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个好东西,快要成型的‘兔灵’,刚好助我一臂之力。”秋蝉借着月色轻轻哼唱起来,是林寒在舞厅里听到的歌曲,她随着节奏轻盈起舞。
落灰般的月色之光降落她的身上,将她团裹成金色,如同织布一般,她腐烂的身子一层一层的重新修复。白皙皮肤,浓密发丝,水墨般的眉眼,在她慢慢降落地面时,如同一个漫步雪中的仙子。
全身赤.裸,蜷缩地面,像是另外一个人。
寻南墨正要转身,林寒拽住了他,“没关系,看了女人的身子,不必非得娶她。”
“我答应要娶你,就一定会做到。”寻南墨盯着林寒想了想,又看向蜷缩的秋蝉,“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走到林寒面前,将她与秋蝉阻隔,“无法复制林寒的面貌,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秋蝉抬目,那张脸,分明是另一个林寒,却又有几分不像,随着月色被云层遮挡,脸部也发生着变化。
“不可能。”秋蝉抚摸着自己的新面孔,“我从没有失手过。”
寻南墨走近她,伸手,将林中的树叶招来,黏在她身上,为她做了件树衣,“她身上有‘生血’,是灵模仿不来的。”淡淡转身,“仅靠嫁给人类,吸食他们的寿命,你依然会消失。现在的一点皮肉,只是幌子,等它们掉光了,你就不会存在了。”
“我不想死,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不能死。”秋蝉激动起身,恢复了她最初的模样,那个如同水墨般的女子。
“事情都过去了。已经百年,你恨的人,你怨的人,都死了。”
“不。”秋蝉捂着耳朵,“我没有看着他们死,我不甘心。”
寻南墨神色淡淡,从秋蝉的话语中,他终于听出事情的原委,“是秋家和齐家杀了你们,对吗?”
瞪大眼睛,如同被人窥视了秘密,秋蝉面色狰狞,“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林寒后退一步,“什么?”
寻南墨抬手,从秋蝉身上揭下一片叶子,秋蝉想要逃跑,却如何都无法移动。
寻南墨盯着叶子,闭目,叶子泛出蓝光,耀眼的亮色,“我要想捉你,会有很多种方法,不是非要将你装入人的身体里。更何况,让你到她身上的女人,我在意。所以,我不可能要你在她身上腐烂,她竟然陪我来了,就是真的想帮你。”
“放开我。”秋蝉挣扎,却怎么都逃不开叶子的束缚。
寻南墨将叶子放入林寒眉心,“现在你就是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将黑斗篷从车上拿下放到了林寒手中,“小心点。”
点点头,林寒闭眼,身子如同被扯拽一般,落入一团软软的泥水里。肮脏伴着恶臭,四周是一张张腐烂的面孔,林寒仔细辨认,正是秋家的那些人,这么多尸.体,一定也有齐家。
从浑浊中走出,林寒面前是一场婚礼,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携家带礼而来。门口的石狮子挂着彩球,偌大的木牌上写着‘冯府别院’,胸前系着红花的男人从院中走出,听着乐声而来,不远处是送亲的花轿,停在了府门前。
林寒走近细看,那个新郎正是年过半百的冯国璋。
“这是冯大老爷的新夫人吧。咱们河间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路人一旁指指点点,“听说是戏园子认识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冯大老爷第二天就将她娶回家了。”
“都说这女人是妖精,眉眼能勾人,估计冯大老爷怕是被勾了魂吧。”
林寒看向娇子,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遮着红盖头,看不清她的样貌。林寒披上斗篷,戴上帽子后,跟着新娘一起走近冯府别院。
冯国璋的精神很不正常,像是提线木偶般木讷地做着一些事情,又被新娘牵着走入洞房。
林寒紧跟他们,走入一间漆黑的房屋。取下盖头的新娘点燃了一根红烛,那副样子,并不是林寒想象中的秋蝉,而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脸。可是眉眼,有水墨般的痕迹。
“你的义子害我丢了性命,我要你们都还回来。”女人将手伸向冯国璋的心脏,扯出了他体内的一根血筋,冯国璋猛地抽搐,倒在了床榻上。
将血筋放入口中,女人的脸开始产生变化,如同滚动的气泡布满了脸上,直到变为秋蝉的模样。
她坐在镜子前,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突然一挥手,林寒身后的衣柜门被打开,一个被粗绳束缚了的年轻人挣扎滚地。
秋蝉起身,走到男人一旁,取下堵着他嘴巴的布块儿,指着床上的冯国璋,“怎么样?看到你的义父被你害死,是什么感觉?”
