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水的韦贝贝“噗”地喷了。她是今天会议的记录员,随后还要写广播通告,自然需要列席。马非这一下很无厘头,会议室几十名村支委村委会干部们齐刷刷转向老支书,忍住笑,看他笑不笑。
韩大庚眯缝着眼睛看着马非。马非摆弄一下凳子腿,麻利地榫上,重新坐下来,纯洁地眨巴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韩大庚不由笑了起来:“小虎啊,这个小马,还真有意思啊。”此言一出,满场轰然,大家都笑了起来。
韩金山脸色发青,等人声渐落的时候,忽然发言:“我有话说!”
韩虎表面陪笑,脑筋电转:韩金山干吗踹马非的凳子?是不是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跟老支书告密的?他还想炸翅怎么的?有意无意给财务室室长、会计韩中权使了个眼色,韩中权会意,腻得好像油知了的声音说道:“我说金山,你也该表表态了,办公室这些东西也太不禁用,以后买的时候可要把好关啊。”
村交通运输室长韩高利五大三粗,几年前因为放高利贷被人送进去,被韩虎拿钱捞了出来。接到韩虎的示意立刻表态:“老七,咱们村这些年麻烦挺多的,苇子塘那边、后山玉米地,好多事村干部都控制不了。你说对不?”
韩金山脸色陡然惨白,哆哆嗦嗦缩回座位,再也不吭声。韩大庚奇怪了:“小山子,你要说点啥?”
“嗯我觉得,对高庙煤矿的情况,咱们还要韩村长多抓一抓,能给村里带来好处的单位,不多啊。”韩金山说完,就把脑袋垂下去。韩中权只不过掌握了他一点回扣的证据,这倒没啥;可韩高利那个家伙,指出的地点,却是他跟嫂子私下幽会的地方!这事要是捅出去,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连哥哥嫂子都没法在村里抬头了!另外,韩高利这个人,走的路子比较野,听说跟城里黑社会有瓜葛,万一……
村办公室主任韩金山低下头去。韩大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又扫了扫好像也有不平之色却不敢张嘴的几个村干部,忽然笑起来:“小山子,你小子说什么哪?韩虎再能干,这事也要回避,谁让他生了个好丫头呢?”韩小雪对老支书的笑话抱以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不管怎么说,事故是在我负责的地方发生的,我爹当然要回避。其实呢,我倒是想把高庙煤矿交给村里经营,可是在座的叔叔都嫌麻烦!也是啊,小煤窑是露天的,每年开采只有几千吨,储量还没多少,可是麻雀小,五脏全,所有事都要操心!谁也不想惹这个麻烦。也就是我,让我爹抓了苦力,说让我在基层学学基本管理,煤窑赚点钱呢,就当回报给村里了。对我来说,也算是实习——您说我爹可有多能抓唬人啊?让我一个研究生蹲在这里!”
她说话又快又脆,听得村干部们面面相觑。韩大庚笑眯眯地看着打扮得规规矩矩小媳妇一样的韩小雪:“哈哈,你爹对咱们村,倒是很用心啊。能把你这个小能人儿抓回来。”
韩小雪笑吟吟地:“我就说他以权谋私,欺负我呢!”
韩大庚心情大好:“嗯。这样吧,这事总归要让上面知道,咱们自己人总要弄个章程出来,免得韩大顺那土鳖脸上不好过。”村干部窃笑,韩大顺就是老爷庙乡党委书记,县里都腰杆子硬梆梆的实干派,也就老支书敢这么说话。韩大庚继续道:“煤窑的事故,上面已经知道了。估计过两天,县里会来俩技术员什么的,叫啥……联合调查,我觉得没赇必要啊。咱们自己把情况弄明白,不就得了?”看大家都点头,又扫了马非一眼:“所以呢,咱们村也要弄个调查组,先把情况查明白,报上去,堵住那帮二杆子的臭嘴!大家说对不对?”
村干部、韩虎等一片英明声。韦贝贝侧着脑袋拼命速记,心想:“这糟老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韩大庚点了点头,对会场气氛很满意:“那就这么办,你们商量着弄个名单出来,然后让韩大顺从乡里派俩专家权威,咱们自己就联合调查了!甭说咱们没去过事故现场,也甭说咱们调查组没学问,那个那个,马……”韩大庚指着马非,韩虎赶忙接上:“马非。”
“对!你不是大学生么!还有贝贝,你也是文化人啊,你们都去!我看县里那帮兔崽子能说什么?”韩大庚挥了挥手,很领袖地把事情定了下来。韩虎真没想到,韩大庚居然这么容易就上当,看来老家伙这些年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倾向了!他念叨着韩小雪给他灌输的名词,乐颠颠想。
马非苦笑,自己睡懒觉的愿景没了。韦贝贝向他使着眼色,马非提起神,一看,韩大庚正笑眯眯看着他呢。不知怎么回事,老支书对马非非常注意,韩虎也注意到这一点,跟韩小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诧异。只听老支书笑眯眯问道:“马非啊,你刚来,还是知识分子,所以哪,多看看,多听听好啊。你觉得这回过去,想怎么调查?”
马非只好低着头,特温顺地回答:“我就是跟乡里专家学学,跟着村里大队走。”
“那可不行!”韩大庚显得爱之深责之切:“你和贝贝可是大学生,要有自己的见解!你说说,去了现场,要怎么看?”
马非无可奈何,老支书还真属猎狗的,咬住了不放:“我觉得,事故现场现在一定已经混乱不堪,而死者也已经火化,什么都看不出来。没有资料,专家学者什么都研究不了。再说,乡里来人,顶多就是技术员,看不出什么的。其实,对我来说,就是参观一下传说中的古墓,看看还能不能鬼吹灯。”
话音未落,韩虎和韩小雪的脸色就微微变了。这小子话里有话,他想“看出什么”?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