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天后,可以吗?”香子不敢看父亲的眼,她低着头,抚弄着自己的纤纤玉指,尽量小心翼翼道。
“香子,你要清楚你在做什么!”河谷田忽然抓住香子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他是敌人,你不可以怜悯敌人!”
香子忽然勇敢地直视着父亲,眼里流露出一种坚决和抗拒的光,似乎对父亲的态度颇为不满。
河谷田刚要发作,忽然又轻叹了一口气:“你,咳……香子,你要记住,你是河谷家族的荣耀,也是大和民族的武士,我希望你不要做有损河谷家族荣耀和大和武士精神的事情!”
一天时间过去了,仍未找到征东的下落。
贤宝不由万分焦急,万一征东有个三长两短,叫她怎么向大哥、大嫂交待?就算在兄嫂面前自刎谢罪都不能赎其过。
焦躁之下,她挥军狂攻山隘,并亲自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然而数十次狂猛的攻击却毫不奏效。她只得收兵回营。次日,她一面派人继续寻找征东下落,一面派人向山上下战书,指斥倭人鼓吹的武士道精神全是扯蛋,只会搞阴谋诡计,根本就不敢和我中华健儿光明正大地决战,算什么武士?
然而倭人竟不上当,激将之法也毫无效用。
贤宝无奈,只得暂时驻扎下来,一面派人向贤杰处催粮,一面报告了战况和征东失踪之事。
飞弹山逆军大营离杨贤杰的大营直线距离不过三、四百里,流星快马一夜之间便将信送到了贤杰手中。
贤杰看到征东一节,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预感,忽然一阵眩晕,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慌得众将忙不迭地抢救。
贤杰只是气迷心窍而已,并无大碍。但是不能主持军事,只得在后营疗养。
孔军师等人无法,只得写信向云娇报急,请云娇前来横滨大营暂时代理军事。
流星快马去后,这里众将和孔军师商议应对之法。
大将曹一显道:“还是请孔先生算一卦吧,看看到底是何吉凶?”
孔军师只得摸出一副象牙八卦,准备打卦算一算阴阳。这八卦是“算命先生”常备的行头,有两寸来长,半寸多厚,两头稍微翘起,有点象水饺。孔军师神色庄重地焚香净手,烧化了几张纸钱,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了一番,将八卦往地上一掷——那两片象牙八卦便在地上“咕碌碌”翻滚。
翻滚了好一阵后,那两片八卦便静止不动了。如果两片八卦的正面都朝上,就叫做“阳卦”,一般预示着大吉大利;如果两片的背面都朝上,那就是不好的兆头,叫做“阴卦”;如果一片朝上、一片朝下,那就叫“剩卦”,预示着事情有波折,不会一帆风顺,也预示着事情不明朗,难测吉凶。“算命先生”一般都比较喜欢“剩卦”。因为这种昭示不明朗的卦象最容易解释:你可以把它解释为吉,也可以解释为凶。总之是模棱两可,随便你“算命先生”怎么发挥。
单纯的“阳卦”和“阴卦”反倒不太好解释。
却说这两片卦静止下来后,众人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吉是凶。
谁知他们看到的卦象既不是“阳卦”,也不是“阴卦”,更不是“剩卦”,而是一种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卦象——两片八卦竟然搭在了一起,都是侧面向上,因此根本无法分清正面、背面,自然也根本无法分清阴阳。
众将全楞住了,孔亮也目瞪口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他捡起八卦,又重新打了两次,谁知俱是同先前一样,两片卦搭在一起!
怎么有这么邪门的事?孔亮的秃脑门沁出了汗水……
众将一再催问道:“孔先生,这到底是什么卦象啊?”
孔亮只是摇头,作声不得。他打了几十年的卦,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邪门的事,这样无法解释的事!
山中草庐。
征东仍旧躺在散发着奇异沁香的榻榻米上,有时昏迷,有时清醒,清醒时也仅仅能张开眼睛,能张开嘴咽下食物,除此之外是一片浑沌。他没有知觉,也没有感觉,甚至没有思维。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唯一能够让他回忆起的就是那双眼睛。
因此只要看到那双眼睛,他就会安定下来,否则他就会觉得莫名其妙的狂躁。现在他又睁开了眼睛,自然也看到了那双他已经离不开的眼睛。
但是那双眼睛正含着淡淡的哀愁,还有泪花在闪动。
他想替她拭去泪水,他想安慰她,告诉她说他喜欢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但是他说不出话,手也不能动。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他很在乎她,在乎她的快乐与痛苦……
“吧嗒”一大滴晶莹地泪水滴到了他脸上。
“啊?你哭了?为什么?你为什么伤心?可否要我替你分担忧愁?你不要哭,好吗?”
