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料定涂公子等众一时半晌不敢进来,哈哈一笑,大声道:“什么臭蟊贼!我将门打开,有胆的便进来吧!”
颜萱见他将门打开,不禁惊慌,李元霸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姐姐,谅他们也没胆进来的。”
又扬声道:“没胆的东西,你们既不进来,那么我数到十声,我若出去,看见一个便收拾一个……”
说着,快步走到窗前,对颜萱道:“姐姐,快将那匹绸缎拿来。”
外面传来喊话:“喂,你小子有本事自个出来!别让咱哥几个等得不耐烦,一把火烧了你俩个狗男女!”
又有一阵急促脚步声和交头接耳声,李元霸高声喊了一声:“一!……”
李元霸把玄竹杖倒插身后,接过颜萱抱来的那匹绸缎,将绸缎一头缠绕窗边一根木柱上,又绞了几圈,打上两个死结,试拉几下,绸缎牢固之极。
颜萱奇道:“你要干嘛?”
李元霸笑道:“哈哈,今日咱们试做一回飞人。”将绸缎往窗外抛出,绸缎色作紫红,散落下去,宛如一道彩虹飘带。
颜萱已知其意,不禁捂住了嘴。李元霸又道:“姐姐别怕,等会你只须闭上眼睛,数到三声,咱们便可安然落地。嘻嘻,我说过自有法子脱险不是。”又转头朝门外喊道:“二!……”
阁楼门外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可是颜萱不敢自己滑下,往窗外下面看去,便觉一阵眩晕,几乎要哭出声,道:“可是,我、我不敢滑下,楼层好高……”
李元霸往窗外看,见客栈后院并无异常,低声在颜萱耳边道:“姐姐不能自己滑下,难道咱们不可一齐下去么?”回头又高声喊道:“三!……”
外面又有声音喊道:“臭小子!数什么数,别磨磨蹭蹭的拖延时辰,再不滚出来,待会叫你们死无全尸……”
李元霸查看绸缎已然拴紧,又用手试拉一下,点头道:“牢固之极,只可惜了这样好的绸缎,若拿去布行卖了,定会得好价钱。不过今天它也算派上了大用场。”
说着将一张椅子拿起,向外扔出,砸在阁楼外面地上,哗啦一声,顿时散架。一瞥眼,又见客厅上有一个大衣柜,过去将衣柜推倒。只听轰隆一声,衣柜倒地,顿时堵在房子中间。外面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似又后退几步。
李元霸高声喊道:“四!……”回身拉过颜萱,跃上了窗台。他右手连转几下,紧紧绞住了绸缎,向颜萱伸出左掌,笑道:“姐姐请过来,你只须闭上眼数数便好了。”
颜萱知道他要抱着自己一齐滑下,脸上一红,不禁踌躇。可是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许多,依言上前,靠近了李元霸。李元霸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两人身子贴到一起,颜萱慌忙闭上眼睛,双手抱住他的肩头。
她知要从六层高的楼滑下,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不敢睁眼看他。
李元霸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抱紧了,闭上眼!”
颜萱依言紧抱住他,忽觉身子往下一坠,已然顺着绸缎滑下,只听耳边有风声掠过。半空之中,想到自己和元霸两个相识不久,如今居然命悬一布之上,又相拥而对,心中大异。
忍不住睁开眼,只见李元霸右手揽她,手足缠绕绸缎,正向下疾速而滑。
颜萱吓得将脸埋在他怀里,双手半点不敢松开。心中虽然害怕,却有莫名的欢喜,私下似盼自己和他永远这样依偎相拥,无有尽时。
正自遐思,忽然双脚已然着地,只听李元霸说道:“姐姐快走。”颜萱睁开眼来,顾盼之际,才知自己和李元霸已经滑落客栈后院的地上,李元霸又拉着她跑向马厩。
只见一个小子正在槽边喂马,李元霸上前将他推开,牵过青骢马,三下两下套上缰绳,也不及套上马鞍,将颜萱推上马背,自己一跃而上,双腿一夹,纵马往外便走。
正在客栈后院做事的杂役以为有人盗马,都吓得叫嚷开了。李颜二人冲出马厩,将出客栈后院大门,忽见一群人拦在前头,却是八羽士。
那青骢马突然受阻惊起,顿时高声喧嘶,前踢扬起,几乎将李颜二人摔下马来。
只听八羽士纷纷喝道:
“姓李的,你要往哪里逃?”
