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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顾香生举目四望,却没看见益阳王和太子等人,甚至也不见了魏初的身影,只有周瑞还在跟侍卫们说着什么。
    顾凌看见她们回来,语气很是不好:“你们跑哪里去了,我差点都要遣人去找你们了!”
    王令与徐澈毕竟不是顾家人,也不好与她们一道回来,免得惹人闲话,半途便各自分手了。
    顾琴生问:“大兄,到底发生何事?益阳王如何了?”
    顾凌有些六神无主,也顾不上追究她们中途离开的事情:“方才益阳王忽然坠马,好似还被马蹄踹了一脚!”
    众人闻言骇然,若说身手好,坠马尚有可能平安无事,被马踢可不是闹着玩的。
    魏善的马上功夫素来过硬,大魏贵族圈中的击鞠大部分都能看见他在场上驰骋的身影,而且他的马也是自小养起来的,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骑上一匹马去打球,这次击鞠比赛,正因为有了魏善的参与,周瑞他们那一方也赢得很艰难。
    既然魏善的骑术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生于世家豪门,就算再迟钝的人,对政治也不可能一无所知,顾琴生脸色微微发白,她几乎已经想到了这背后很可能蕴含的泼天阴谋。
    “会不会有人的球杆不小心打中益阳王的马,使其狂躁不安?”顾香生问。
    顾凌摇摇头:“没有,我看得分明,当时没有人近身,是马忽然狂躁起来,将人甩下去的!”
    顾琴生:“那太子殿下他们呢?”
    顾凌:“都先回宫了,若不是要等你们,我们也早走了,走罢,赶紧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太子临走之前命人将整座东林寺都围起来,留待皇帝处置,任何进出人员都要严加查处,顾家人离开的时候,同样也受到极其详细的盘查,顾凌被事无巨细询问了许多问题,很想发火却也只能忍着。
    不单是他,今天赴会的许多人都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事关今上最宠爱的皇子,谁也不敢轻忽对待,虽说盘查是太子安排的,可仔细想深一层,今日弟弟出事,哥哥也在场,焉知太子不是借着这种行为在向皇帝表明立场清白,为自己开脱呢?
    秋日的太阳还是猛烈了些,晒久了脸上难免火辣辣的,顾香生心道还好夏侯渝没来,否则以他的身子骨,铁定是坚持不下去的。
    等众人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大家身心俱疲,一脸倦怠欲死,不光顾香生等人如此,顾凌同样没好到哪里去,连说一句话的兴致也没有了。
    焦太夫人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快得知了这个消息,顾凌兄妹几人一回来,立马就被叫过去问话。
    不单焦太夫人,连许氏、李氏,以及刚刚从官衙回来的顾经顾国顾济等人也都在场,大有开三堂会审的架势。
    顾凌自然不敢怠慢,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及顾凌说到益阳王的伤势时,连焦太夫人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连顾琴生都能看到隐隐呼之欲出的风起云涌,更何况是老辣成精的焦太夫人呢?
    许氏李氏等女眷更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经堪堪开口“阿娘……”便被焦太夫人打断了。
    “今日过后,宫中必有变化,但事情与我们干系不大,各人须得守口如瓶,管好自己,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外面,都不要妄议此事!”焦太夫人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长子顾经身上。
    所有人都恭声答应,除了顾经。
    焦太夫人暗自叹气,挥手让众人告退,唯独留下长子。
    “你有什么话要说,说罢。”
    顾经道:“阿娘,这件事,顾家大有可为之处。”
    焦太夫人:“何处可为?”
    顾经:“益阳王重伤,陛下必然下令彻查,届时太子殿下很可能脱不开嫌疑,陷入险境。”
    这两句话分析得还算靠谱,焦太夫人点点头:“说下去。”
    顾经:“如此一来,我们便应站在太子一边,为他上书辩白,若是太子地位得保,想必不会忘记我们顾家的功劳。您不是总说顾家式微大不如前么,如今才正是重新崛起的大好机会!”
    焦太夫人:“你将事情想得也忒简单了,若是为太子说话真那么容易,其他人早就前仆后继,怎会轮到你?益阳王一派如今倾尽全力想要将益阳王推上太子的宝座,无论此事与太子有无干系,刘贵妃一定会将脏水悉数往太子那边倒,你现在站出来为太子说话,那就是跟益阳王一派作对!”
