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癸未朔,襄阳城外军营校场。
魏延左盾右刀,双脚连续倒退十三步,一口气接下了夏侯称十三刀,猛地停住了脚步,趁着夏侯称换气的时候搂头就劈。夏侯称一口气没换上来,手一软,刀从他头顶一掠而过,他闪避不及,长长的盔缨被魏延一刀削断,迎风吹散。魏延见一刀得手,双手握刀连砍三刀,飞起一脚踹在夏侯称的大腿上,踹得夏侯称噔噔连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旁边观战的曹冲等人笑成一片,就连米大双和米小双姐妹都拍着手笑起来,典满上前蹲在坐在大喘气的夏侯称面前,禁不住的笑道:“叔权,今天你可输了吧,这顿酒终于被我们喝上了。让你不把文长放在眼里,你不知道吧,文长这些天可把正礼的马屁拍得好得很呢。”
“怪不得。”夏侯称扔了刀盾,双手撑地:“正礼是不是被文长的**汤灌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连压箱底的功夫都被他套出来了吧?不过要不是我先和正礼打了半天,也不至于被文长钻了空子。”
“输了就输了,不要找什么借口。”曹冲拍着大腿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赢得起输得起,你以前天天欺负文长,也该着被人欺负一把了。”
“哪里哪里,是叔权太累了,还是我来请吧。”魏延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拉起夏侯称,连声说道。
“屁话,我夏侯称是输不起的人吗?”夏侯称拉着魏延的手站起来,拍了拍**上的尘土,翻着白眼笑道,又凑在魏延耳边说道:“放心,反正有人出酒的。”
魏延一愣,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见夏侯称小跑着来到曹冲身边一**坐下,接过米大双手中的热水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又讨好的对蔡玑说道:“弟妹,借两坛你们家自酿的樗酒给我吧。”蔡玑被了一声“弟妹”叫得小脸一红,刚要说话,却被曹冲拦住了:“叔权,休想再来这一套,你赢了喝人家的酒,你输了喝我的酒,还真亏你好意思。要喝也行,拿钱来买,算你便宜点,十万钱一瓮。”
夏侯称立刻苦了脸:“仓舒,你这生意也太黑了吧,十万钱一瓮?我一个月的军饷才几个钱?这一个校尉一年的俸禄才多少?你又不是没钱用,干嘛这么小气。”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咱们只是表弟兄。”曹冲故意不满的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你还真好意思跟他要钱啊,真要算钱的话,咱家被他白喝掉的酒只怕他明年的俸禄也不够给的。”蔡玑笑着推了一下曹冲,转过头对夏侯称说道:“晚上我让人送来就是了。”
“嘻嘻,还是弟妹好。”夏侯称嘻皮笑脸的打了个招呼,将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他的亲兵听了,连忙松开手里的缰绳,让他的那些白马自已跑了过来。夏侯称飞身上马,团团一揖:“我夏侯称说话算话,晚上请你们喝樗酒,酒量不好的就别来了,糟蹋了好酒实在是罪过。”说完,哈哈一笑,拍马而去。
“这个叔权,成了赵子龙的粉丝了。”曹冲不屑的撇了撇嘴。自从长阪坡见过赵云的惊艳一矛之后,夏侯称就对赵云佩服不已,正好他的战马被张飞给撞死了,于是特地在几个骑兵营里转了几天,威逼利诱加耍无赖,搞了一匹纯白的乌丸马。就连大氅都绣上了跟赵云一样的标志,十足一个小赵云。
“公子,粉丝是什么意思?”米小双好奇的问道。
“粉……丝啊?”曹冲打了个嗝,挠了挠头说道:“就是崇拜的意思了。”
“哦。”米小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好了。”蔡玑被米小双装老成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附在曹冲耳边说道:“公子,我们回吧,天色也不早了。”
似乎老天也验证她的话,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曹冲一愣,心想这可比借东风的诸葛亮还神啊,刚说天色不早,中午的太阳就下山?他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太阳虽然没有下山,却是真的暗了下来,好象是缺了一角。
“日食?!”曹冲兴奋的叫了一声,大家都抬头看去,只见缺的那个角越来越大,慢慢的,整个太阳都消失了,大地之间陷入了一片黑暗,整个校场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人群中弥漫,象一块大石压在人们的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无边的黑暗如同看不见摸不着的手,一下子捏住了人们的心。
只有曹冲兴奋异常,不停的轻笑着,想不到自己穿越到三国来还能看到日食,他在前世也看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没有现在看得这么清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太阳终于又慢慢露出了一角,金色的阳光再次照亮了人间,恐惧的黑暗终于又退出了人们的视野,只是校场上的气氛却还是有些压抑。
曹冲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四周面色沉重人们,好奇的问道:“这是难得的天象奇观啊,你们怎么一个个象是死了人似的?”
