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长生观山门前石阶下,小皇帝对自己伸出的小手,展万钧眉目一柔,含笑对末璃伸出手。
末璃便扶着他的手下了轿子。
君臣二人携手入了正堂。
正堂极为宽敞,三十六根粗大的柱子撑起高梁悬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底下分列六排,左三右三,整整齐齐摆着许多几案,案上杯盘鼎镬,碗盏碟筷,依次摆布,装着各种佳肴美酒,瓜果点心。
最里面的高台上,放着一张硕大无朋的大案,案上摆着两席酒菜。
展万钧带着末璃上了高台,把更为尊贵一些的左席让给了她。
末璃是个不懂多少规矩的小白,对此并不在意。抿嘴对他一笑,并不落座,而是倾身还礼,请他先坐。
然而摄政王似乎是铁了心要给小皇帝做脸,毕恭毕敬的拱手施礼,让她先坐。
末璃觉得酒席之上推来让去也挺烦,何况煞星爷爷的话,得听。也就不再矫情,施施然入座。
她坐了,展万钧这才也坐下。
这两尊大驾都落座了,底下依次在各自几案前站定的官员贵人们这才恍若梦醒,连忙躬身恭敬施礼,齐声高喊。
“拜见陛下万岁,拜见摄政王千岁!”
连煞星爷爷都以身作则了,文武百官,高门显贵们又岂敢不有样学样。
受了众人一拜,末璃偷偷看展万钧,对方对她微微一点头。她便心中一动,轻咳一声,抬手朗声道。
“众卿平身,不必多礼。都入席吧!”
众人这才缓缓站直,眼光纷纷掠向坐在右侧的摄政王,见王爷脸色自如,神情祥和。这才一个个放松下来,听话的各自入席落座。
这才刚入席,众人心里就都跟打翻了八宝盒似得,心思都乱了。
摄政王一党原想着抖威风,然而没想到王爷对小皇帝以身作则恭敬相待,叫他们这一肚皮的嚣张跋扈,都使不出来了。
凑趣的酱油党们心里也犯嘀咕,虽说小皇帝亲临祝贺,怎么看都是给足了摄政王面子,伏低做小。可摄政王也是投李报桃,给足了小皇帝面子。这么看来,长生观这一颗砝码,分量还是可观呀。那这朝堂上的风向,又要不知往哪边吹咯。
番邦使节们也是面面相觑,主弱臣强,人人都知道鎏玥的小皇帝就是个摆设,不过是摄政王掌中的一个玩物。你看摄政王做寿,小皇帝还得巴巴上亲自登门来锦上添花,君威何在?小皇帝污名在外,这番邦的使节们自然也狗眼看人低,不把他当一回事。
然而今日亲眼一看,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小皇帝固然伏低做小,可摄政王也投李报桃哇。这和外面的传闻不一样,明明就是君臣和谐,相敬相爱嘛。
既然摄政王和小皇帝没有龌龊,相处甚好。那外面传说鎏玥王爷党和保皇党将有一场恶斗,就是个谣言。
而既然鎏玥君臣同心,和谐稳定,那这些内心蠢蠢欲动,各怀鬼胎的使节们少不得要再细细思量,改改计划咯。
众人心思千奇百怪,各有不同,然而此时却是统一的看着上首这两尊大驾,等着两人开话。
领导,说点什么吧。你们不说点什么,叫群众们怎么开吃嘛。
末璃表示同志们稍安勿躁,这个道理朕懂得。于是扭头看向身旁的展万钧,用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询问。
是您老人家先来?还是我来?
展万钧对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清声禀告。
“玉容公主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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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第一位女配登场!
这是要开虐的节奏么?
呼呼呼呼!
☆、第三十章 玉容公主
听闻外头报“玉容公主驾到”,众人便齐齐仰头朝门前望去。
话音刚落未见人影便是一股异香随风潜入。等众人嗅到这香,一抹花团锦簇珠光宝气的人影已然入殿而来。
正堂里红烛高挂,铜镜高悬,照的各处是明晃晃一如白昼。
这灯光打在来人满头珠翠之上,那红的,绿的,金的,银的,明晃晃,亮灿灿,宝光四溢,令人眼花缭乱。
这眼一花,人影就翩然而至,到了跟前。
纤腰一旋,玉足一顿,皓首低垂,红唇轻启,娇滴滴,清琅琅说道。
“玫儿来迟了!恭祝表舅千岁金安!”
赫然是先向摄政王行礼。
等人抬起头来,睫毛一扫,眼珠略挪,才仿佛是看到了坐在旁边的小皇帝,便“呀”的掩口轻呼一声,随即抿嘴一笑,长裙一摆,罗纱轻舞,双手合掌朝末璃轻描淡写的抱拳,笑盈盈道。
“原来十七皇兄也在呀。皇妹我方才没看到,还望勿怪!”
