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这两个女人刹那间象失去理智的野兽赤红着眼睛催着战马、抡着大刀搏杀在了一起!两人的身手皆是出奇的好,两人的刀皆是同样的快,刀气搅得场中黄沙弥漫,如大海里的波涛一圈又一圈荡漾向四周,以至于两边的阵脚都有些乱,站在前面几排的人能明显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他们不得不一再往后退,那擂鼓的士兵也都忘了擂鼓,只顾张大着嘴,紧盯着场中的两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妹妹真是将才也!”吴巧由衷夸赞一声,手上的力道愈加加重,那大刀片如一团旋风在她手中舞动,根本已经看不清刀杆……乌云也精神百倍,愈加亢奋,使出了全部的力量来迎战这个手……
八十个回合过去,两人竟是战了个不分胜负!
那龙彪在后阵怕乌云有失,急令谢志君出马助战。谢志君即提刀跃马冲向阵中。
乌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听到身后马蹄声急,眼角余光早已看到了有人来助战,忙喝道:“不用你来,快退回去!”
意外也就在这时发生了……
她就这么稍微分了一下神,吴巧的大刀片已经闪电般地悬了过来,直砍进了她的左颈!
血,箭一般飚出,满天空都是怵目惊心的殷红……一个青春靓丽的生命就在这满天绚彩的殷红中告别了世间……
天在旋、地在转,一切都在转……终于她眼前漆黑一片,再也见不到任何景物,然后她的人也软软倒了下去……
“不!”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急奔向前,一把接住乌云从马上滑下的尸身,跪倒在地,人都似痴了一般……
吴巧也呆住了,大刀“当啷”坠地,她捂住脸,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乌云被她杀了!乌云被她杀了!
她本来不想杀她的,她算定乌云就算有一点分心也一定能避开她那一刀,可为什么,她竟然没有避开?
吴巧的眼光落到了乌云的右肩上,蓦地,她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乌云的右肩上竟然微露着一支袖箭的箭身——原来是遭了暗算,这才动作慢了下来,中了她的刀!
袖箭是弩箭,不是弓,只有一尺来长,箭枝装在一个小木盒子里,以机括发动,单手就可以操作,它射程一般为三十步到五十步,而此处离唐军列阵之处有一百步,能将袖箭发射到如此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横行!
她霍地转过身,瞪着王横行:“是你,是你暗算了他!”王横行有一点心虚,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谢志君也滚鞍下马,跪倒在乌云跟前,半响才哭出了声:“乌云姑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交战双方的士兵也都惊呆了,他们仿佛正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正看到高氵朝处,却被人极不和谐地打断了,都十分扫兴和惋惜,忘了这是敌我交兵的战场……
吴巧呆立在马上,看着安静地躺在血泊中的乌云以及抱着乌云痛不欲生的贤杰。她想过去安慰一下贤杰,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毕竟是她亲手杀了那个可爱的女孩、她可敬的对手、刚刚叫了自己“姐姐”的同命女子。
是的,她和她是在进行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杀,但这场搏杀却既非为了大逆,也非为了大唐,只是为了她们心中的那份苦楚而作的一场了断,她们其实是很清楚这场交战该控制到什么力度的,绝不是真的要以性命相搏,实际上在交战的那一刻,她们已经成了朋友。然而天意就是这样弄人,偏偏让她一个刚刚相认了的妹妹死在了她的刀上……
天哪,这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啊?