周不疑惊诧的看了一眼曹冲,靠近他低声说道:“公子,天象示警,只怕……于丞相大人不利啊。”
曹冲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了。日食嘛,表示人臣欺主,这人臣自然是丞相了,这主,当然是指那位在许县天天坐着晒太阳的天子。天象示警,那些儒生自然要上表议事,以前一旦有不正常的天象,都是三公逊位表示接受老天爷的警告,承担治民不善的责任。现在三公只有二公,太尉没人敢做,只有丞相和御史大夫,没人敢找丞相曹操的麻烦,只怕要有人找御史大夫郗虑的麻烦。谁都知道,郗虑是丞相大人的狗腿子,找御史大夫的麻烦就是找丞相大人的不痛快,平时不敢说什么,现在老天爷发火了,总得让人家说两句吧。再说郗虑是郑玄大师的弟子,你总不能连圣人经术都不怕吧。
“孔文举都死了,应该没什么人敢出头吧?”曹冲忽然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苦涩。八月,曹操还在秘密行军的时候,接到消息说孔融在许县不安份,就让丞相军谋路粹上了一份表,说孔融大逆不道,有违圣人教诲,诛了他的族,听说连他才几岁大的小孩子都没放过,杀得人胆战心惊。太医令脂习抚尸而哭,差点被跟着斩了,还是曹冲去求了情,才算饶了他一条命,罢了他的官而已。
“这天象……”周不疑见曹冲根本不当回事,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等蔡玑他们都上了车,曹冲才抬腿踩着小凳上车,赶车的人将小凳挂在车边,抱着手里的马鞭等着出发。曹冲想了想探出头来对骑着马跟在一旁的周不疑说道:“元直,你别太当回事,这‘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那些儒生不会不知道这句话,就算是有几个不识时务的冒出来叫两声,能压的就压了,没必要搞出人命来。”
“我知道了。”周不疑点了点头,他确实有些担心,他的舅舅刘先现在代替荀?作了尚书令,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怕这尚书令的位置还没焐热,就得换人了。
“公子说得对,那些人不理他也就罢了。”那个抱着马鞭的刑徒忽然躬身说道。
曹冲顿了一下,他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褐衣,剃着短发的人,他是有名的平易近人,即使是贩夫走卒也经常有跟他打招呼的,这一点襄阳城的人都知道,但是刑徒,这倒还是第一次。他上下打量了这个人一眼,那人中等身材,脸上有些菜色,衣服也显得有些单薄,在这十月初冬的天气里,有些寒瑟,但他却站得笔直,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也很整洁,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精神气。
“你是?”曹冲不由得对这个产生了兴趣,招了招手,让他站近一点。
“冯翊杨沛,见过公子。”杨沛走近来,对着曹冲深施一礼。
“杨沛?”曹冲想了想,想起一个人名来,不由得笑道:“可是那个把督军打得头破血流的杨沛杨孔渠?”
杨沛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这么大,居然连公子也知道,只得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曹冲叹了一口气,他听曹操说过这个人,知道这个人是个能臣,但对经学没有研究,所以被那些儒学出身的人看不起,认为他是个酷吏,只会办事,不通圣人大义,是个不入流的角色。偏生此人还是个硬骨头,谁也不鸟,在乐安太守任上因为一个督军想托点人情,结果被他当面顶了回去,并且发生了争执,他一时火起,抄起旁边一根木棍就将督军打了出去。因此被罢了职,施了髡刑,随军为役。不过曹冲对他这么有印象还是因为曹洪说过一件事,这个杨沛在长社令任上时,把他们家一个宾客的腿打断了,他告到曹操面前,却不了了之,让曹洪生了几天的闷气。
没想到这个强人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刑徒,怪不得看起来气势这么足,做了刑徒也是个牛逼的刑徒。曹冲想到一件事,不期然的笑了,正找你呢,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难道我的运气就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