“他,他不是我义父。”
林寒听了出来,地上颤抖的男人就是国公府的少爷。
秋蝉蹙眉,“你说什么?”
“我......”男子声色惧怕,“冯国璋义子的身份是我编造出来的,我第一次说出去时,他们都怕我,日后,我便用这个身份欺骗他们。反正也没人知道,他们也都信了。”他缩了缩头,“我连见......见都没见过冯老爷。”
秋蝉踉跄后退,看着开始腐烂的双手,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她的脸变成了黑青色,面目狰狞地冲到已经吓哭的男人面前,“骗子。”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不起你,求你放了我吧。”男人没有说完,秋蝉的手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也是扯出一根血筋,放入了口中。
“欺骗我的人,都该死。”她突然看向林寒的方向。
原来,因为看得入迷,林寒的帽子被秋蝉造出的风垂落,她暴露在她面前。
“骗子。”秋蝉的脸开始掉落肉沫,一寸一寸的靠近林寒。
“小心。”寻南墨突然出现,将林寒抱入怀中,秋蝉尖利的爪子刺入了寻南墨的后背,扯出了他的一颗心脏。
“啊!”那颗心将秋蝉的手烫出黑青,她立刻扔掉心脏,从房内逃出。
屋内终于安静,林寒抓着寻南墨的手臂,看向他的后背,“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没事,只是少了颗心。”寻南墨擦了擦嘴角的血痕。
“那会怎么样?”
“只能用两颗心装你了。”
这是真实的事情,寻南墨那样说出,如同很动人的情话,让林寒愣了半晌。
“你在用心装我?”林寒抿着嘴激动。
“是,我在用心装你。”
“......”谢谢你,寻南墨,你肯用心装我,我做梦也想不到。如果这是你喜欢人的方式,我想说,我很喜欢。
林寒突然抱紧失去了一颗心脏的人,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教他如何回抱自己。
“一颗心就够了,能让人装入一颗心,就够了。”林寒想要说给寻南墨的话,因为已经很甜蜜的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超越刚才寻南墨说出的自然而真实的情话。
“我们要去追她。”寻南墨拍了拍不肯松手的女人,总觉得心口有些皱麻。
他不知道,那是心脏惊喜的跳动感。他不知道,他喜欢女人这样抱他。
“哦。”从他身上起来,林寒点点头,有些娇羞,“我们去找她。”
将叶子从额头摘下,林寒用舌头舔了舔,重新黏在额头上,这样做,惹寻南墨蹙眉。
林寒不以为然,牵起寻南墨的手,想着秋蝉的名字。
他们突然转入秋家的小院,两人立刻披上斗篷,戴上帽子。被寻南墨牵着,林寒和他一同向秋蝉生病后的那间屋子走去。
☆、第31章 冥婚7
路过厨房,寻南墨看到秋老爷站在门口,他牵着林寒走去。
“东西放进去了吗?”秋老爷对一个小丫鬟训着话。
点点头,小丫鬟肯定,“放了,按照老爷吩咐的量。”
“去给小姐送过去,盯着她将药喝了。”
“是。”小丫鬟离开后,一个人从树后走出,样子倒像齐修。
“秋兄,小蝉喝了几天药了。”那人直奔主题。
“从齐修假死那天开始吃的,已经有效果了,齐兄不用担心。”秋老爷引着那人向花园走去。
林寒凑近寻南墨低声道:“那个‘齐兄’,是不是齐修的父亲,齐老爷。”
“是。”寻南墨紧跟二人。
齐老爷步子放慢,“希望这两个孩子到了那里不要怨恨我们,我们也是为了齐、秋两家好。如果两人逃婚欺骗国公府少爷的事情被揭穿,那个霸道的少爷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两家。”
“齐兄说的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害了两家人。”秋老爷叹了口气,“我那不孝女,威胁我说,如果不让她嫁给你那儿子,她就在和国公府的少爷结婚时,自行了断,让他娶一个鬼。你说说,这是什么混账话。”
秋老爷走到凉亭下,示意齐老爷一同坐下,“我也是怕她真的这样做,才说要帮他们两个,先稳住他们再说。”
