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废话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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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田见问,并未立时作答。她端起酒杯来,轻轻晃着,望着杯中的酒出了会神,幽幽道:“你忘了,我之前一直跟着孙处士四处行医?若要看看这世间人的苦痛哀愁,我想,没有比做医生更合适的了。”
她放下酒杯,身子向金一微微倾过来,一股幽幽的清香随即沁入金一的心中,眸子在酒肆的灯火映照下闪闪发亮:“我见过生疮生疽的病人,浑身溃烂,辗转呼号只求速死;我见过断手断脚的伤者,只能在地上爬来爬去,形同畜类;我见过伤寒下痢的病患,里急后重,十天就能活活泻死;我见过大脖子病,身上肿胀生瘤,甚至重达数十斤,每天要用手捧着,腰也直不起来。至于他们的家人,为了亲人的病痛而担忧辛苦,哭泣哀告,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而无力援手的悲痛,那样惨的哭声,每天晚上一闭上眼,就会在我耳边盘旋,一晚,又一晚,从没停止过!”
“生老病死,这人间就是有这样多的苦!你说,我可懂得愁么?”
金一怔怔地听着,脑子里很乱。他没有生过病,家人也都是到了寿元之后无疾而终,哪怕死了,魂灵还是能聚在一处,生老病死,他对于这些事情根本是毫无经验可言。和这人世间相比,五指山是那样的世外桃源啊……那么,为什么祖先们还是孜孜以求,一定要走出那个世外桃源呢?
何田田凝视着他的眼神,过了一会,忽然又展颜笑了起来:“吓着你了?告诉你哦,虽然行医会看到这许多的苦事痛事,可是,我还是认为,行医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你知道吗,当这许多被病痛苦楚所折磨的病人,在自己的手上被治好了,恢复了健康,看着他们和他们家人们喜极而泣的泪水……”
“一弟,同样是泪水呢,可是那种喜悦的泪水,对于我却是世间最好的灵药。”何田田微笑着,在昏暗嘈杂的酒肆里,她好象一朵幽幽青莲一样,周遭的一切看上去和她那么的不相衬,然而却越发显得她的出尘脱俗。
金一看着她,心里不知怎地,也就平息下来。
此时,李大白也挤了进来,恰好听见何田田的后一半话,抬手把桌子一拍,叫道:“何姑娘,说得好,当浮一大白!小二,给我换大杯,来五坛好酒!”
金一听了他这话,忽然想起当初王子元曾经和他说起李大白这名字的由来,指着李大白笑道:“当浮一大白,哈哈!李先生,不知你是先起了这名字,还是先会说这句话?”何田田抿着嘴笑,边上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更有一声牛鸣,却是独孤伽罗和牛琪琪等都到了。
三个男三女一头牛,周围摆满了大大的酒坛,这样的组合即便在乱糟糟的酒肆里,仍旧是极其的引人注目,尤其是那头一身黑毛的小母牛,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子旁,从一个大酒觥里大口大口地用舌头卷着酒喝,这等景象常人一生也难得一见,有些酒客干脆就和牛琪琪拼起酒来,看着牛琪琪卷一口酒,便跟着喝一杯,起哄声越来越响。
李大白望着牛琪琪喝酒,他是知道牛琪琪的身份的,可还是觉得这母牛喝酒太也滑稽,憋不住的笑:“酒中饮法,有鲸吞,有虹吸,有浅斟有慢酌,今后只怕还有多一种了。”
“牛饮?”窦雪儿不知牛琪琪的厉害,忙跟着凑趣,独孤伽罗也不禁失笑。
牛琪琪牛眼一翻,便不理她,她是堂堂千年道行的一方妖王,也不来和窦雪儿这样一个小丫头一般计较。金虎可见不得自家小姐受这样的欺侮,虎目一瞪,正待发作,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佛号:“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好酒兴,贫僧也想凑个趣,可能搭个座位么?”
“慧可?”座中三个男人外加一头母牛,都曾经历过五指山一役,哪里听不出这说话的僧人是谁?扭头看时,只见一个光头僧人穿着破衲,额头上骨棱分为五色,左臂袖管空空荡荡,正是禅宗二祖慧可。
这慧可在妖戎一役中也曾站在北齐兰陵王一方出战,虽然是在乱军之中,独孤伽罗仍旧一眼认出,立时心中一动:“这僧人是北齐一方的,如今公然进入凉州城,难道是有所为而来?眼下,大家可正在这凉州城中呢……”
李大白倒是潇洒,哈哈一笑:“酒能通四海,相逢便是缘,大和尚若是酒中知己,不妨相聚共醉。请,请!”说着掇过一条凳子,挥袖在上面掸了掸,慧可道了声叨扰,便坐了下来,自己从怀中取出一把铜壶来,在耳边晃了晃,方笑道:“侥幸这壶里还有半壶酒,总算不是贫僧白吃几位的酒了。来来,尝尝贫僧的酒如何?”
