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昼长夜短,早上天色亮的极早。
鸡叫头遍新月就醒了,只是没有在第一时间爬起来。她翻了个身,望着外面渐露的曙光出神。
这边的生活,简单又舒心。每日里大伙一齐动手,整治些吃食,然后就是读书识字。
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发育期,他们的伙食按着一日三餐供给,这是大少爷再三叮嘱过的,而且他还说,大伙先自己互相监督着学习,不准偷懒,过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果有需要,他会考虑请一位教书先生过来。
新月又翻了个身,仰面躺平。
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是超乎她想像之外的好了。一个女孩儿家,别说卖到主人家里做下人,就是一般家境尚可的中产之家,也没有说要让自家女儿读书习字的,最多是些许认几个字,不比睁眼瞎强上多少。
“陈旭日”,“旭日”……
隔着亵衣,新月摸索着在自己肚皮上一笔一划重复的写着这个名字,双唇忍不住向上翘起。
大少爷真是了不起,他比自己还小呢,不但供养了这边几个人的日常用度一切开销,还为老爷夫人买了宽敞的大宅院,又买下一个带了上百亩地的庄子。
村里边,有些人家的子女或是男人在城里帮工,听他们说,皇上前天封了四皇子做太子。
真好,大少爷就在四皇子身边做事,等四皇子慢慢长大,大少爷一定会得到重用,要是有一天四皇子登基做了皇帝,大少爷会做多大的官呢?
新月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结果。肯定是非常非常大地官。到时候他一定会很辛苦。嗯。自己要努力学习。认真做事。争取将来做个对大少爷有用地人……
外面传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地说话声。
新月回过神。立刻起床穿衣。三两下把床铺折叠好。挽起头发。推门而出。
除了年纪最小地小雨。大伙儿都起床了。
劈柴地劈柴。挑水地挑水。潘石正在淘米。准备煮粥。小石头在往灶台里填柴生火。
“家”里边。新月是唯一可以做活地女性。小雨还是孩子。帮不上什么。女少男多。而且新月手脚俐落。在她地带动和引领下。这个小家上上下下被打点地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平和温馨地味道。平时又兼着大伙地“数学”老师。所以男孩子们也很照顾她。
这从某些细节处就能看得出来,比方说,每天早上,都有人为她提前打好一盆洗脸水,旁边端端正正放着毛巾等梳洗用具。
新月简单梳洗后,把水倒掉,“我这就和面,烙几张饼吃。昨天大春嫂子送来的咸菜还有一点,咱们再炒两盘青菜吃。”一边回头对潘济道:“想吃什么菜到后面菜园自己挑,可有一样,你们洗菜时,拜托洗干净一点。昨天晚上那么大一只青虫子漏在上面,还一动一动的,可吓死我了。”她一看到软绵绵的菜青虫,胸口就跳的又急又慌。
小年子笑笑道:“新月姐,一会儿我来炒菜吧。”
经过一个月多点的相处,大伙发现这孩子颇有点做大厨的天份,不但很快就学会炒菜做饭,而且他炒的菜特别好吃,隐隐已经有了超越“老师”新月的苗头了。
“你炒也一样,不准挟带虫子进去。想吃肉,回头咱们多买点做着吃。”
大家分头做事,很快,房顶烟升起了袅袅炊烟,小小的院子里,烙饼的香味和翻炒青菜的味道开始弥漫。
小雨**着鼻子,醒了过来,自己动手穿好衣裤,背过身子,略有些笨拙的爬下床。
她不是个娇气的孩子,虽然哥哥姐姐们对她都好,可是小家伙从来不侍宠生娇,在哥哥姐姐的感染下,能自己打理的地方,绝对不去麻烦别人。也常兴跟在大伙后面,撅着小**,认认真真的在园子里帮着松松土,拔拔草,或是有板有眼的跟着别人一起诵书背文。她背不来艰涩的古文,那些容易琅琅上口的唐诗,倒是学会了十多首,还能背诵一段三字经。
不多会儿,桌子上便摆上了两盘炒青菜,一碟腌渍的咸野菜,数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和刚出锅的带着金黄色泽的烙饼。
饭桌摆在院子里,沐浴着东方初露头的朝阳,耳边时不时能听到远远近近传来的清脆的鸟鸣声,迎着有一阵没一阵的微弱晨风,喝粥挟菜吃饼。
几个少年都曾吃过不老少的苦头,是以特别能体会到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和安静。他们中有的人如小石头和小年子,从来就没有过家,有的人如潘济等,家也早就没了。现在能在饱经忧患后,突然重新有了一个家,美好的像在做梦一样。
这般美梦,连做了一个月,几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唯一有一点担心的就是,迄今为止,他们只见了陈旭日一面。
那次印象深刻的会面,把他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小小的少年,不比他们年长,也不比他们高壮,却是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妥当,而且说了一通发人深思的话,鼓起几个人面对未来的勇气和信心。
为了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的足够优秀,优秀到将来可以追随那个神奇少年,这些天里,大家伙鼓着劲,互帮互助,互相检讨印证,自我感觉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和提高。
眼下只想着见那个人一面,听听他的评价,以便及时对弱点缺点进行修补。
前次桐月结婚,新月回去了一趟,说他要过来,可是最后却接到他托人稍来的口信:因为有事要做无暇分身,只能等下次了。
打新月嘴里知道,陈旭日每十天休沐一天,大伙于是扳着指头数日子,算计着他什么时候能再来。
今儿早上小雨又想起这茬,带着希翼的神情仰头问:“姐姐,少爷哥哥今天会来吗?”小雨对时间的分辩有些模糊,她只听哥哥姐姐们说,就在这两天了,那个救了他们的大哥哥就会来看他们,她分不大清楚明天和后天有什么区别,所以每天都要问问。
新月把她抱到自己的膝头坐好,摸摸她丰润起来的小脸蛋,“小雨希望大哥哥来呀?”