“先把扇戒留下,或可放你们走。”
“快说,我们师父在哪里,是不是你小子把师父害死了?”
八羽士并排而立,挡在前头。李元霸将马勒住,拱手笑道:“众位师兄弟,为何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住口!谁是你师兄弟,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别想出了这门。”却是温彦博发言。
正在这时,六楼之上有人大声喊道:“楼下的听着,别放跑了那两个男女,他们是官府要抓的要犯,放跑了同罪,抓住了重赏!”
八羽士听若罔闻,李元霸头也不抬,看着八羽士,哈哈一笑,道:“同为师兄弟,你们既不肯相认,言多无益,有本事你们便上来夺便了。”将玄竹杖从腰后拔出。
程元面色冷静,拱手道:“师父不在,扇戒无语。李公子是否本门弟子却无法确认,我兄弟几个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此间过节尚请见谅。李公子不能明示,可将我们带去见师父,也好弄个水落石出。”
李元霸道:“师父早云游去了,又哪里去找他?”
董常道:“你说过师父要你将本门扇戒转交给小师妹,你既不去找小师妹,便先将扇戒给我们,我们代为转交。”
李元霸笑道:“师父却没说过要将扇戒给你们,至于扇戒转交小师妹么,也不忙在一时……”
薛收道:“难道师父岂能将本派如此关系重大之物,轻易交给了你,又无半句交待之语?”
李元霸冷冷道:“当然有。”
仇璋喝道:“快说!”
李元霸冷笑道:“师父说了,本派扇戒,你们这八个没一个不朝思暮想的,可惜又没一个是师父看得上的。你们趁早死了心罢。”
八羽士面面相觑,仇璋忽道:“他不留下扇戒,不可放走了他。弟兄们,摆八卦阵法……”
正在这里,涂公子等众也从楼上下来,大声喊道:“快拦住那小子,不可放走了他!”
李元霸忽低声对颜萱道:“姐姐,坐稳了。”两腿一夹,那青骢马顿时往后一坐,撒开四踢,一跃而起,竟从八羽士头顶跃过。
八羽士想不到这马如此神骏,一时措手不及,见马越过自己头上,纷纷躲避开去。涂公子等众赶到,见李颜二人骑马逃了,捕快们连忙搭弓射箭。
瞬时间,十几根利箭飞射而出,李颜二人纵马不远,一根箭劲道不减,从李元霸耳边呼呼掠过,多亏青骢马飞快而驰,不然早被飞箭所伤。他一低头,暗道:“好险!”腿下纵马,离云来客栈远远去了。
二人骑着青骢马,直奔城门,逃至扬州南城门。守门士兵见他二人神色慌张,形迹可疑,便拦住去路,要检查行囊。
李元霸伸手一点近身盘问士兵的身上穴道,挥出玄竹杖,将另一个士兵击倒。一纵马,便越过栏杆,闯出城门去。一出城门,便往双桥镇方向奔去。
奔驰半个多时辰,见颜萱坐在马背,身子不住摇晃,体力显然不支。李元霸勒住了马,关切道:“姐姐累了,咱们歇息一会。”
颜萱喘息道:“你说,他、他们会追过来么?”
