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一年纪轻轻,却已经久经战阵,灵台中尚有神异无比的金箍棒化身镇压;牛琪琪更是从小到大都生长在西方的血海厮杀之中,许旌阳则是在中土人间的数百年乱局之中磨炼出了一颗道心。以这三人的见识定力,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可是寇谦之这一掌,却令三人一齐呆了一下: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生死一线间,寇谦之不去和列御寇并肩合力,想着办法从这绝境之中脱身,为何却反而同室操戈?
三人这么一下没反应过来,场中局势已经大变,寇谦之阴阳双掌起处,列御寇的至人心镜随之绽放出耀眼的光华来,但与其之前的不同,这光华中夹杂着金光、黑光和白气,更有一种极度燃烧之后的绚烂金光在内。
那光芒,就好似是一种生命被燃烧到极致,即将入灭前的最后绽放。“太白神光!”李大白惊呼起来,金一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列御寇的宝物上,怎么会有和长庚星君名字相同的神光放出?
而此时,列御寇脸上的震惊神色完全不似作伪,直到镜中放出了这太白神光时,这位上界降临的冲虚真人才好似从梦中惊醒一样,冲着寇谦之大吼起来:“寇师君,你竟想陷害于我,我可是道祖派来救你的!”
寇谦之嘴角抿得死紧,神情.冰冷,阴阳双掌的神光源源不绝打在列御寇的心镜上,使得那镜子上暴起的光芒越来越盛,看这样子,若将至人心镜上的光芒比作火焰的话,那么寇谦之的阴阳双掌便是点燃火焰的柴薪、火油。
听到了列御寇的话,金一这才明.白,寇谦之这一掌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从列御寇身上找到脱身之法,而且这方法极有可能,要让冲虚真人列御寇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此念甫生,他正要上前动手,那.至人心镜上的光芒骤然转盛,金光黑气和白光混成一团,火焰化为了暴风,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去,而在暴风面前首当其冲的,则是一层极细极薄的金丝织成的蛛网——寇谦之这一掌,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然将原先缠绕在他身上的金蛛蛛丝,全都喷到了至人心镜之上。
一时之间,金一也不知道寇谦之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从金蛛的身上,他已经分明感受到那蛛网上所承受的压力,泰山之重也不足以形容,原本是坚韧无比的蛛丝,在这火焰暴风面前只支持了短短的一瞬间,便好似脆弱的堤防一样轰然垮塌——并不是被烧毁,而是活生生被难以匹敌的力量给冲毁的!
这感受,让金一明白了一件事,不可力敌!“快退开!”他.大叫一声,那是提醒上方的杨剑的,一手已经拉起了牛琪琪向外急退,一面用金箍棒在身前狂舞,舞得水泄不通,希冀能抵挡得住这难以置信的威力。
天空中那巨大的许旌阳,忽然叹了一声,巨手在.长空之中轻轻一划,那天空就好似穿过一道银河一样,骤然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从至人心镜上喷薄而出的火焰暴风,好似就在等待着这样的宣泄之所,瞬即转而向上。
这一刻在金一.等人面前出现的,是毕生都未必能见到的景象,一条粗达百余丈的火龙,从原先几人鏖战之处冲天而起,向着天空中的银河狂奔而上,夭矫奔腾,势头狂猛之极,简直就有着要将天给撕开一般的气势。想当初上古之时,共工头触不周山,天裂西北之时,是否也是这样的景象?
从那火龙之中,倏地响起了寇谦之的笑声,笑声中既带着得意,又带着恨意:“许天师,金小贼!多承你们厚待,等我回到老君洞中恢复元气之后,必当前来报偿!少陪了!”
话音一落,那条火龙终于露出了尾巴,从地至天的巨长身体只是一扭,长长的尾巴一摆,便消失在了天上的裂缝之中,这喧嚣一时的天地间,终于再度恢复了平静。
小蜘蛛在蛛网被破之时,便已经丧失了法力,回归于乌有,而这火龙的肆虐,更是将蛛网阵搅得七零八落,金一的钱力损失颇多。不过现在,金一可顾不上这些小事,他的目光落在那火龙升起的地方,却惊异地发觉,列御寇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姿势分毫不动!
