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怒气冲冲地冲韩大庚叫起来：“这是你带的好兵！一个没毛的半大小子，就敢跟领导顶嘴！”又指了指韩虎：“还有你！小股级村干部，芝麻大的官儿，就敢犯这么大错误！是不是不把党的领导放在心上，是不是全然无视组织纪律？想不出村民选举的时候，怎么会挑上你这种人！”
    韩大庚木着脸不说话，用力抽烟，烟袋中的希尔顿一明一灭。韩虎泰然自若，说白了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高庙煤矿各种证件齐全，就算走了走后门也是擦边球，自己没有明显违法行为，任凭你官职多大，也挑不出我这方面毛病来。何况自己广洒金钱，名声不差，上上下下都觉得小煤窑很会做。有这些就足够了。你王副县长倒是威风得很，却不知道现在已经让老支书很不痛快了。加把火，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王晶虽然刚进入县领导层，但多年担任县委秘书处副处长，办公室主任，见识不少。要不是身体后来胖得走形，让人觉得是一腐败秘书，说不定还围着书记夏建设转悠。下基层被人称为“二书记”，也不知道是尊称还是说他二，反正颐指气使惯了，气度威严都大得很。眼看韩大庚好像蔫茄子一样老老实实蹲在一边抽烟，连座位都不坐，明显是给自己吓唬蒙了，正好顺势收拾韩虎和那个毛头小子，开刀立威，直接把煤矿的事儿定下来。正要火上浇油，却看钱坤正在跟自己使眼色，意思是就此打住，别说了！
    王晶明白她眼色，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拦住他。可一来要装作尊重女人，二来她职位比他高，此外确实心里还有点含糊韩大庚。多年来的眼力架让他小心起来，对几个人冷笑一声：“就这样吧！你们自己合计合计去！”
    钱坤微笑道：“来了这么半天，光顾上喝水，村里再穷，也要管我们一顿饭了吧。”
    众人轻松地笑了起来，韩虎就一迭声让招待所张罗午饭。
    趁着韩大庚带众人退出去，王晶赶忙凑过去问到：“钱部长，你说说，这到底咋回事？我正要好好给他们点脸色看，让这些土地主明白政府的决心和力量，你怎么”
    钱坤淡淡笑道：“你呀，官威太盛，人家级别和你差着十万八千里，你这么一顿吼，谁能担的住？只怕物极必反，万一再出现前几天这个大院的斗殴，我们都不好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么。”
    王晶虽然多年担任领导秘书，主要能耐却是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文字上的修养能力颇不足。当下击节赞赏：“还是钱部长说得有水平，我这个秘书出身的这么多年不干，早就不合格了！”
    钱坤笑了笑，看看门外的马非，对王晶说道：“等会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看那个村长好像也明白自己错了，引颈待戮，这应该是老韩支书的功劳。既然他认错态度好，按照条例处理就是，也不用多加留难。另外，你也别难为这个毛头小伙子，如果没错的话，朝鲜国明成皇后墓的主要发现者就是他。我呀，还要跟他好好交流一下呢，这可是一个不小的项目。”
    王晶很不耐烦钱坤对自己一块指手画脚，但是级别不如人，只好勉强微笑着听，心里颇为别扭。觉得这女人真有些揽权，夏书记把这摊子事给了自己，自己就有全权处理的自由，她非要中间多嘴，看来还是在省里修炼得不到家啊。
    两人各怀心事，静等开饭。
    中午工作餐不失丰盛。大家都没提方才的小小不愉快，就当是王副县长远道而来，心气不顺而已。王晶大模大样坐在那里，谁都不理，自顾自埋头吃饭。领导天威难测，韩虎自然不敢随便上酒敬酒，万一当场被训斥，自己的老脸可就扔进泥坑里了。饭局进行到尾声，接到韩虎紧急电话的韩小雪飞车赶了回来，同来的还有县郊著名的企业家，大能人皮德旅。手下有好几个厂子，效益都不错，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色鬼、小扣、算盘珠子。
    韩小雪小声向父亲和韩大庚解释，说本来已经谈得差不多，谁知道电话催自己回去向领导交待问题，只好草草结束。可是皮德旅对韩小雪颇有所图，在谈判中已经提出某些潜规则要求，被韩小雪婉言谢绝。这回见韩小雪着急回去，自以为叮上有缝的蛋，抓到韩小雪的破绽，就死活跟着过来瞧瞧。