李元霸沉吟道:“难说。不过那八羽士定然不肯轻易放过我的。”
颜萱点点头,咬牙道:“我也这样想,咱们还是不下马的为好。再走得远些,他们便追上来,一时也难找见咱们的。”
于是两人马不停蹄,又继续奔行。行出半个多时辰,李元霸见颜萱面色苍白,一拉缰绳,将马带入路边一条岔道上。
李元霸笑道:“姐姐,马儿也累了。现下咱们先得找个地方歇歇脚,也让马吃些青草再走。”颜萱也见青骢马浑身湿透,只得点头同意。
行至一个岔路口,见路边附近突兀一块大石,便拍马过去。绕至大石背后,回头见来路已看不见,正好躲避。
二人下马站定,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李元霸隐伏石头背后,只见一队人马,远远从道上过来。定神细看,却不是八羽士是谁。他们八人都骑了马,急匆匆的,往前赶路。李元霸早知自己身上带了白羽派掌门信物,八羽士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踪而来。
颜萱也看见了,惊道:“元霸,想不到他们追咱们竟追得好紧。”
李元霸笑道:“多亏咱们有青骢马,它驮咱两个,居然还跑得飞快,真是神骏!”
颜萱才想起自己一直和李元霸两个同骑一乘,纵马而行。他一路都坐背后抱着自己,自己一心只想快点奔逃,浑似不觉,如今下了马,反觉难为情了,不禁红了脸,咬唇不语。
“姐姐,那边有草地,咱们先放马吃草,歇息一下,让他们追去罢。”
颜萱点点头,应了声:“好。”
其时已至申时,日已斜照,两人便在大石背后坐下歇息。
颜萱拿出水葫芦,递到李元霸跟前。李元霸见了,才觉口渴,猜知定然不是酒,嘻嘻一笑,接过葫芦,仰脖灌了一大口。颜萱看他喝了,自己拿过来也喝了一小口。
两个并肩而坐,转首之际,相顾一笑。
李元霸轻声道:“姐姐,让你受累了。”
颜萱叹道:“唉,也罢了。想不到才跟你出来两日,竟受了许多惊吓,今日又被人追赶,现下总算安然无事。你也辛苦了。”
李元霸笑道:“江湖风波不断,吉人自有天相。姐姐本是观音菩萨转世,便是遭遇再多凶险,最终都会化险为夷的。”
颜萱咬唇道:“什么观音菩萨,观音菩萨法力大得很呢,却哪里有像我这样要吊着绸缎下楼的观音菩萨?”说着抿嘴一笑。
“哈哈,姐姐若非菩萨,咱们身处高楼,四处包围,哪里又能飞身而下,骑马而走呢?”
“唉,如此倒还要谢谢那些强盗送来的好马和绸缎呢。”
李元霸点头笑道:“正是。”
顿了一顿,又道:“刚才八羽士追过去,到时寻不见咱们,多半会转回来,这里不可耽搁太久。”
颜萱点头称是,又歇了一会,两个便站起身。李元霸过去牵马,两个又骑了上路。
行出不远,颜萱忽道:“元霸,咱们若这样依旧路而行,若八羽士寻回来,定然很快找见咱们。”
李元霸笑道:“姐姐所虑极是,咱们须得另辟蹊径而走。”
当下两个拍马只往山间偏僻处行去,直至回头不见来路,又信马由缰走了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向晚。
来到一处山坳,远远看见一座山,山腰上有一棵茂密矮树,树后隐隐有一个洞口。
李元霸道:“姐姐,夜间不宜走马,天快黑了,咱们须找个地方避风,待明日才好走路。”
颜萱笑道:“听你就是了。”
纵马过去,果见树后有洞。只是山洞仅可容两三人,洞口北开,平时日光照射不到,洞中居然干爽清凉。
李元霸心中欢喜,先跳下马,将颜萱扶下,一起走到山洞边,让她坐下。青骢马拴在树干上,站立一旁,自嚼树下青草。
因走得匆忙,他们不及带得食物,颜萱一路颠簸,走了半天,早觉又饿又累,浑身乏力。
是夜,山上居然下起雨来,凉风一吹,颜萱竟受了风寒,又发起烧来。