“吧嗒……”少女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断洒落到他脸上。他的泪水也溢出了眼眶,他恸伤不已,但他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只能陪着她流泪……
“今天是第三天,我就要把你交给我父亲了……我已经为你服下了京奈回仙丸,它可以驱除你身体内最后的箫毒,你就会完全康复。后山有一条小路,你就从那下山吧……再见。”香子轻声在征东耳边哀怨地呢喃着。她俯下身,在征东的脸上吻着,最后将性感的樱唇凑上了征东的朱唇,轻轻用舌尖挑开了征东的嘴……
征东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甘甜和沁香直深入肺腑……
也不知过了多久,香子的樱唇终于离开了征东的朱唇,然后她在小几前跪定,取过放在小几上的绿箫,吹奏了起来……
这次是真正的箫曲,那熟悉的哀怨、悠扬、清幽的箫声又在征东耳边响起,征东一边听着箫曲,一边又开始流泪……
他不能说话,也不能思考,但是他知道,这次的箫无毒,是少女专门演奏给他听的。他仿佛看到了这位美丽得宛如仙子的少女正向他捧出一颗圣洁无瑕的滚烫的心……
同时他又听出了某种不祥的征兆,这位少女仿佛是在和他诀别!
“不!”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他要阻止少女做傻事!
但箫声骤停,少女已拔出雪亮的腰刀,奋力往自己的腹中刺去!
中国人喜欢自刎,东瀛人却喜欢剖腹。
自刎是一种很壮烈的死法,当雪亮的钢刀或者宝剑从雪白的脖颈间划过,如滔的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带给人的自然是心灵上的无比的震撼,让人真正感受到死者慷慨果敢的决心和勇气;但剖腹却似乎更能体现出一种悍不畏死的勇气和毅力。
从解剖学上说,自刎其实并不是很痛苦,只要割断了颈动脉,一分钟左右血就会流完,人就会休克而死,自然也就没有了痛苦,或者说痛苦很短暂。
但剖腹就大不一样。无论刀剑多么锋利,因为切入腹部一般不会伤到很重要的脏器(除非刺得很准,一刀刺中心脏,但一刀即刺中心脏就表现不出武士慷慨英勇的精神,所以武士剖腹都不是刺心)所以很难立刻就死掉的,会痛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自刎来得干脆。
“呛!”一声铿响,香子手中的刀突然飞脱出手,插入了房顶!
香子和征东都呆住了。
一个飘飘拽拽的蓝衣丽人突然出现在了房中,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征东的脸颊,眼里流出慈祥和爱抚的光。她幽幽低语道:“孩子,你受苦了……但要成为大器,却必得受此苦难,此是劫数,就和我无法回避一样,你也是无法回避的。”
“你是谁?”香子沉声喝道。
征东的眼里却忽然放出了光彩,低呼道:“娘!”
丽人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你娘,是你云妍姨。”
“云妍姨?”征东的神志已经完全恢复,也记起了发生的一切。早在儿时,他就无数次听父亲和母亲提过云妍姨的事,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竟然见到了她!
“云妍姨,你不要离开,和我去见父亲母亲,好吗?”
“来日有缘,自有相见之期……征东,云妍姨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明,就是这位香子姑娘,你切不可重犯你父亲当年错误,莫辜负良辰美景佳人意,切记,切记。”云妍说完,人已似一道蓝色的精灵飘拽而去。
征东楞了半晌,站起身,也准备离去。
“你要走了么?”香子在他身后道。
征东转过身,慢慢地看向香子……
如果说刚才他对云妍姨是惊艳的话,那么对香子,他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的各种记忆也都连接到了一起,他忆起了昏迷之前的那一刻所发生的事,他甚至能回忆起香子对他说的那些话:“你也可谓我的知音了,我的箫还从来没有人这么专注的听过,他们都只能听上一小段,唯有你能听完三大奏章。我忘了告诉你,我的箫不是用来欣赏,是用来杀人的……”
还有他在这小屋中和香子的那些对话。
“你给我喝的是药吗?我生病了吗?”
“是,你生病了。”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家吗?我身下的这张宽席是什么?”
“是的,这是我家,这宽席叫榻榻米,是用日本最名贵的灯心草织成的,普通的灯心草无香,这种却有很浓的香味。”
“你是日本人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日本人,我叫河谷香子。”
接着他又记起了香子的吻,那份令他永生难忘的甜蜜和温馨……
但是他同时又记起了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