小姑娘皱着小小的眉头,认真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未几,小脸有些羞红,嗫嚅着有点不好意思道:“少爷哥哥来,有好吃的。”
这些日子的伙食也不错,只是包括新月在内,几个人都不想浪费银钱,虽是在心里笃定,日后一定要为着现在这份恩惠,竭尽全力加以回报,但是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所以他们花起钱来,就有点不那么心安理得。比方说,一日三餐外,零食和水果几乎就不买。而陈旭日那天送几个人过来,膳食采买的丰富,还给他们买了许多水果点心吃。
那是小雨在很长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那种滋味让她久久难忘,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齿颊留香,回味不已。
她年纪虽小,也知道这些日子没有再饿肚子,每顿都有好吃的托了那个大哥哥的福。新月说起陈旭日,常常会不自觉按着习惯叫他“大少爷”,小雨有样学样,自己琢磨了个新词“少爷哥哥”。在她简单的逻辑里,少爷哥哥的到来,代表着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小石头探过身体,捏捏她的鼻子道:“贪吃鬼,就知道吃。”
小丫头不服气,抗议道:“石头哥哥才是贪吃鬼,每次吃饭属你吃的最多。”一边说,一边把脸埋进新月怀里,咭咭的笑,不让鼻子再被捏住。
这次换小石头脸红了。
他也不知道为啥,饭量就是大,平平都是般大般的男孩子,他一人竟能吃潘济的三份。就说潘济食量小罢,那他比起潘石、李国盛来,也是能吃许多。
这么能吃,偏偏书读的还最差。现下连小雨都能挺着小胸脯,有模有样的背诗诵文了,其他几个,潘济已近出口成章之境,是他们的“老师”不计,潘石和李国盛有点底子,进步最快,尤其是数学,复杂的加减法都难不倒他们,现在人家都学到乘法除法了。可他呢,字写的歪歪扭扭,好像在跟谁闹别扭似的,真真是一笔鬼画符,加减乘除学的他脑袋打结,闹不清乘呀除呀都是哪国的东东。小年子背书不比他强多少,可人家字写的规规矩矩,至少加法减法方面,算起来不过费些时间,最后都能做对。
唉,头疼,他真是头疼死了!
潘济瞧见他脸上的尴尬中透着懊恼,稍一寻思,便晓得他的心思。
小石头生性好动,难为他能定下心来,逼着自己学习。有些人真的就是不擅长读书这种事,怎么努力终究是见效甚微。
宽慰的话说了许多遍,不必再行重复。就有意转开他的注意力,道:“趁着这会儿凉快,咱们去地里做些活计。呆会热起来再回来读书……”
因为村里有几个孩子在这边跟着认字,投桃报李,村人们对他们很友善,便指点着他们在村子西边的山腰处开了一块荒地。地里多是拳头大小的碎石子,慢慢舍得时间拣拾干净,上面覆上土,说不得能赶着种茬冬小麦。
他们这帮人都尝过挨饿的苦,牢饭是搜的,脏的,而且有一顿没一顿……这会儿虽说吃了几天饱饭,别人自是没道理养着他们,早些学会些东西,有个傍身的一技之长最好。至不济,也得学会种地,将来即便是实在实在没法子,开两亩荒地,先哄饱肚皮,再慢慢寻思别的也迟。所以个个都做的十分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