“的确该好好修行御风术,我们已经改变了虚元的记忆,但是,是不是这样就能逃脱命运还尚不可知,至少在危险面前我们至少要有能力逃跑才行。”妙歌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不知道这记忆中的一切会对真正的现实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如果香橼活着,虚元也没有寂灭。那未来是不是也会因此改变?
带着梁儿逃出这片沼泽固然重要,可是现在的梁儿还没有出生,自己必须先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妙歌引导香橼来到这里。除了等待虚元,其实更想毁掉泯香的强灵。
这是一段,是妙歌从未向香橼敞开的一部分记忆。
这是虚元记忆的第一天,妙歌在寻找梁儿时亲眼所见的一幕。
虚元像一颗巨大的果实,从这颗参天古树上,幻化而出,高大威猛,赤身沐浴在皎皎的月光中,光洁的麦色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他回望着还在果实的包裹当中沉睡泯香。伸手掏走了她的强灵。强灵在虚元宽厚的大手中,闪着乌亮的精芒。虚元没有击碎它,而是把它封印在了树的的母体之中,强灵进入树干,瞬间就隐匿了光芒。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当时的虚元是没有能力杀她,还是根本不想杀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离开了。而这个泯香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强灵,其实就藏在自己出生的树干当中。
虚元无法使用泯香的强灵,可能是因为它只能由魔来御使,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将它毁掉呢?妙歌不得而知。可是如果将泯香的强灵毁掉,泯香的能力失去依托,那三年的大旱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妙歌不知道该不该把这部分记忆展示给香橼,如果香橼知道,这一切的苦难,都是由于虚元大神当时甚至至今仍旧的不忍,香橼怎么接受...
如果虚元心中最大的执念,不是香橼,而是泯香...那这一切...是不是毁掉就等于前功尽弃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赌博。
一场在梁儿和身处水深火热的人们之间的赌博。妙歌一直不敢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状况已经危及到这种程度。妙歌的心倾斜了。
如果这终究是一场赌博,拖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在痛苦中罹难。如果赌错了,泯香真的才是虚元最难的割舍,虚元最终选择寂灭自己来终结愧疚,香橼一定不会苟活,自己回到沼泽之中,一切还可以重新来过。只是心疼香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