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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借天命(五)
    陈旭日乏累之下睡了个好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恰克莫大萨满和安亲王岳乐却是商量了半宿。
    信不信那孩子嘴里的“神迹”,信五分七分还是更多,这不是问题,关键是该不该、或者说能不能让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少年为大清最尊贵的皇子治病,何况用的是那种匪夷所思的法子――他俩个加起来快一百岁了,听都没听过那样的救人法子。
    这中间若有个差池,那少年包括其家人固然有死无生,做为引见人的他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是绝了四阿哥的生路。
    这后果太严重了!
    可是不上报,也是不妥。
    四皇子病情已经十分凶险了,若“神迹”属实,岂不等于他们亲手斩断了四皇子唯一的生路?这责任也不是他们俩能背得起来的。
    最后,恰克莫大萨满和安亲王岳乐还是决定把此事上报给皇帝,请他做最后的决断。
    这一夜,许多人像这俩人一样,都没有睡好。
    陈府,袁珍珠房里的灯亮了一个晚上。
    先是陈旭日无故离家,一去就是一整天,只留了张纸条。袁珍珠翻来覆去看了数十遍,不过是简单一句话:有事出门,天黑即回,勿念。
    陈伯前街后巷找了许久,愣是没找到人。
    袁珍珠直等到太阳下山,天黑尽了,也没盼来儿子进门的身影。起先本是满腹怒火,心里反复盘算,只待那小子回到家,一准儿好好与他清算一番。到后来,随着天色向晚,怒火被担忧取待,只余下满心的忧心忡忡。
    晚饭直放到凉,桐月给热了好几遍,和新月两个人好话说了一箩筐也不管事。最后在陈伯的劝说下,她才勉强进了一碗粥。
    又耽搁一些工夫,安亲王府上的人过来敲门,说是府上的陈旭日少爷今晚留在王爷做客,特来告之。
    袁珍珠又是惊诧又是担心,然而来人并不清楚实情,一问三不知,只说情况很好,请他们不必挂念。
    袁珍珠为人母的一颗心,本就提着放不下去,更晚时又接待了一批王府来的访客,这次却是追问儿子去年十月里失足落水的事情。并且把家里所有人都叫来,详详细细问明白所有的经过。
    此时她还不晓得,事情至此只是一个开始,包括陈家的邻居,当日事发时在场的目击证人等,许多人家这晚上都受到了打扰。
    为了尽可能多的取得证人证言,这帮人神通广大的愣是找出了当天致使陈旭日落水的那位纵马的八旗子弟……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个名唤陈旭日的少年,他的话里能查的部分奴才都使人查过了,确属实情。他家人也证实说,自打落水后,这陈旭日性情变了许多,却不是变的魔怔了,而是变的更聪明了,学习起来又快又好……现在也就是他说的那个梦,奴才无从辩别,请皇上明察。”
    养心殿,东暖阁。
    顺治皇帝在此接见了远道而来的爱新觉罗?恰克莫大萨满,和安亲王岳乐。
    皇四子今早情况愈发不好了,是以见面未及多言,顺治帝便带了恰克莫大萨满探看过四阿哥。
    返回养心殿,君臣见过礼,安亲王岳乐就把他们昨晚上遇到的稀奇事跟顺治帝一一道来。
    “一晚上的时间,奴才能查到的就这些。依那孩子的说法,这一两天怕是四阿哥最凶险的时候,因此奴才不敢耽搁,立即上禀。”
    此事事关爱子生死,顺治帝不敢大意,他右手紧握成拳,一下下敲打在张开的左手上。半晌,扬眉道:“那陈旭日不是说,梦里那位老人家教他说了新语言?岳乐,这事你可着人查问明白,是否属实?”
    安亲王岳乐和恰克莫大萨满互视一眼。
    大萨满先开口道:“那种语言,老妇人闻所未闻。”
    岳乐迟疑片刻,回道:“回皇上,奴才听着却是耳熟,有点像太常寺卿汤若望汤大人说过的一种语言。”
    “汤玛法?”