吴巧突然一夹马腿,竟往荒野里奔去,马蹄如急雨,眨眼间,她已消失在滚滚黄尘之中……
逆、唐两军也都无心交战,各自敲收兵锣,收兵回营。
贤杰为何在此时赶来了呢?原因是乌云给他留了一封信。
“大哥,我走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小妹无以为报,只有企盼来生了……大哥,小妹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可是小妹却实在说不出口,每想起此事,小妹都食寝难安,自觉亵渎圣人礼法,实在惶恐不安……大哥,小妹观那吴巧姑娘其实对兄多有瞩意,望兄勿要辜负于她,候逆、唐修好时,大哥若能与吴巧姑娘结为秦晋之好,小妹将实感欣慰,就算在九泉之下亦含笑矣……”乌云的信仿佛又在贤杰耳边回响,贤杰禁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他正是从此信中看出了乌云对他的情意以及一种悲苦与无奈,感到乌云信中所表露出的其实是一种不祥之兆,是在和他作生死诀别!也就是说,乌云此番上前线,其实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
“乌云妹妹,我的好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呀?”贤杰几乎痛断肝肠……
汴州城郊,一座荒坡下,筑起一座高大的坟茔,那气派和皇家的公主或者嫔妃相当。墓前的石碑上书一行大字“爱妻乌云之墓”。贤杰跪在墓前,泪眼婆娑……
“爱妻”前缀,是他参透了乌云留给他的那封绝笔信以及乌云平素对他的点点滴滴作出的结论。他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明白乌云的心意?如果能够早一点明白,他一定不会让乌云上前线,也就不会发生这场悲剧!他一遍又一遍地反省自己,究竟是怎么就忽略了乌云的感情?是了,一定从乌云投奔他那时就开始的,乌云如果不是对他有意,又怎会义无反顾抛弃富贵荣华上马嘴山?
还有她一次次的暗示,自己竟然都视而不见,空负了她的一腔情意,唉……贤杰捶着脑袋,在心里直骂自己混帐!
“陛下!”狄公捧着一卷奏折来到了他的面前,想请他批阅——贤杰已经有十天没有上朝了,这十天来,他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办过一次公。
贤杰摆摆手,看也不看。
狄公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三路西征大军诸事都还等着陛下料理啊!陛下不要因私废公才是。”
贤杰叹息道:“乌云死了,朕实在无心料理朝政,唉,乌云死得太可怜了,朕真是混帐,朕对不住她啊……”
“陛下,你再不料理朝政,只恐大逆江山危矣!”
贤杰无奈,只得从狄公手中接过了那些奏折,也无心一份一份观看,对狄公道:“臣相就捡几份重要之事说之可也。”
狄公道:“当前的战局是这样,我北路军连克郑州、荥阳、巩义,已经进抵洛阳城下。洛阳城守将为节度使王自重,此人是王横行的叔父,善用兵,乃将才也,又有王横行、吴巧相佐,我军实难克之;中路军目前攻占了白虎关、许昌、汝州,然在进攻汝阳时却失了利。汝阳虽然只是一座县城,但城墙坚固高厚、易守难攻,敌将宇文虎本是我军败将,但此人新近请到一员厉害的战将助阵,此将姓宇文名成龙,据说乃是当年隋朝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的儿子,使一条四百斤重的镏金铛,有万夫不当之勇,连败我方大将,还打伤我中路军主将井龙安,中路军目前已退守汝州,被迫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南路军前锋高应龙率二万人马先行作战,一路攻克漯河、舞阳、泗水关,在攻打南阳时遭遇唐朝名将李林,结果不敌,被迫退守泗水关。直到张忠元帅率主力军赶到,同李林打了数场恶仗,才将李林驱回到南阳城中,目下激战正酣,一时难以克下。”
贤杰点头道:“南路军路程远,主要起到牵制和分散唐军勤王兵力的作用,至于攻取长安,主要还是靠中北两路军,尤其是北路军的进展最为重要,北路进展若顺,则可直捣长安!”
“北路军和中路军都缺少能和敌军大将匹敌的将领,虽说大将与大将的较量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但对士气的影响却是至关重要的!微臣建议,陛下应往这两路再派两员得力大将前往才是。”
贤杰思索了一下道:“中路军所遇到的这个宇文成龙不知道是真如奏报上所说,还是徒有其名?如果真有如此一员勇将,我军还真派不出将来与他匹敌;至于北路,朕还是御驾亲征的好,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朕与吴巧之间,也该作一个了断……”贤杰的语气不胜伤感。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去怎样面对吴巧……
吴巧的父兄全部死在自己手里,而自己最喜欢的义妹乌云又死在吴巧手里!这天意也实在弄人,按理,他和吴巧之间已经成为世仇,根本就已经不可调和!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总怕去面对她……
他对她丝毫也恨不起来,只有无尽的愧疚和不安……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这场和大唐的战争是不是错了?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和吴巧会面对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