说罢,又俏皮的眨了眨眼。
末璃瞪大眼,张着嘴,整个愣住了。
这谁啊?您哪位啊?这么自来熟?
等一下?方才怎么说来着?玉容公主?
诶诶!玉容公主!不就是宝盒嘴里八卦的那个,被煞星爷爷送给手下人当玩物了的金枝玉叶,就是王美人王惠妃那对龙凤胎之一。哥哥末珏被悖逆太子一剑刺死,妹妹还活着的那个。
这就是啊?
想明白了,她又眨了眨眼,定睛瞧。
怎么跟传说的不一样?
外面说的这公主多可怜,小小年纪,金枝玉叶,花骨朵似得小人儿落在了草莽粗汉的手里,那罪可遭大了。
可眼前这一位,那是一点也不憔悴呢!
不仅不憔悴,反而还是相当的光彩照人,娇艳无比。
等一下,这玉容公主不是跟她同年生的么?怎么人家就能长这样?
瞧这脸,这身段,这做派,这举手抬足,这一颦一笑,满满的女人味。
哎呀呀,她还嫌煞星爷爷貌不如人,跟祁进一比,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如今同样是十三岁,同样的小婵娟,把她跟眼前的玉容公主一比……
那真是……小毛桃对上了水蜜桃,完败!
末璃咂了咂嘴,心中五味杂陈。
这不怪她哈,谁让她是个倒霉蛋呢。人家是娇生惯养的真公主,她是没人爱的假皇子,怎么比。
好了,人家当皇妹的跟皇兄打招呼了,总得回一声吧。
她刚想开口说话,却不料方才还对着自己笑盈盈的玉容公主已经头一别,掉脸又朝着摄政王笑道。
“舅舅,虽说今儿个不是您的整寿,可却是玫儿我头一回做主给您贺寿。我啊,为了给您祝寿送礼,可是费劲了心思。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我找着了一件宝贝,献给舅舅您。”
说完,也不待摄政王回应,她就忙不迭的一转身,把手一扬。
这手一抬,就带起一阵香风,四散开去,叫众人嗅了一鼻子芬芳。
带着满鼻芬芳,众人又听了一耳朵娇声莺啼。
“来人,把宝贝抬上来!”
她这一喊,众人的目光就都随着飘向门口,聚精会神的等着宝贝登场,生怕一个错眼,就少看一眼。
被当场忽略的末璃灰溜溜坐在上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个废,却不是蠢。
玉容公主看似笑盈盈,其实对她这个皇兄是一点也不在乎。
她也不怪对方!
在以前对方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娇贵公主。不是她这种冷宫里的杂毛皇子能比。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咸鱼翻身当了皇帝,可说穿了就是个傀儡,明眼人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她原以为玉容公主如今是落架凤凰,凄凄惨惨。可今日见了,凤凰仍旧是凤凰,土鸡就算穿了龙袍也还是土鸡。
传言还说摄政王亏待公主,却又是假的。你看人家舅舅,舅舅喊得多亲热。
当然也不排除逢场作戏,毕竟皇宫里的孩子那都是人精。
可至少玉容公主如今是有这个资本在大庭广众之下光彩夺目,风声笑语。
这份自在和身段,可比她这个倒霉皇帝高明多了。
所以,她被人看不起,也是怨不得人。
本事不如人嘛。
只是……她心里就是不痛快!
想来还是要怪摄政王!都是他这一阵对她太好,以至于她飘飘然竟忘了自己的处境。
心里这么想着,末璃便忍不住偷偷瞥了身旁的煞星爷爷一眼。
那小眼神,可幽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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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萝卜头瞥了一眼,摄政王顿感汗毛直竖,一阵恶寒,扭头一看。
小家伙一脸被弃小狗似的扁着嘴苦着脸,两只大眼星星闪烁,别提多可怜!
这是怎么滴了?谁又欺负他?谁敢欺负他?
摄政王先不问缘由,只为这一眼,就在肚皮里生了一把火。
然而未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正堂里众人“哗”一声作响,他又皱眉扭转头去。
原来是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抬了一只错金的青铜花盆进来,花盆要两个人抬,可见这种在盆里的花木也不会小。
然而定睛一瞧,这花盆里种的却不是一株真花木。乃是一株以珊瑚为枝,青螺为叶,珍珠为花的聚宝花。
那珊瑚枝,通体火红,底下根部足有小儿手臂般粗细,往上枝杈嶙峋,盘旋似龙,绵延四散。这样一枝珊瑚,非几百年不能生成。又红的这样纯粹,如火似血,实属难得。
珊瑚虽生于海礁前滩,可这样大的非得是深海恶礁才有。这一枝能采上来,却不知又是付出了采珠人多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