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法展开阵图,心中惶惑,却不知王伯元与释然两区区百十枚铜钱,相互联接起来,竟能将原本绞缠一处的星光和佛光分剖开若是用旁观者的眼光去看时,金一手中张开的一张光网,就像是在当中凭空划出一块新的空间一样,把天罡北斗大阵与金刚界曼荼罗分为两半,其瑰奇雄丽之处,直可令人想起鸿蒙初开,清浊分判的那一瞬!
一心想要捉住的猎物,忽然间变得看不明白了,对于释然来说,心中的惶惑更胜于只是好奇惊讶的王伯元,以至于连降三世明王的忿怒法相都带上了些迷惑和不安,顿时失去了几分威严,反而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金一听问,也懒得理他,心中连连催促钱神,要他尽力输出神力到那一百零八金钱之中。金主始则不言,被金一催促的急了,忽然发起脾气来,嚷道:“小辈,你当本神的法力是无穷无尽的么?出发之时的法力,到了收服那狗屁‘大权’的时候早已用的七七八八,还被你这败家的小子留了两成多在那东西中,如今只剩下两成而已。我拿什么来帮你展开整个大阵?”
话音刚落,钱贯子中又响起卢真人懒洋洋的声音:“这大阵法力无边,所需的先天元气亦是惊人,原本要展开这阵法,是非炼妖壶这类元气充盈的法宝莫办。你如今能以这位小神的神力支持,将天罡地煞星位布出,已属不易,我看不用再去奢望将整个阵法布起了。”
“喂喂,什么叫小神?你这千年老鬼,摇尾乞怜的可怜虫,竟敢小觑本神……”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小看了,钱神份外不爽,当即反唇相讥。无奈他虽然身为神明,为人处事的知识与卢真人这样的千年老鬼实在相去甚远,等如一个几岁的孩子一样,斗口哪里是卢真人的对手?
他两个斗口,金一却懒得管了。
既然自己的阵法展不开,对上这高深莫测的曼荼罗,自己几乎是毫无胜算,何况他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在这里与这些和尚性命相搏。当下左顾右盼,想要找个出口,忽然间鼻端嗅到一阵熟悉的馨香,不禁大喜,抬头望时,只见几瓣莲花飘然落下,隐隐排成一路小径,小径尽头是一个亭子,内中坐着几个女子。
“田田姐!”金一叫出声来,只见何田田站在亭子外,披散了满头青丝,手中擎着木剑,正自凭空画符,每划出一剑,便是一片莲花瓣飞出看那花瓣飞出之势似乎甚缓,然而两人之间几达百丈空间的阻隔对它毫无作用,几乎是一剑刚出,金一的面前就会多出一片莲花瓣。
花瓣片片,似断而实连,凭空连出一条道路,在磅礴的星光与佛光夹击之下,仿若惊涛骇浪中的叶叶扁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一下飘摇都会倾覆一片花瓣。而每倾覆一片花瓣,何田田的脸上便会增添一丝红晕。
金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何田田正在试图为他打通一条出阵的道路,而且这条道路上的每一片花瓣,都浸透着她的元气和精血!
“住手,田田姐,我自己能出来!”金一张口大呼,反手挥出钱贯子,金色的长鞭划破星空,一百零八枚金钱一齐放出光华灿烂,硬生生将两旁的星光和佛光又迫开了三尺。
释然这时却瞧出蹊跷来:“这小子地阵法虽然神妙。法力却似乎不足。若非如此。趁着刚才阵法初开。我这里措手不及之时。便早该走脱了。诸位大德。即刻运转曼荼罗。以降三世三昧耶会。将这小小地外道法阵摧破。捉拿佛敌!”