两个倚石壁而坐,颜萱侧头靠在李元霸肩上,昏昏睡去。李元霸将自己衣袍解下,裹在她身上,她犹觉寒冷。李元霸只好将她拥入怀中,自己背对北面,用身子为她遮挡风雨。这雨下得虽不甚大,倒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两个紧挨着靠在石壁上,迷迷糊糊睡去。
醒来之时,已见晨曦。李元霸见颜萱依然沉睡不醒,浑身发烫。心想须得找见驿站,得些食物补养。他功力不深,虽以手对手,欲将真气输入颜萱体内,却收效不大。
挨至天明,将她抱上马背,继续骑马,只往官道寻去。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大路之上。又行出半个时辰,才见一家驿站。忙赶过去,进了驿站,扶颜萱下马,让小二的煮了一碗生姜蛋汤,喂她喝下。颜萱喝下了汤,出了一身汗,才略显好些。
只是再不能骑马,李元霸拿出山东采买官贿赂的一片金叶,向掌柜的买了一辆残旧官车,让颜萱躺在车上,又买了些干粮和酒水,以青骢马拉车,继续上路。
李元霸自驾马车,一路往双桥镇方向赶路。行出一个多时辰,他见颜萱呼吸渐转平稳,心中稍定。又想自己这样带着颜萱往双桥镇而去,若不将真相告诉了她,却如何了结。她如知了真相,又不知心中如何承受。若跟她说不须再回双桥镇,自己又要带她往何处去?人海茫茫,自己竟不知所适,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一直闷闷的驭马而行。
忽然听见车中颜萱坐起说话:“元霸,我们要回双桥镇么?怎么换了马车?”语声温柔,似方睡醒起来。
李元霸回头笑道:“姐姐可醒来了。你再睡一会儿,恐怕咱们便到家了呢。”便将她发烧之后自己喂汤买车经过告诉了她。
颜萱叹道:“多亏你了。唉,我却不争气,跟你出来几天,反成了你的累赘。”
李元霸笑道:“有姐姐陪我,再怎么我都不觉其苦呢。若每天咱们都这么过,我也开心得很呢。”
颜萱嗔道:“你又说傻话了。难道你倒咒我天天病了,这样躺在车上,跟你到处乱走么?”
李元霸道:“却不是乱走,咱们这不是往双桥镇赶路么?”
颜萱掩口笑道:“究竟是不是往双桥镇走,也说不定呢。我也知你早嫌我是个累赘,正寻思着半道上将我扔了,这样你就省心多了。”
李元霸急道:“姐姐,我又怎舍得将你扔下不管呢。”
两人正说笑间,忽见前方道路右侧站了一个人,向这边招手。待马车经过,李元霸看清了,却是个中年女尼。只见她头戴雨笠,薄纱蒙面,隐隐现出清秀容颜。
李元霸自从在念佛庵遭沐智师姊妹俩揶揄嘲笑后,便对尼姑无甚好感,心想何必搭理这陌生女尼,因此竟不停车搭话,仍然驭马前行。
这时颜萱掀开帘子,忽然开口叫李元霸停车。
李元霸只好吁马停下,颜萱又要他询问尼姑何事。他只好对着路边女尼合十问道:“请问师傅,何事招手?”
女尼也合十道:“贫尼走得久了,足已乏力,却想借搭施主便车,结个善缘,不知可否?”
李元霸淡淡的道:“我们行程无定,不知师傅欲往何处?”
女尼微微一笑,道:“贫尼一路挂单行脚,随遇而安,既搭便车,施主行到何处,贫尼便在何处落脚好了。”
颜萱伸出头来,笑道:“元霸,你别再问人家师傅闲话了,快让她上车就罢。”她在车中瞧见女尼容貌清秀,语言和蔼,早心生好感。一见之下,便觉可亲可近。
那女尼和李元霸搭话,一直朝车厢张望,忽见颜萱说话,请她上车,心中欢喜,连声道谢。眼睛又盯着颜萱,怔怔的看。
李元霸将马车靠边停好,下车走到车厢后面,放下脚踏,颜萱也推开车门,下来微笑作礼,扶过女尼,一起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