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墨默默思索,当时自己也是没有发觉,或许是没有细察推究,也可能是成见太深,碰巧两者兼而有之。自己真是无法自我宽解。
聂小蛮继续说道:“第三是那血迹十分可疑。杀人再加断头,流血必然很多。尸身和地上确实有不少血,但形迹有些怪异。我注意妇人衣服上的斑斑血痕,好像是有意加上去的,而不是自然沾染上去的。地上的血都已疑结成块,妇人头项间的血虽然已经凝结,但颜色不容易辨别,不过两者比较,仍旧看得出有所不同。除此以外,衣服纽扣没有全部扣好,襟袖十分绉折,这等等都证明凶手在换衣服时相当慌张失措,而不能整齐有序。”
苏景墨插口道:“我记起来了,你曾对死者的鞋子作过仔细的观察,是不是大小尺寸不相称?”
聂小蛮点头道:“对的,脚的尺寸大于鞋子,那鞋子很窄,手一模立刻可以明白。若不是细心人,往往就突然略过去。”
“此外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还有两点是全案的关键,一是脚印、二是失掉的棉袄,苟地保指出棉袄是用去包裹人头的,这又是被他的成见误了事。程妇既然把黑色绉绸的棉袄移到尸体身上,外边夜深天寒,单衣不足以御寒,这样一来把青布棉袄穿着走了。”
“那么脚印呢?”
“脚印有男女两种,出进看得十分清楚,你不是见过吗?男子的脚印,进去深,出去浅,河岸边还有一个极深的鞋跟印子,似乎他上岸走进屋于时身上背负着重东西,走出去自然轻得多,那时我假设男子即是凶手,而女子脚印是程妇。依此类推,得知尸体是凶手从外边移进来的。初起,男子用船把尸体运到,背负上岸,先在屋外停留,后来与程妇商量妥洽,于是把尸体拿进屋子将程妇的衣服换上去,再把戒指等戴上去,布置好,才带程妇离去。当时我作如此解释,自以为很合理,我才深信跟程俊人毫无关系,和烂鬼阿康等也是没有牵联。因为案情奇持,凶手是谁一时很难决定,唯一的线索是脚印,我就跟着脚印作种种的分析。”
景墨点头道:“那么当时你还不知道代替程妇的死人是谁?”
聂小蛮皱皱眉说道:“对。对于月兰的事我曾有过怀疑,但还没有十分的把握。”
“你又是怎么会怀疑到月兰身上去?”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既然疑惑程妇没有死,而且跟着人走掉,知道这桩案子主要缘由不外乎是男女情爱。据倪二及程婆婆的禀告说,程妇深居简出,平时来往而能谈的人只有月兰。这个婢女是程妇娘家的人,情形大可怀疑。我想程妇若有什么恋爱史,一定发生在她成亲之前,这样就进一步怀疑月兰是传信的人?结果却果然不错,人们所谓情海就是祸水,两者之间本来也只是一线之差,凡是身入其境的人,祸福不可测。后来我专门到王家去打听,得知程妇的父亲王富乐做人卑鄙而贪婪,绝对不是肯慷慨解囊接济别人的长者,他们家中并没有一个名叫月兰的婢女。我更加疑惑。记得凶案发生后第一次报恶消息时,王家没有一个人到场,王家跟程家平时绝对不来往。我由此推理,平时交往一定另有别人。查到这个地步我才明白月兰一定是为程妇通消息的中间人,碰巧说月兰是程妇的代死的替身。”
聂小蛮伸展两腿,休息一下,慢慢地饮下一口茶,舒松着神经。苏景墨则默默思考着刚才自己朋友所说的一切,对比案情,种种都符合关节。聂小蛮事前就能洞悉其中的幽隐,眼力确有独到之处,如果称他“独具慧眼”,他可以受之无愧。由此,景墨对小蛮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睿智,他的敏捷,他的机警,都不是言语可以形容。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聂小蛮又说道:“景墨,凶案中所有的疑迹,我已经都向你分析解释清楚。留下来还有一点,你曾经问过:你认为凶手租船时,不租城河中的散船,偏要到船厂去租借,如此岂不是反而留下踪迹被人调查出来?现在你既已知道到船厂去租船的目的是运尸体。当初我差遣焐蛆强到船厂去打听,就是这个缘故。现在你明白了吗?”
景墨说道:“这样来看,散船一定有船夫跟着,要干秘密活动就不方便,船厂租船是没有船夫的,这样一来像你诉说凶手不租散船而专门到船厂去租船用。”
聂小蛮点点头,没有答复景墨,却是自顾自地看着交在胸前的双臂发呆,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
景墨则笑道:“聂小蛮,你这次对付这桩案子,可以说敏捷极了,不过有一点是你失着之处!”
聂小蛮立即把双手放开,并且拾起头,神色很正式,问道:“哪一点?”
景墨说道:“昨天傍晚,宇文梦生来过馋猫斋两次,你回家,我向你禀告,你一点不在乎,反责怪我大惊小怪,这岂不是你的失着之处?”
聂小蛮稍稍有些脸色泛红,又变得有些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错,这些事本来在我预料之中,不过你的禀告过分简单,只说客人很古怪,没有说清楚怪客的身材形状。这样看来这次的失误和我都一样有责任啊!”
景墨又笑道:“好你个聂小蛮,你不只是狡猾而且很坏,就是这一点失着,你还想把过错放在我头上?”景墨略停顿一下,又正重地说道:“要是宇文梦生昨夜到府里,你见到他,并对他表示同情,我想这桩案子就没有有这样悲惨的结局,对不对?”
聂小蛮叹道:“一点不错。现在的结局竞如此悲惨,我心中好难受,真实不忍回想,不过人都死了,我也无能为力呀!”说完慨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