见金一面前的杯子空着,慧可便将壶盖拔开,一阵异香登时飘了出来,引得邻桌的几个酒中老客不住吸鼻子,大叫:“好香!这是什么酒?”
酒倒在杯中,香气更是浓郁异常,灯火下那酒色做金黄,浓的犹如蜂蜜一样,与旁边众人所饮的浊酒迥然相异。金一不明其中道理,李大白却深吸一口气,有点不敢相信地向慧可探问:“大和尚,你这是什么酒?难道是那妖……”
慧可微笑道:“李施主见识不俗,正是妖炼蚀魂酒。”
砰的一声,金虎已经把凳子掀了,大刀在空中闪闪发亮,怒喝道:“好和尚,你拿着炼妖壶到我面前来,想找死就直说吧,出去放对就是,爷爷岂会怕了你?”
慧可纹丝不动,看也不看金虎一眼,只盯着金一,又看看他面前的酒杯,还有那杯妖炼蚀魂酒。金一抬起眼来,望了望慧可,把手一抬,止住金虎的刀,冷然道:“和尚,你我数次相逢,算得上有缘,喝你这一杯酒也无妨。”
“不能喝!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酒!”独孤伽罗失声叫道,金一却置之不理,仍旧紧盯着慧可:“不过,今日这里是喝酒的地方,大和尚若有什么事体,或是有什么恩怨,喝酒之前就都了结了吧,免得坏了咱们喝酒的兴致。”
“好!”慧可大笑,随手把那铜壶往桌子上一放,右手在铜壶上轻轻一拍,一声轻响之后,金一等人立时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充斥耳边的各种声响全都消失无踪,小小的一个圈子里静谧无声,就好象忽然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金虎冷笑道:“壶里乾坤,果然厉害!只是你今日孤身一人,又没有一上来就用这壶来偷袭我。嘿嘿,和尚,我和你打个赌,只需我一个出手,一盏茶的时分若收拾不下你,我便放你走,如何?”
慧可笑容不变,又宣了一声佛号,道:“虎妖王神通广大,贫僧不是对手,也不敢狂妄自大,今日此来,实是想要和这位金小施主传几句要紧的言语。”
金虎看看他,又看看金一,冷哼一声,收刀坐下,双眼仍旧死死盯着慧可的双手和那一把炼妖壶。牛琪琪从刚刚开始就丝毫没有变化,一直都在用舌头吧嗒吧嗒地卷着酒喝,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慧可一眼,好似这一切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慧可见金虎竟然按捺住不动,心中也是有些吃惊:“看样子,这虎妖王竟已被金小施主所收服了,不得他的首肯,也不能恣意妄为。果然如寇师君所言,这位小施主干系重大,非等闲可比!”
静了一会,慧可见金一丝毫没有去动那杯酒的意思,便道:“金小施主,听闻日前这凉州城中,有一头天上神兽降临,不知当真否?”
“错了!”金一冷冷道:“那不是什么天上神兽,只是个草菅人命的凶兽而已!”
慧可一笑,不以为意:“金小施主好气魄,视天上地下的神明皆若无物,果然像是五指山下那位大圣的传人。实不相瞒,金小施主的师承,并非从贫僧口中流传出去,然而那位九头元圣降临之事,世间得道之士多有察觉,由此而探出金小施主师承的人着实不少,贫僧的师父也是其中之一……”
“达摩祖师?”独孤伽罗皱起了眉头,达摩祖师大名鼎鼎,从西方东渡中土,开创禅宗一派,在南北都显示了诸多奇迹,数十年前驻锡在嵩山之中,听闻已经圆寂了。可是慧可这样的人,显然不象是会打诳语的,莫非达摩仍在这世上?
“达摩祖师世外之人,难道也会和金壮士的师承有什么纠葛么?和尚未免着相了,好似不符你禅宗的精义哦。”独孤伽罗淡淡地反驳,暗里却是想要查探慧可的虚实。
慧可脸上竟露出一丝苦笑道:“女施主说的不错,贫僧本是方外之人,游戏红尘而已,座师更是早已得道,本该往西方极乐世界去侍奉佛祖。无奈,西方路上出了一件大变故,中土的佛子们,如今已经断了前往西方极乐的道路,便是我座师也只能在这红尘中徘徊……”
“有这等事?”金一立时想到了五指山上那满天的神佛,老孙独自一人力战西天大曼荼罗!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西方佛国出了什么大事?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