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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当时年少(二)
    陈旭日于五月一日这天晌午回了家。
    离宫前,董鄂妃让知书拣着各色果子点心,打点了一个包裹,又挑了两款头面首饰,放在梳妆盒里,一并让陈旭日随身带上,送给他的母亲袁珍珠。
    时隔一月,母子俩见面,言行中透着知礼的生疏,稍嫌亲切不足。
    袁珍珠看过盒子里的首饰,只淡淡道:“皇贵妃这份礼不轻,可见你差事做的不错。”
    “皇贵妃脾气好,人很好相处,四皇子是个乖巧的孩子,儿在宫中,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过……”还待再说些什么,却瞧见母亲眉头皱了皱,陈旭日便打住话头,垂首道了声“是”。
    陈浩瞅瞅娘儿俩的表情,笑着冲儿子道:“你娘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说宫里规矩大,生怕你哪处做的不好,在那边受了委屈,我们鞭长莫及,在家里空自着急使不上力。现在看你气色还好,总算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
    转头又对妻子道:“小妹不是到了说亲的年纪?等那边有了准信,只要你舍得,日后正合适把这首饰送给小妹添妆。这样就是嫁了过去,小妹脸上也有光彩,婆家那边断不敢小瞧,总是一件好事。”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沾了儿子的光得了这两样东西,儿子不反对,把这个送给小妹倒是使得。”
    “既送了母亲,东西只管随母亲的意处置……”
    陈旭日不耐烦这般客套着说话,在宫里说话行事要小心,回家也如此这般,实在让人觉得憋闷。又陪着聊几句,找个托词,告辞出来。
    行不数步,陈浩追上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长子,你娘对你寄望甚深,表面上看着倒是越加苛刻,事实上她心里是真疼你。”
    “我晓得。皇宫不比家里环境单纯。娘希望我快些成熟。我都懂。弟弟还小。平日够她操心地了。我这边。你们就放心好了。我自己能处理。”
    “你真地长大了。”陈浩感叹一声。指着厢房道:“去见见桐月他们吧。大家都惦记着你……”
    这一晚。陈旭日睡了个好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已经是天光大亮。他抱着被子。又赖了会儿床。才肯下地梳洗。
    外面阳光朗朗。端水过来地桐月告诉他。陈浩已然离家办公去了。又问他当天地打算。
    “我在宫里憋了一个月。实是憋地很了。这番得便。当然要出门透透气了。”
    袁珍珠并不限制他这个。只嘱咐桐月地未来夫婿冯庆跟紧了,凡事当心些。就放他出门了。
    今儿却是赶上一场盛事——孙可望在学士麻勒吉等伴送下到达北京。
    和硕安亲王岳乐、和硕简亲王济度带领公、侯、伯、梅勒章京、侍郎等大批高官显爵出城迎接,场面相当隆重。
    京城百姓簇拥着前去看热闹。陈旭日可不想在路边同人挤一身臭汗。就挑了路边一处茶楼,在二楼寻了个看座。
    靠窗的好位置早被人预订了,靠里边还剩了最后几个位子。敞开的窗子吹进来些许凉风,也传来众多路人的嚣喧声。
    看情形,距离城外大批车马进城,还得些时候。
    茶楼里的人话题渐渐从那位南明降王身上转开,开始扯些闲话。
    聊什么的都有,从东城两户官宦人家结亲办喜事,聘礼多的排出两条街去看不到首尾,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如何气派,一直说到前街口卖豆腐的婆娘长地漂亮,这些日子收拾的越发整齐,好象和隔壁做糕点地勾搭不清,又扯到自身,什么老婆最近管的紧了,想到酒馆里痛快吃顿酒都得掂量着来,什么要为儿子说亲,钱不凑手,要预备聘礼多为难,等等,都是非常琐碎的家长里短。
    不过听着让人觉得踏实。陈旭日听的津津有味,脸上始终挂着舒心地微笑。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也有小人物的快乐。默默的泯灭于芸芸众生间,是寂寞,也是幸福。
    可是世人常常向往登上峰顶的风光,渴望登高攀顶,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无限风光在险峰啊——一句话,道尽了小人物地向往和憧憬。
    人只有到了某个境界,才会省悟到平平淡淡才是真。
    此时的陈旭日,还不能真正甘心于平淡,他仍旧是一个年轻人,当一个新地世界在他面前摊开,仍旧忍不住想去探究,想去奋斗,想着要做些什么。
    楼下喧哗声突然低了下来,衬托得一阵马蹄声越发响亮。
    陈旭日和许多茶客一起挤到窗前向下看。
    鲜衣怒马、前呼后拥,诸般排场让平日里艰难度日的百姓们看地啧啧称奇。剃发易服、坐于一匹白马上顾盼得意的三十七八岁地壮年武人,就是孙可望?今日这份荣光,他当日狼狈率领手下数百残兵降清时不曾想到的吧?无怪乎他为了显示自个儿投诚地诚意,全力助清军制要攻打云贵的策略了。
    咦——
    陈旭日眯了眯眼,往稍远处的人群中望去。
    刚刚——好像看到了两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好像是……
    人潮涌动,再细看,已经找不到了。这工夫,马蹄不停,安亲王岳乐和简亲王济度陪着孙可望的队伍继续前行,渐行渐远出了陈旭日的视线之外。
    “少爷?”冯庆扯扯他的衣袖。
    陈旭日醒过神,回到位子上坐好,“再坐会儿,人潮散了,咱们去前面街上转转。”
    又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两口,打楼梯处又上来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人。却不就座,拿眼睛四下里观望一会儿,拔腿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侍立到他身边,双手递上一份拜帖,轻声道:“请这位少爷移驾,我家公子有请,有要紧事相商。”
    陈旭日打开,上面清秀的小楷,端端正正写着:直隶总督张悬锡子张九成拜上。
    他脑中立刻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在宫中,却是听闻这位总督大人竟无故轻生,惹得顺治很是恼怒……
    “我家公子不便亲自过来相请,请您见谅。”
    陈旭日好奇心起,摇头道:“无妨,你且头前领路。”
    当下结了帐,跟着他下了茶楼。此时茶楼下面的人潮已经散开,各做各的营生。
    中年人领着两个人,拣着人来人往的街面走。走了约两条街,在一座颇有规模的酒楼前住了脚,“我家公子在楼上雅间相候。”
    此时尚不是饭时,酒楼里三三两两坐了不多的几个人在用餐。
    雅间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为了方便说话,这个雅间邻近的房间都空了下来,中年人并且亲自站到门口处守着。冯庆也被陈旭日留到屋外。
    双方做了自我介绍,见过礼,各自落座说话。
    这座酒楼正是张将美的产业之一。“老朽在京城做生意,久闻陈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少年英雄,一表人才……老朽略备了一些土仪,甚是微薄,请不要嫌弃。”
    说着,自袖口抽出一张礼单,递到陈旭日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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