    皮德旅看着韩小雪轻盈扭动的臀部，咽着口水，一路跟了进来。一进大厅就看到县里各部门的几个熟人，嘻嘻哈哈打起招呼，随后腆着脸跟韩小雪往里走，哪知转到小包厢外边，却看见王副县长和一位风韵的女士，正在老爷庙村支书、村长陪同下喝茶呢。他眨眨眼睛，老爷庙的韩支书可很少出来啊，想必那个风韵女人也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韩小雪这几天奔忙得有些辛苦，看到皮德旅跟大厅里人打招呼，以为他会很知趣地就在外边入席了，没多想，进了包厢。看到马非坐在旁边，陪着颇有气韵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钱坤聊天，就温婉地笑了笑，靠在马非身边休息会儿。
    钱坤问了马非几个明成皇后墓问题，马非这几天恶补常识，回答得头头是道，听这解释，钱坤都觉得不用去看，就能确定这墓的真实性。更是对这个说话条理清楚的男孩增加几分好感。
    就在此时，门外人影闪动，皮德旅硕大的脑袋伸了进来，触电般缩回去，又慢慢伸进来，好像受惊的乌龟。等看清楚，赶忙陪笑，向王晶打招呼：“唉呀，我说今天我非要跟着韩小姐回来，原来这个第六感觉就知道咱们的王领导在这里！领导，多日不见，你可更有派啦。”
    王晶皱了皱眉，不感冒这种低俗马屁，不过聊胜于无：“是你啊，皮老板。进来坐吧。最近发什么财呢？”
    两人客套两句，皮德旅从王晶口中听出他此行来意，而近日关于高庙煤矿的传闻风声传得到处都是，自己更是猜疑。这下基本明白：王胖子准备拿韩家父女下刀了！可惜啊，这一刀下去，小煤矿倒无所谓，韩小雪这朵鲜花，就要“被*插*在”王胖子这堆牛粪上了。不过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就是跟王胖子套近乎，如果能把韩小雪捞回手心，也算成功。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在高庙煤矿上面拼命顺着王晶的意思，给韩家父女泼脏水、溉水、粪肥水。
    两个胖子就此开始表演，王晶假意询问皮德旅，与高庙煤矿合作如何；皮德旅则话里话外透出，高庙煤矿从煤的质量和送货环节，都存在大量问题，甚至就是发票也经常弄假的蒙混他。总之，这是一个三无煤矿，经营者的能力和素质应该受到全面地质疑。韩大庚和韩虎都放下茶杯，看着两人表演。钱坤则皱起眉头，似乎对王晶不择手段的做法颇为不满。
    这种落井下石的话韩小雪最近听得多了，可是这次却气得浑身颤抖。就算她见识过不少男人，却也没见过这种。一个小时之前，浑身膨胀地腆着脸说要跟自己上床，自己是他一生的最爱，一个小时后，马上倒向明显带有倾向性的王副县长。为了讨好王晶，什么谎言都说得出口。
    韩小雪的动作，马非感受到了，他也看到皮德旅、王晶搭档的效果，简直就是捏造事实，让韩家父女成为罪大恶极、必须绳之以法，甚至以专政处置的黑心土资本家。两人水准的确很高，马非甚至遗憾两人入错行当，不成立京口县德云社简直对不起中国文化。
    眼看韩小雪脸色苍白，就要暴走，马非抓住她光滑的手臂，轻轻拉了一下。韩小雪咬着牙看看马非，忍着气扭开头。
    王晶皮德旅都看得分明，漂亮妖媚的高庙煤矿女老板、平时高傲不可一世的韩小雪居然乖乖听这个小白脸的话。王晶的脸拉下来，想起这小子好像在村委会讽刺过自己，更是心头窝火，把叉西瓜块儿的牙签一摔，正色对马非说道：“你这个小同志，要注意一下影响啊。不要跟女同志随便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么！眼里还有没有领导？乱弹琴！”
    马非觉得这个胖子的嚣张也该收敛了，笑眯眯回了一句：“是啊，乱弹琴，难道要领导来亲自弹？”
    这下刺得更不舒服，王晶几乎跳起来，却又顾及领导风度忍住。皮德旅及时跟进，瞪着马非：“你还真是目无领导，目空一切惯了啊，是不是欠收拾？”
    “很期待。”
    “我操，”皮德旅平时称王称霸习惯了，还见不得有人跟他顶嘴，尤其是这种不软不硬的词儿，更让他暴跳如雷。总算看到在场诸人，没有立刻发作，掏出一本省级杂志翻开，指着上面自己的头像，对马非小声威胁：“你别在这里硬挺，有种待会领导不在了，咱们出去讲究讲究！方圆几百里谁不认识老子，让你看看，老子的头像牛比不！”
    “像。”马非简短地回答。
    皮德旅脑袋转了个圈儿才明白过来，马非这是骂他的头好像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