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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光天化日下的人口买卖
    从酒楼出来,陈旭日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轻松。
    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同满臣固然没有交情,与汉臣也无往来。张九成是直隶总督的儿子,这次对方有求于他,初次见面,彼此都觉得对方可交,也算是认下个朋友,以后两下里往来,算是结个香火情罢。
    陈旭日在前面走,冯庆紧赶两步,低声问:“少爷,咱现在往哪边去?”
    陈旭日看看天色,时间还早,就问:“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大的骡马市?”
    “有,有,再往前走,顺承门内大街的骡马市最有名。少爷想买马?”家里现在的马是匹瘦弱且上了年纪的老马,按说该换一换了。只是不但这买马需要一笔开销,养马也需要不小的抛费。
    陈旭日就笑笑,道:“先去看看,有合适的再说。”如今手头松动,他想送父亲一匹马,往后父亲上下班、母亲外出时方便,另外还想去银楼给桐月打一两件合用的首饰。
    桐月和冯庆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二日,无论如何,桐月毕竟一手把“自己”带大,她出嫁自己总该表示一下意思。虽说送银两最实惠,却是送的少了不济事,多了他们不敢收。自己毕竟是个孩子,彩礼这东西,总不好越过父母去。私下里送件首饰与她添妆,倒是说得过去。
    陈旭日摸摸袖口里数张银票,嗯,手里有钱的感觉。真是不赖。临分手前,张九成主动提出,把银票换成数张百两额数的,如此方便他日后取用,并安排傍晚他一准在家时,着人把别地礼物送到门
    目前,自己于张家人来说,就是一笔风险投资……
    冯庆指点着怎么走,眼睛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少爷似乎在思索什么东西,偶尔有些走神。冯庆不得不加了几分小心。防着他跌跤或是与旁人擦撞。
    “也不知道刚刚在酒楼里,少爷见的是什么人,都谈了些什么……”
    外边为这位少爷披上了各种各样地神秘色彩。市井里猜测尤多。什么黄大仙附身啊天上地星君投胎呀佛祖显灵庇佑呀。反正不把他当普通孩子看。
    冯庆对这位少爷不熟。只知道他是个有主意地。不过。他忽然间觉得。那个负手前行地小身影有那么点、呃。孤独。
    嗯。肯定是他地错觉——当陈旭日回过头来冲他笑笑时。冯庆迅速推翻自己地这个想法。“还有多远哪?”
    “少爷。您瞅前边。那块人来人往地地方就是了。您身上有什么要紧地物事。千万仔细些。别有个闪失……”
    陈旭日连连点头。
    越往里走。身边进进出出地人流越多。主客讨价还价地声音。结伴同来地人互相讨论说话地声音。夹杂着骡马地嘶鸣。形成市场特有地热闹喧嚣。
    他不懂马,但是装起来,倒也不像个任人蒙宰的外行。
    为了温驯易驾驭,这边卖的几乎都是骟马,关于几龄马比较好,怎样根据外表大概齐判断马地好坏,等等,陈旭日虽不能说很懂,多少也知道些皮毛。他不急着出手,而是放慢脚步,挤在人群里,多听旁人的评断,仔细观察马贩子的吹嘘,冷静地自他们的话中捕捉自己想要地信息。
    一路走,一路看。
    这边不但有骡马市,还有牛市,羊市。其中牛市最火,牛卖的很快,剩下地不多几头,明显是老弱病残的,也有许多人表示出了明显地兴趣。
    陈旭日在旁边驻足听了听,原因竟是与自己多少有些关联。
    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风声渐渐传扬开来,南苑那批种上天花病毒的人,渐渐都要出了天花的潜伏期,还无一人发病。城里的显贵人家遂提前下手买牛,以备未来数日内派上重要用场。这几日,竟使得牛价一涨再涨,呈现供不应求之势。
    陈旭日对此,一则欢喜,一则以忧。
    嗯,不知道多少人会上折子,求得自己去给牛种痘,然后再给人种痘了。前者或可托旁人代劳,后者吧,只怕那些个显贵人家,必挖空心思求得自己亲力亲为……
    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冯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少爷,再往前面走,就是人市市?”和骡马市、牛市、羊市并列,岂不是说,把人像牛马羊一样公然摆出来拍卖?
    “这里卖的人多是死契,不少是全家获罪而贬的奴籍……”冯庆简单解释道。
    陈旭日略顿了顿,仍旧往前走。
    人**易,这种事他只在电视中见过,公安机关全力打击一小撮贩婴或贩卖妇女的犯罪份子,众人异口同声责其是丧尽天良之行为,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这码子事。而在这里,公然把人像货物一样出售,竟是一件合法的众人见怪不怪的寻常事!