    顺治正待说些什么,已经有内侍扬声通传:皇太后驾到。
    这位生育了顺治的太后名布木布泰,博尔济吉特氏(注:孝庄太后是谥号,文中为了称呼方便,也让大家看起来方便清楚些,以后提起她,统统以孝庄太后称呼),听闻恰克莫大萨满进宫,专程过来看望的。
    安亲王岳乐于是又把先前对顺治帝说过的话跟孝庄太后复述一遍,趁这工夫,顺治招了内侍吴良辅近前,在他耳边低声嘱咐几句,吴良辅点头,躬身退下了。
    孝庄太后听完安亲王岳乐的话,一只手不自觉抚上胸前垂挂的十字架。
    这玄异之事,玄而又玄,有时候却的确有它不为人理解的道理。
    几年前,儿子和侄女行将大婚,侄女突然患了重病,太医治了很久不见效,有人向她推荐汤若望。半信半疑下,孝庄太后假称是汤若望认识的一位亲王的眷属,去拜访这位洋神父。
    汤若望却给了她一面十字架圣牌,说不需延医问药,只要病人把这圣物挂在胸前,所患之病四天之内就可痊愈。
    她照做了,侄女果然在四天内恢复了健康。从此她一直戴着这块汤若望送给她的十字架圣牌,而且就垂在外衣之上的胸前,即使在众目睽睽下也坦然自若。
    难道这次皇四子的病,也要靠这般神奇手段才能恢复?只是今次的救人手段,实在是太过骇人。
    孝庄太后沉思半晌,温言向恰克莫大萨满请教,“大萨满以为如何?这莫非真是天意,是神灵保佑我爱新觉罗子孙而降下的神迹吗?”
    大萨满躬了躬身,肃容道:“神祗高高在上,神的意图非我等凡人可以揣测。那少年颇具慧根,虽是汉人,骨格清奇,想是讨了哪位神灵的喜欢。这也是天佑我大清朝,天佑我爱新觉罗子孙。”
    活到她这把年纪,见的人经的事多了,眼力练的甚毒。而且多年来大萨满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亡于争战,亡于疾病,太多太多了,她并无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神奇能力。
    “回太后,那少年名叫旭日,旭为九日,再加一日,合起来就是十个太阳。可见这少年天生阳气盛,阴邪之气当不敢近身,正是贵人起贵名,贵不可言。”
    她略做犹豫,“只是这生老病死,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这少年是否是四阿哥的守护神,老妇人并无十足把握。”
    孝庄自言自语道:“他说的救人法子,的确是闻所未闻,难道真是上天所示的‘神迹’?”
    吴良辅悄悄打殿外进来,躬身道:“回皇上,皇上的吩咐,奴才都查问过了。”
    顺治皇帝摆手道:“快快如实奏来。”
    “是。奴才跟几位太医求证过,去年十月初七,四阿哥诞辰当天,太医陈浩之子陈旭日于东门外当众落水。陈浩请了几位太医一同参与救治,当时他们几人都觉得此子断无生理,但这孩子最后却奇迹般被救了回来。另外,宫里一位公公,在钦天监时伺候过汤若望大人,跟汤大人学了一些……怪话。奴才使人传他,随奴才一起见了那位少年,那陈姓少年说的话,正是汤大人教过他的英语。”
    安亲王岳乐摇头道:“昨个儿夜里奴才使人查问的清楚,这陈旭日一直在京里生活,很少出家门。陈太医平日里交际不多,他本人只会说汗话,他的儿子应该没有机会跟人学那种奇怪的语言。”
    父子连心,顺治皇帝不是第一遭做人家的父亲,但皇四子与别个皇子公主不同,那是他和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是大清国未来的储君。
    数日来眼见得儿子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日趋严重,这两日陷入昏迷,一直就没有醒过来。眼见得一张红扑扑小脸变的煞白,一天天削瘦下去,爱妃只急的夜不能寐,每日里以泪洗面,他自己亦是心焦如焚,心乱如麻。
    此时这个消息,犹如一根救命稻草,父亲的本能让他抓住不想放手。
    顺治帝烦燥的踱了数步,最后站住,咬牙道:“宣陈旭日即刻进宫,让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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