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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不过,不同立场的人的情绪,往往相反。
    于成孤漠,于亢龙军,却只觉得愤怒。
    觉得女王挟持民意用以对抗军队权威的愤怒。
    “谁允许你们闹市集结?亢龙军,武力驱散!”成孤漠从地上爬起,愤怒的声音响起。
    宫胤的声音接得很快,“站住!亢龙军没我命令,不许妄动!”
    成孤漠抹一把唇角的血,愤怒地回头盯住宫胤。眼神如伤狼。
    宫胤眼底永远是皑皑的雪,不为所动,漠然道:“成孤漠违抗命令,擅动军队,围攻女王,有犯上之罪。暂停大都督之职,待勘!”
    亢龙军哗然。
    成孤漠神情震惊,霍然转头,厉声道:“国师!当真狡兔死走狗烹么!”
    “上有国法,下有朝规。”宫胤毫不退让,“无论哪条,都不允许你当街围杀女王,勒令军队攻击无辜百姓!”
    “又是哪条允许国师,擅停当朝大将军职?”成孤漠悲愤大叫,“亢龙子弟!告诉我!这些年,我带着你们打了多少仗!”
    “天始元年至明城五年,大小战役四十一!”回应声雄壮如雷鸣。
    “打赢了多少场!”
    “大小战役四十一!”声震云霄。
    “有多少场是为帝歌战斗!”
    “大小战役四十一!”吼声滚滚。
    “哪次战役有伤亡?”
    “大小战役四十一!”声音越发愤怒。
    “哪次战役伤亡最重!”
    “明城五年帝歌事变,为护卫国师,亢龙伤三千,死一千,大都督身中十七箭,左手截断手筋,至今使用不力!”
    玉带河,琉璃坊,十里红灯,三千灯火,都在亢龙的怒吼声中颤抖。
    人人失色,百姓们畏缩颤抖成一团,心知也许下一瞬,就要再次面对一场灾难——大荒历史上,第一次发生在闹市的兵变!
    唯有风暴最中心,宫胤低眉垂目,神情不变。
    “亢龙是功勋军队,都督为国家功臣。功勋阁上,青史之中,永不能抹杀。”等亢龙声音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清晰,“然而,军队为保卫国家人民而设,这是军人的职责和荣耀。今日琉璃闹市,万众之前,军队为个人私仇,挺刀对国君,持剑向百姓,理由何在?道理何在?你等身为军人的职责荣光何在!”
    亢龙军凛然之气微微一顿,很多人想起从军当日的誓言和至今的荣耀,脸色微微一变。
    “剑斩敌颅,刀溅仇血,护国为民,军人如铁。”宫胤声音也冷硬如铁,“难道你们不知道,无辜者在你们刀下流出的每一滴血,都会抹杀掉你们之前浴血奋战博来的军功战绩?众目睽睽之下,保卫者变成背叛者,英雄变为叛徒,他人敬仰变为人人唾弃,这样的路,你们真打算走?”
    死一般的沉默。
    “都督之子之死,只是个人恩怨。是非曲直,尚未辨得明白。军队无权因此报复他人,更无权以刀剑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宫胤声音越来越厉,“以武器对无辜百姓胸膛,是我大荒军人之耻!”
    “但女王杀人,如何就不能承担罪责!国师你一力袒护,就不怕失了军心!”有人厉声大呼。
    宫胤并没有说话,他清凌凌的眼神,掠过黑压压越聚越多的百姓人群。
    几乎立刻,百姓的呼声便响起。
    “是女王救了我们!”
    “是女王救了帝歌!”
    “真要算功德罪恶,她救下的人可算千万,死一个人渣算什么!”
    “独恶之死,成全千百无辜性命,无错!”
    “成耀祖驱逐百姓,占据桥下,因此被马车撞死,咎由自取,有脸算他身死之罪?先赔过这些年帝歌百姓被他欺辱殴打的罪再说!”
    百姓的怒吼,比刚才亢龙的声音还响。天际霾云,都似被震裂,裂出月色清冷的辉光。
    “听见没?”宫胤等百姓呼声停歇,冷冷看向亢龙军,“我怕失去军心,但我更怕失去民心!怕失去这人间公理、正义、是非、道德,和一切真正评判是非的准则!”
    成孤漠双手握拳,眼眸充血,腮帮鼓紧,牙齿摩擦出格格声响,听来瘆人。
    “当然,我亦爱护亢龙,对亢龙曾为我浴血奋战永怀感激。”宫胤忽然放缓了语气,轻轻道,“只是,爱重爱重,因爱才重。我倚重亢龙,便更不愿意看见亢龙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而亢龙,你们跟了我和大都督这么多年,你们不该是我或者大都督手中的武器,而应是整个大荒手持的利刃。现在,是人情重,还是公义重,我把评判的权力,交给你们。禹春蒙虎!”
    “在!”
    “带领护卫和御林卫退下!”
    “主上!”
    蒙虎禹春大惊失色——他们一直隔在亢龙军之前保卫宫胤,此刻宫胤让他们撤开,亢龙军一个冲锋,国师就会遭殃!
    个人战力从来无法抵御万军之力,便纵武功盖世,军队之前也必受伤损!
    “我不持武器,不设护卫,面对你们。”宫胤不理会禹春蒙虎,也不看成孤漠,只看着亢龙士兵们,“想清楚,要不要冲过来!记住,为踏出的每一步负责!”
    亢龙军士兵们抬起头,充血的眼睛里,有不解,有茫然,有愤怒,有不安。
    禹春蒙虎不敢抗拒宫胤的命令,咬牙无奈带人撤下。
    现在宫胤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街口,侧面是大群的百姓,背面是一条巷道的入口,空荡荡无人,面前琉璃坊宽阔的广场上,是黑压压数千士兵。
    孤身一人对千军,他神色如常,甚至轻轻负手。雪白的衣袂被风卷起,人如修竹衣如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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