    顾经:“凡事总有风险,若是干坐着什么也不干,顾家也只能这样一天天衰败下去!您不是总说顾家这一代不出人才吗,如今我想为顾家做点事,怎么您又阻止了?当年阿爹在时,我可记得他老人家做事也不曾这样瞻前顾后的!”
    焦太夫人:“此一时彼一时!”
    顾经皱眉:“但上回我已经出面反对陛下立后了,若是这次不帮太子说话,岂不成了朝三暮四的小人了?”
    焦太夫人:“益阳王一日未脱离险境,朝中局势就会一日乱纷纷的,包括陛下,谁也不会顾得上去问你的,即便问了你,你也只管保持沉默,就说事情真相未明,你也不敢妄下定论,还请陛下责成大理寺邢曹尽快破案,难道陛下还会追着你不放?”
    顾经:“母亲,机会难得……”
    焦太夫人:“这种机会不是我们能掺和得起的,程家严家有兵权,他们可以说话,我们家有什么?早在你阿爹将兵权叫出去的时候,咱们顾家就矮了别人一头。如今你不过是区区秘书少监,连正监也不是,上头多少公卿大臣发了话,也轮不到你,你就安安生生地继续上朝点卯罢。”
    生怕自己的语气有些重,打击到长子,她最后还特地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道:“子寿,你爹不在,我又是妇道人家,咱们顾家的三代基业,就全在你一人肩上了,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勿冲动行事啊!”
    顾经只能道:“儿子知道了。”
    焦太夫人:“好啦,你也累了,下去歇着罢。”
    待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焦太夫人叹了口气,颓唐歪在身后的软枕上。“真是让人不安生,连四娘都懂的道理,他老大一个人了,怎么却不懂呢!”
    赵氏宽慰道:“国公也是耿直。”
    焦太夫人冷笑:“他这不是耿直,而是想沽名钓誉,博取直名!”
    赵氏没想到焦太夫人将自己儿子说得这样难听:“太夫人……”
    焦太夫人:“你也不必说好听的安慰我啦,如今他翅膀硬了,又是定国公,我仗着母亲的身份还能压他几日,等到压不住他时,他就是想将国公府拱手让人,我也管不住了!”
    林氏早已听到风声,见顾香生平安归来,忙抓着她手上下察看,见她无事才放下心,又问起当时的情形。
    顾香生那会儿没有在场,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顾凌口中得知的,顾画生当时也吓坏了,这一路上甚至一反常态没有跟她斗嘴,祖母问话的时候基本也都是顾凌在回答。
    林氏吓得不轻,一迭声念着“阿弥陀佛”,又道:“幸好四娘今日没有下场打球,否则以刘贵妃对您的不喜,指不定要迁怒在您头上了!”
    顾香生叹道:“是啊,谁知道呢!”
    她只记着焦太夫人的嘱咐,一心想避开益阳王,没想到阴差阳错,反倒躲开了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魏初,顾香生念叨:“不知道十娘怎么样,她一定也吓坏了!”
    林氏道:“大郎不是说只有益阳王受了伤么,那其他人应该没事的,这几日您最好先待在家,别上门探望,免得太夫人又不高兴。”
    顾香生点点头,忽然问:“奶娘,你可知道家里头给我大姐姐择定夫婿人选了么?”
    林氏一怔:“没有罢,不过我听说太夫人好似有意与严家联姻。”
    顾香生:“严家大郎严希青?”
    林氏:“是,不过后来就没听见消息,应该是不了了之了罢。”
    顾香生啼笑皆非,她这位祖母估计是对当年顾家主动交出兵权的事情耿耿于怀,一直想着法子恢复旧日荣光,先前长兄顾凌的婚事,也是先向程家提亲未果,才转而挑中小焦氏的。
    “那现在呢,还未定下来?”
