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高倔头并未看花了眼,紧随小队骑兵身后而入的果然有两条人影。
他们一入帅营,即闪到路旁,远远跟在骑兵后面,潜伏而行,将近六合城,看城池四周警备甚严,竟难近身,却未靠近,隐伏于离城池西则五六十步远的一座营帐之后。
藉着些微月光,略可看清两个神秘人影的面孔。
二人皆作军士打扮。高者乃一虬髯大汉,身形高出常人一头,神态威武,貌若天神。矮者则身材纤小,穿紫皮衣袍,虽是军士打扮,却似弱不禁风。目光如水,肌肤胜雪,竟是个绝美女郎。
只见虬髯大汉在美少女耳边低语,叽里咕噜,似外域之语。美少女神色凝重,微微颔首。二人相随潜入营帐之后。
当暮云遮月,四周一片漆黑之时,虬髯大汉忽从营帐后闪出,疾行如飞,滑过雪地,转眼潜近六合城池西边转角处,贴墙而立,城楼上的哨兵竟无察觉。
弹指一挥,一粒冰雪射入城楼,随即隐身。
侧耳一听,不见动静,从腰囊掏出一条铁钩绳索,挥手一扬,“嗖”的一声,如脱弦之箭,飞索上楼,铁钩竟倒扣墙头。
长身而起,借了飞索弹回的力道,如鹰展翅,随飞索跃上了城楼,落地无声,一矮身,不见了踪影。
美少女隐身侧倚于营帐之下,不时探首张望,当见虬髯大汉安然跃上了城楼,不禁面露喜色,轻轻吁了一口气,双手扪胸,心中祷告:
“啊,圣明的父皇哦,愿你在天之灵,保佑崔大哥一路无阻,功成身退,替女儿完成誓愿,刺死那可恨的暴君,为你报仇雪恨。”
她口中喃喃,说的乃是异域之语。
纤小的身形裹在宽大的皮袄里,风雪中更显袅娜,柔弱可人。
岂知六合城内,却是城中有城,门廊无数,路径曲折。行者稍有差错,不知不觉,又转回原地。若不慎触动机关,枉自落入陷阱,身接刀箭,即有性命之忧。何稠乃隋朝天下第一巧匠,为制造此城,不知费尽多少心机,才得隋炀帝青睐。
炀帝每次出行,起居皆在城中。其中玄关奥妙,委实幽玄难测。原来六合城内,分为东西南北中秘六宫。六宫各成一统,又各有环连。六宫之间仅一门相通,虽一门之隔,若不明路径,想入却是万难。
虬髯大汉虽已入城,但于六合城却知之甚少。他只知从西角入城,而不知潜入的位置却是北宫。北宫乃隋炀帝在军中召见大臣将士的所在。西宫乃隋炀帝出行时的起居之所,其中更是机关巧设,每道门廊均有专人司职,非有御令暗号,不能通过。即使入得西宫,一入宫中,若无向导,亦如入迷宫。
虬髯大汉一入六合城,但见城内灯火通明,装饰奢华,时见宫女太监来去,而回廊门径,相似往还,无复南北,不辨东西。
他不敢乱走,窥见一处厢房无人,掩身而入。伺机出手,拦腰抱住一个路过的老太监。紧捂其口,拖入房中。将匕首抵住太监咽喉,低声喝问。
他汉语不精,一边以手比划,大意是问隋帝身在何处。也算那太监反应得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手指向外,颤声道:
“大、大侠饶命!我、我知......陛、陛下在南、南宫......出了这门,一直往左走,见有三盏红灯,再转右行,过了六道门槛,向左折入一个拱门,直走见到有两个侍卫把守处,便、便是御书房,陛下正在阅军机奏折......”
虬髯大汉暗记下路径,匕首轻轻一递,刺入咽喉,老太监竟不及出声,顿时一命呜呼。
虬髯大汉迅速将老太监尸首拖到房中堆放杂物的墙角下,随手扯过一条绸布遮掩住,一闪而出。依老太监所言,向左潜行。
果见一门,上挂三盏红灯笼,方信老太监所言不虚。进门后,又向右行,几经曲折,走出百十步远,过了六道门,左转入一个拱门,便见到一座方圆数十丈的殿堂。殿堂外果然有两名侍卫持剑而立。
纵身而起,兔起鹘落,挥剑直指两个侍卫。使一招“紫霞飞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入左侧一名侍卫的前额,顿时致命。
手腕一转,剑身顺势向右挥出,右边侍卫方拔剑出手,疾侧身而避,却不料虬髯大汉之剑更快,剑尖竟从他喉咙半寸之处一划而过。侍卫觉得虬髯大汉剑速之快直是匪夷所思,似看到了世上最惊怖之事,双目一瞪,应声倒地,死不瞑目。
隋炀帝轻轻摆手,将袁宝儿扶起,兴致勃勃,说道:
“此间虽乐,朕犹思昔日于宫中与尔等夜游之妙。诸爱卿,待朕更衣,朕亲为尔等起舞。”
说罢,起身下床,举步走向内室,两个美人左右依偎随入。
不一会,只见隋炀帝换了一袭青衫走出,手中握了一盏晶莹剔透的绿玉酒杯,杯中之酒,色如玛瑙。
一阵悦耳曲声响起,隋炀帝满面春风,竟尔翩翩起舞。宫中乐师引颈而歌,词曰:
“洛阳城里清夜矣,见碧云散尽,凉天如水。须臾山川生色,河汉无声。一轮金镜飞起,照琼楼玉宇,银殿瑶台,清虚澄澈真无比。
良夜情不已,数千万乘骑,纵游西苑,天街御道平如砥,马上乐竹媚丝姣,舆中宴金甘玉旨。
试凭三吊五,能几人不愧圣德穷华靡,须记取隋家潇洒王妃,风流天子。”
此曲正是隋炀帝自作的《清夜游曲》,可算得上骄矜奢靡,自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