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道路并不好走，马非和韩大庚居然颇有默契地同时闭嘴，不再提村里那些事儿，大越野轰鸣着穿越土路，上下颠簸前行。
    马非眯缝着眼睛，扫视车内。这是一台内饰颇为粗糙的越野车，有着俄罗斯车的宽大和坚硬感觉，还有某种倔强的线条，加上车体到处都是奇怪的文字，让他忽然醒悟：“韩国车？”
    “没那回事，这是朝鲜车。好像是和平牌的，自产的，很牛吧？”韩大庚说道。
    前排的开车的警卫瘦削的脸孔露出一条笑意，看得出他懂中文，而且对韩大庚的称赞很满意。
    马非不说话了，心想，廖力的老爹居然会用朝鲜警卫，而且身手很强？透着蹊跷。不过这也不关他事，马非觉得收服韩小雪才是最大收获。韩高利的无赖态度，以及自己的透骨分析，一定会让韩小雪下定决心靠向自己。
    政治如果没有商业以及其他手段辅助，永远只是残疾的理想。韩小雪虽然资金不够强悍，可自己在国内暂时也只有她可以选择。而且她实力不够，更需要依靠某些力量做事，反而不会拿捏身架。虽然听说她的私生活并不自律，可只要在控制限度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起韩小雪对自己的诱惑，从开始的明目张胆，到后来的小心试探，觉得她还真有女人本钱。可惜自己对这个连韩高利都搞不定的女人并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她的投靠有些露骨。对她的接纳，看来还需要继续考察才能决定。
    韩高利，明显是个拥有社会下层智慧的人物。为了达到拿下高庙煤矿的目的，绝对会和上面的关系勾结，用花样百出的手段逼迫韩小雪退出。生意上，会使用各种办法让煤矿失去信用，矿里，则联合其余韩姓人作同盟，加上不择手段对韩小雪的骚扰，泼污水，恐怕过不了多久，村里就没多少人同情韩小雪的遭遇。还真是釜底抽薪的好主意。至于为什么他这么卖力，马非并不想考虑，无非就是勘测到更大储量，由此产生的野心而已，真是人为财死啊。
    可惜这位可能未来大展雄图的小人韩高利遇到自己，注定要被打压甚至KO。谁让自己也要收回高庙煤矿，收服韩小雪做商务方面的助手呢？
    不知道车跑了多久，马非有些迷迷糊糊，韩大庚早就在副驾上哈喇子呼噜连天。警卫司机却目光锐利，一点困意都没有。朝鲜人总喜欢表现自己铁打的，十天八天不吃不喝照样能完成首长交办的任务。
    车子终于停下来，韩大庚这些年经常蹭车，习惯摇摇晃晃，居然没晕车。他看了看神定气闲的马非，很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也不晕车？借着车灯，踮起脚拍了拍马非肩膀：“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讨人嫌了。天黑了，小心崴脚，啊？”居然是很关心的样子。
    马非含含糊糊答应一声，看了看下车后标枪一样肃立在车边的朝鲜警卫，又看看前面黑黢黢两旁满是杂草的小路，没动弹。警卫啪地敬个礼，却不说话，看着马非。马非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怕蛇么……”一边鼓起勇气走过去。
    杂草过后，就是平地。几间小屋傍着大树而建。空地四周，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却一声不发。中间的小屋透出不是很亮的灯光。
    马非好奇地走到门口，一个看起来并不是很老的老人正眯起眼睛，手里拿着针线，正往一块凑呢。老人也嘟嘟囔囔：“谁说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我纫针咋就这么难呢？老毛净乱说话！”
    马非收住脚步，因为用力过猛，额头撞到门框。他的脸冷下来：他不是廖力的父亲，甚至也不是她爷爷。他是马非的姥爷，马非妈妈的老爹，是亲手杀死马非父亲的人：韩大梁子。
    老人听到马非闹出的动静，抬起头，露出温和的微笑：“孩子，你来啦？”
    马非站在门口，哼了一声。
    老人并没有生气，叹了口气，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他的年纪虽老，可走起路来却龙行虎步，身上筋肉鼓荡，比正常人还要壮实。他走到马非对面的地中央，眼睛很有威势地看着马非。马非毫不示弱，冷冷回敬。过了半晌，韩大梁子垂下目光，有些气馁：“寻常山里的狼虫虎豹，看到我瞪眼睛，都要吓得赶紧跑，你倒是胆气很壮啊。”
    “你说的动物都是家养的，当然怕屠宰工人。”马非说道。
    老人苦笑：“唉，我好歹也是你外公，这天底下，也就我跟你最亲了，我都90多岁的人，还有几天？你犯得着跟老头子治气？”
    “并不是最亲，师傅要更亲。”
    “他？他只是你爸爸的干爹，跟你没什么血缘，难道你不知道么？”
    “但是至少他不会亲手杀死自己亲人。”马非还是冷冷地，但老人说自己90多岁没几天之后，自己心中似乎微微触动，情绪缓解一点。
    老人点点头，不置可否，指了指炉子上翻花的大茶壶：“不管怎么说，咱爷俩一起说说话。我今天就告诉你，当年你爹娘去世的原因。”他喟然长叹：“别看我精神头还可以，也指不定哪天就没了！要是不跟你说，你师傅更不会张嘴，这事儿就真被埋起来了！”
    马非看着外边墨下来的夜色，想了半天，终于点点头，走过去，沏了两杯茶，放在炕桌。等老人盘腿大坐，自己也坐下来。
    老人满意地抓了一把桌上的毛嗑，扔进嘴里，用门牙上的深沟嗑开，准确吐到地上装杂物的麻袋里。正要缝补的袜子和针线，则扔在一边。
    马非看了看韩大梁子，老人看看马非，两个人都是腰挺背拔，个头都不矮，背影颇为相似。韩大梁子得意地笑着：“孩子，咋样？一看你就是咱这一支的种！你看看，脾气，坐卧都一德行！”
    马非哼了一声。
    韩大梁子无可奈何，好歹老子也是你外公，解放前更是方圆几百里的山主！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跟我甩脸子？！要是别人，早就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