“秋兄不必自责,你想出这样一个主意,也是为齐、秋两家造福了。虽然我也舍不得那个儿子,不过,也不能因为他一人,害了整个齐家。”
齐老爷点点头,两人让小丫鬟送来酒水,对饮了几杯。
“接下来怎么做?”齐老爷独自饮了一杯酒,看向垂目思考的秋老爷。
“世人已知齐修死了,那就等我那女儿病故后,将他也送到地下,让两人做个伴。一个对外说是因霍乱而死,一个,是病死。”秋老爷猛灌了几口酒,“我们做出这样作孽的事情,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了。”
“这也是没办法。”齐老爷也灌了几杯酒,将酒杯摔到地下,“有什么报应,都到我身上吧。”
秋老爷叹了口气,将杯子也一瞬摔碎。
林寒转身跑走,想要闯入秋蝉的房间阻止她喝那些有毒的东西。
“去做什么?”寻南墨拦下了她,将她头顶的帽子摘下,看清了她已经哭花的脸,“觉得他们可怜?”
林寒不能理解,她拽着寻南墨的袖子,使劲儿晃他,“他们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下的去手。”
“秋、齐两家上下人口加一起有百人,如果因为秋蝉和齐修的任性而惹出事端,将会害了整个家族。秋老爷和齐老爷也是舍小保大之举。”
林寒松开寻南墨的袖子,“可是你讲的那个故事,项小谨,不也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吗?他的父母选择了保护他们,为什么秋、齐两家不可以。”
“人心都是自私的,你怎么就知道,项小谨的命运和秋蝉的不一样。《野史》只是记载了一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那些阴毒之事,或许被隐藏在了之后。”
林寒转身背对他,“可是,那个国公府的少爷是假的,他在欺骗所有人。”
“现在的秋、齐两家并不知情。而且这里是幻境,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寻南墨扶着林寒的肩膀让她转身,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脸颊上还有她哭过的泪痕,寻南墨从衣兜里拿出格子方巾,为她擦了擦,“你又毁了我一条手帕。”
接过看起来很贵的东西,林寒没心情接他有些刻意的岔开话题的话,自己擦着脸上的泪痕。
见她的情绪终于缓和,寻南墨抬了抬手,将她的手腕握起,“我到这里来,就是想知道秋蝉为何最后死了。现在已经知晓答案。走吧,我们去见秋蝉。”
带着存有回忆的叶子回到墓地里,秋蝉仍被一团树叶做成的衣服弄得无法动弹。从林寒的眉心取下树叶,寻南墨将叶子重新贴到秋蝉身上。
“看看吧。你作为女儿的自私、作为女友的自私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虽然你们的父亲做事狠辣,也是你们的任性造成的。”寻南墨点了点树叶,它飞入了秋蝉眉心。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如同一幅幅图片,透过秋蝉的记忆,进入她的身体,将团裹她的树叶慢慢地挤掉,直到重新露出她新长的皮肉。
“警司。”她的性子也稳了许多,是放开心结的新生之态,“你觉得,我不这样做,怎样才能获得幸福,过我想要的生活?逆来顺受,是对的吗?”
寻南墨没有回答,他不知道答案,所以不会去讲。
如果是他,会怎么做?
他不会去做这样的假设。因为每个人不一样,秋蝉是秋蝉,寻南墨是寻南墨。
转身,看到林寒盯着慢慢消失的秋蝉,寻南墨第一次让自己做了假设。如果,他决定娶面前的女人,而女人又不能被他得到时,他会......
怎么可能。他是寻南墨,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怎么可能。
“走了。”他提醒一句,余光里,是已经化为空气的秋蝉。车内,秋蝉的簪子也一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