所谓三昧耶会。即是诸佛不显法相。而显法器相及印契相。将诸佛菩萨之本位誓愿显形。此时释然等僧所组成地。乃是一个残缺不全地金刚界曼荼罗之第八会——降三世会。以大日如来显现降三世明王之忿怒法相。施展金刚降魔神通。一旦变为降三世三昧耶会。则降三世明王地法相也便消失。取而代之在中央出现地。是大日如来在金刚界所结地最高智拳印。
众僧一齐应承。纷纷将己身法相转化。诸般法器与印契纷呈。轮宝、金刚杵、宝珠各个放大。不动明王位上地利剑与长索尤其醒目。
这降三世三昧耶会一成。金刚曼荼罗地威能立时被催至巅峰。那不动明王位上地利剑只虚空一晃。隔着百丈之外地何田田如遭雷击。浑身都象是风中地落叶一般摇摆不定。脸色忽白忽红。原先已经要延伸到金一面前地莲花小径也似被狂风吹
瓣片片坠落。正不知多少。
“该死!该死!”金一这一下可动了真怒。何田田地伤才刚好。元气尚且不足。哪里经得起这样地金刚法力?眼见得何田田摇摇欲坠。却仍苦苦握着手中地利剑。在空中幻化出一朵白莲来。正隔在她自身与不动明王地利剑之间。
利剑再挥,莲花瓣散——那白莲上的花瓣,就像是在风中凋零一般,随着狂风劲流片片飞舞,那花瓣上的点点殷红,是不是何田田的心血?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要田田姐冒着受伤甚至是丧命的风险,来拯救自己?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牺牲?
胸中一股气直冲上来,金一也不知道,是对什么恼火,对何田田?对自己?还是对那飘然而去,做出了这样莫名其妙安排的孙思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有那么多人想要我生,想要我死,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为何要死?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只知道,当日在五指山上,老孙面对着那满天的神佛,整个天地之威的胎藏界曼荼罗,那种孤身奋战却蹈死不悔的意志,究竟来自何处!眼前的这座金刚曼荼罗,也就值得报以手中的铁棒了!
他倏地在牛琪琪的角上一拍。左角!
向右转?那里正是金刚曼荼罗的方向啊……牛琪琪牛眼瞪着那二十多个和尚,大半都是和她在五指山内外交战过的老对手,再加上佛门和妖怪们在西方道上几百年厮杀,对于这些和尚有些什么本事,牛琪琪是再清楚不过了。
眼前这个金刚曼荼罗,只是最初级的阶段啊,不但释然和尚等人完全无法发挥其威力,甚至最上层的中台还缺少了一员,这原本大约是属于慧可的位置吧…是这样残缺不全的半吊子金刚曼荼罗,其威力也远胜于这二十几位僧人的合力,只看那不动明王的三昧耶化形利剑一挥,就能将何田田这个道行已近千年的妖精伤成这样,就凭眼下的金一,怎么能向它发起挑战?
她这一踌躇,金一更加焦躁起来,索性从牛背上一跃而下,附在牛琪琪耳边低声道:“这些人,都是你的老对手吧?你不肯去,想必有你的道理,可是今日,我却有不得不战的理由。大丈夫立于世间,若是要靠旁人的庇荫才能芶活,怎能挺胸面对天地!这些和尚咄咄逼人,定要捉我回去,我就算逃得过今日,往后也逃不过!何况……”
他的眼睛越过牛琪琪的角,投向凉亭外的何田田,那纤瘦的身子已经不能支撑,半跪在地上了,然而她手中的剑尖却仍旧闪亮,仍旧在绽放着莲花!望着她,金一的声音中不觉已带着哽咽:“何况,下一次再遇到强敌,可未必再有一个人,肯为我这样的受苦、牺牲了!”
为了另一个人,而甘愿冒险,甘愿牺牲吗……牛琪琪望了望何田田,又望了望金一,大大的牛眼中,忽然多了一层莫名的雾气。在五指山中,被金一的钱力封住了变化,身边只剩下一个虎妖王的时候,她曾经多么希望,那个自己一直宠爱着,不惜为之付出生命的弟弟,能够留下来,象金一这样,为了她而慷慨赴战,乃至赴死!
牛眼之中,一道精光闪过,牛琪琪轻轻晃动着头,牛角抵在金一的手肘上,向上挑了挑。金一立时会意,反手握住牛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一刻他心里想到的,竟是史万岁当日曾对他说过的话:“阿一,坐骑对于我们甲士,就是最亲密的战友,永远不要对你的坐骑不好啊,到你需要的时候,它会报答你的!”
握着牛角,金一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彼此之间流动,就好象是当初自己一手养大的那一头母牛,被牛琪琪一口吞掉的那一头,此刻又再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口虽不言,心却相通!
“……与我一同出战吧!这一次如果死不去,我就解除契约,还你自由之身!”金一冲口而出的,是连他自己和牛琪琪都没想到的话,可是他心中却丝毫也不觉得后悔。只为这一刻,一同面对生死的瞬间。
翻身上牛,掌中的铁棒擎天,牛琪琪不等金一催迫,四蹄一扬,斜斜绕开一道大弧线,向着金刚曼荼罗的西南角直冲过去。那里,正是不动明王的所在!第五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