    无论如何,把人跟牲畜一起公然售卖,于他总是一件别扭的没有办法适应的事。呃,别扭中也有一点好奇。
    买人的主顾并不都是穿绸着缎的有钱人,也有些粗布衣衫的人间杂其中。
    然而在人牙子那里就是两种待遇。
    前者得到的是热情招呼,后者便是爱搭不理的,颇有点冷淡。
    陈旭日从旁经过,连听带猜得知:一些个普通人,却是因家贫无力娶妻,只好拼命做工攒钱,然后过来买个女人回家成亲好延续香火。
    就听一人道:“大牛,那些女人都戴着头帕,你可得看仔细些。上月里前街的王哥买了个女人。回去取下头帕,竟是个老妇人,比他母亲岁数还大……”
    又一人道:“这些卖的便宜地都是些长相不出众和上了年纪的妇人,只盼咱们运气好,挑上一个差不多的,来年给大牛生个大胖儿子就好,别的也不去管它了……”
    而有钱人的眼睛只管盯着那些没戴头帕的年轻女孩,更有甚者,直接就对小姑娘动手动脚,美其名曰“验货”。
    一个四十许的璋头鼠目的中年人。手里扯着一个女孩儿。正对着前面一位旗人打扮的男人口沫横飞的推销:“爷,您瞅瞅这个,十一岁地丫头。瘦是瘦了点,瞧瞧这小脸蛋,清清秀秀地,还是个雏儿。回头吃几天热乎饭,身上长点肉。身材一准错不了,养些日子开了脸,您屋里头可不又多了个便宜的?白天不耽误干活。那劲头来了把房门一关……嘿嘿。”
    他笑的委琐,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地黄板牙。“爷要是好那幼女,小的这边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女童。您挑两个合意的?不瞒爷说,这次真有几个好货色。都是南边好人家出身,被家人宠着长大,受了逃人法的干系,被咱们弄过来地。丽香院的阮妈妈前些日子拜托给她留几个可心的,爷是我们老主顾,您要乐意,小地当然是仅着您先来……”
    那男人仍着摇头不语。这人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又道:“您若好那口,咱这边也有几个伶俐的小童,细皮嫩肉地,绝对鲜嫩……”
    那主顾终于咧了一张嘴,使劲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还是你小子知道爷地口味。跟你说,那些软绵绵的娘们爷玩够了,年下里胡爷请爷去了个得意地地方,爷才知道,原来男娃有男娃的妙处,呵呵……爷不耐烦那些一动只会哭哭啼啼抹眼泪的软蛋,你给爷挑两个性子烈的,爷就喜欢驯服烈
    这两个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只把陈旭日给恶心坏了。
    人渣!
    这一刻,他真有种想把这两个送进十八层地狱的冲动。
    却见那人牙子转手从后面待价而沽的人群里拽出一个戴着镣铐,衣服褴褛不堪的少年。“爷,这孩子性子最犟,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这些天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您瞅着他怎样?您这样的大英雄肯定能降伏得了他……”
    人的命,在这样一个世道,若不能投个好胎,多半就很不值钱,甚至可以任人随意轻贱。
    在没有节育手术的现在,有了就只能生,生下来养不起,要么直接溺死,要么扔到外边去,要么,当个小猫小狗一样随便给口吃的东西,长不长得大就看各人的命了。
    小石头便是这样一个孩外,被几个过路的乞丐,一时发了善心收留下来,于是也顺理成章做了乞儿。
    当初收留他的人,未必就安着多大的善心,也许只是想借着一条刚出生的小生命,要饭时多个因由,可以引得别人发发善心多给口吃的。
    辗转吃了很多苦,结果终究是,他活了下来,靠着有一顿没一顿,风餐露宿的要饭生涯活了下来。
    收留他的几个乞丐,多年下来,各分东西的有,没捱过冬天的大风雪的也有。
    城外破落的民宅,或者年久失修的庙宇,常常为乞丐提供一个遮风之所。有一天,小石头和一群乞丐,照例挤在一间已经废弃的庙宇里过夜,天刚蒙蒙亮,还未等大伙出发各自去寻口吃的裹腹,却被一起捉了起来,说他们是叛军是反贼,公然反叛朝廷骚扰地方。
    其实谁都明白,这只不过是那些人抓不到真正的匪人,胡乱捉他们去顶缸交差……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辗转吃了很多苦,大部分人都死去了,小石头是仅活下来的几个人之一。然后仅活下来的几个人也知道,他们也肯定是要死的,不会再有生路。就在他们等着被杀的时候,一天夜里被从死牢里拖出来带走,以为是要踏上黄泉路,没想到却是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贼又卖了一次。反正差事应付过了,剩下的几个杀不杀什么时候杀也就无所谓,赶上有人出了钱到这里来采买少年孩子,小石头等年纪小的就又被转了一次手。
    人的心,究竟可以有多么凉薄贪婪残酷?当人变成兽时,就比兽还坏!
    小石头咬牙忍住人牙子动作粗鲁给他带来的疼痛,却在抬头时,望进一双带着怒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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