    林氏:“是,不过话说回来,大娘才貌双全,若太夫人不执着程、严两家,求亲的人定会踏破门槛的。”
    顾香生想到她在碑林撞见顾琴生和王令的事情,在先禀报祖母与知会长姐之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先去见顾琴生。
    看见她到来,顾琴生有些讶异,又有些不安,似乎隐隐预料到顾香生要和自己说什么。
    “四娘今日在碑林与徐郎君相谈甚欢。”顾琴生决定先发制人。
    顾香生有些好笑,她也不想废话,开门见山道:“先时出门前,阿婆曾交代我多加留意大姐姐的动向。”
    心事被戳破,顾琴生有点难堪,又有些不信:“阿婆怎会交代你这种事?”
    顾香生道:“我无意探听大姐姐的事情,只想提醒一声,即使我不主动和阿婆说,阿婆肯定也会来问我的,到时候我便不能撒谎了,是以让大姐姐心里先有个底。”
    顾琴生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顾香生,脸上有些讪讪,但她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当下便对顾香生道:“四娘,多谢你。”
    顾香生一笑:“都是姐妹,何必客气。”
    顾琴生心里有些乱,一时想着要不要主动去向祖母禀明此事,一时又想着顾香生终究还是厚道的,幸好她没有先去跟祖母说,否则自己被问起来,可就措手不及了。
    她叹了口气:“你二姐姐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对这句话,顾香生不置可否:“大姐姐还是先想想要如何与阿婆说。”
    顾琴生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先去和阿婆说的。”
    话虽如此,顾琴生根本还没想好要如何跟祖母坦白。
    不过,焦太夫人似乎也忘了这件事,因为眼下她根本就没空来管小儿女心思了。
    朝中局势正如所有人所揣测的那样,开始出现风起云涌的变化。
    ☆、第21章
    益阳王坠马之后受伤极重,甚至伤及胸骨,据说当时被抬回去之后就已经昏迷不醒,太医没日没夜地施救,才终于转危为安,只是虚弱得很,时睡时醒,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皇帝闻知此事,自然雷霆震怒,下旨彻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不相信益阳王坠马是出于意外,皇帝当然更加不相信,他将此事交予刑曹和大理寺,御史台从旁协助,责令限期破案。
    上面如此重视,下面也不敢怠慢,办案官员很快从那匹疯马的排泄物中发现异常,从而发现前一日给马匹喂养的饲料里掺杂药物,很可能是致使马匹忽然发疯的原因。
    还没等他们继续追查下去,当日负责照料益阳王马匹的仆从就自杀了。
    对方是魏善的亲随,不隶属上牧监,魏善一出事,他身边所有人就被太子下令单独关押隔离起来,后来又由大理寺接手,准备逐个审问。
    此人身在狱中,日夜有人看守,本来是逮不到机会自杀的。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与他关在一起的人都吃坏了肚子,狱卒不得不找大夫来看。
    狱中一片忙乱,此人则趁机用瓷碗碎片割破颈子,断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已经回天乏术。
    此时,朝野已有谣言四起,说那亲随早被太子收买了,如今事情败露,只能一死了之。
    谣言愈演愈烈,太子也坐不住了,他亲自摘冠素袍去见皇帝,表示生母昭穆皇后忌辰将近,想到东林寺斋戒抄经为母祈福,以示孝道。
    真相未明,太子自然不可能跑去请罪,主动将黑锅往身上扣,但他也看出皇帝对自己的不信任,所以才以此借口,想要避开风头。
    然而皇帝非但没有见他,反而由得太子在大政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派内侍出来传话,让他回去歇息。
    这些事情虽然发生在宫闱之中,然而天底下哪有透风的墙,很快便经由有心之人口中传了出去。
    不仅如此,还穿得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演绎出多种版本。
    太子失宠即将被废的说法,自然也甚嚣尘上,不绝于耳。
    “被废?”
    顾香生微微蹙眉,这不是她今天第一回听到这样的传闻了,今日去请安的时候,焦太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行间也是让他们在外面谨言慎行的意思,甚至要求他们这段时间没事少出门。
    这不是怕顾香生他们在外面闯祸,而是京城世家圈子就这么大,你出门必然得交际,交际来交际去也就是那么些人,彼此都是认识的,万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传出去,后果就严重了。
    是以这些天,顾家兄弟姐妹都老老实实,要么到先生那里上课,要么就回来自己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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