不止如此,他的形貌更是大变,除了五官还是依稀原样之外,脸上多了许多皱纹,身上的道袍支离破碎,头发胡子更是全白了,身形也佝偻了下去,从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瞬即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人,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样。
最为醒目的是,和列御寇几乎是形影不分的那面至人心镜,已经不知去向!
天空中,那道银河徐徐拉上,天色又恢复了正常的天青色,而那银河闭拢之际,有光芒一闪,许旌阳在天空中重新现出身形来,徐徐飞落在地面上。他走上前,细细看了列御寇一眼,摇头叹道:“这一次,寇师君的罪过可大了,竟将从上界下凡来救他的冲虚真人害到这样的地步……”
金一一脑门子的问号,最可气的是,寇谦之就这么走了,许旌阳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许天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寇谦之就不追了?”
“追不上了。”许旌阳苦笑道:“你可知道,他适才做了什么吗?他的掌中乾坤,本于道德经五千言,若是双掌相溶,自可拟现一小世界,那正是阴阳化生万物的真谛,只是寇师君道行不够,还未能如我这般将阴阳两仪参透而已。”
“不过,适才他得了南华老仙的一缕神念,这掌中乾坤之术大有进境,连自己也可以隐身于其中,那即是参悟了己身与阴阳二气的关联奥妙,若不是你用钱神的神蛛变化困住了他,方才他便走了,也不须等到我现身出来,用这法宝玉楼观将他困住。”
到这里金一都是明白的,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许旌阳续道:“他见我现出化身,知道我已经作法完毕,这玉楼观的威力随时可以加诸他的身上,即便他用身外乾坤护身,亦不能脱出这上古异宝的范围之外。我原以为,他惟有束手就擒这一条路可以走,孰料他竟将主意打到了冲虚真人的身上,用冲虚真人的万年道行,来为他自己打开了一条生路!”
一旁传来李大白的叹息声,此时杨剑看见几人说话,列御寇一动不动地颓坐当地,也知道战事多半已经告一段落,便飞了下来,落在一旁,听李大白接上了许旌阳的话茬:“适才寇谦之双掌击在列冲虚的法宝上,乃是以乾坤大力,天地万有和万无之道,一齐汇聚到至人心镜之上。你们也知道,这阴阳化生万物,可不是阳光雨露滋养万物生长一样,当初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威势,也就是这般了,他等若是将整个天地的起始和毁灭,都集中到了这面镜子上!”
整个天地的起始和毁灭……金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达摩共同面临的劫数,那时的感受,至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只要劫火一起,凭你多大的本事,但凡是不能超越这劫数之外的,统统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寇谦之,居然用上了这样的法门?可是他为何不将这样威力的招数用在自己等人的身上,却要去打列御寇的法宝呢?
“冲虚真人这件法宝,也算得上是天界有名的护身法宝了,那是他成道的凭藉,镜中实有一天地在,不过处处皆虚,和我们身处的这天地是反过来的。你照镜子,镜中也有一个你,若是你用拳去打那镜子,镜子便也会用同样的力道反击回来,这便是至人心镜的奥妙所在,若不是冲虚真人尚静尚虚到了极致,空心可容万物,可映照万物,也不能祭炼出这样的法宝来。”
李大白摇头,一声叹息道:“只可惜,这镜子终究还是破了,不管它再怎样能反射世间万物,一旦这世间的东西能够进入其中,立时便会引来镜中天地的总崩溃,由此而生出的变化,足以令许天师祭炼下的这上古异宝玉楼观也抵敌不住。而若是玉楼观崩溃了,此地是终南山,山下便是长安城和无数大周百姓,流火所及,玉石俱焚是在所难免了。”
许旌阳点头,又摇头:“不错,寇师君有道德经的法门护住元神,己身又是处于镜旁,这爆发出来的威力虽然巨大,却伤不得他,甚或可以被他的阴阳双掌所驾驭,其间的微妙之处,也和道德经有无相生之道息息相关。他便是看准了,我不能以关中百姓的安危为赌注,来和他拼这一遭,才用出了这样的手段来……”说到这里,许旌阳又摇了摇头,显然他虽然让开了生天,心中却还是不无介怀之处。
金一听了这解说,才知道适才寇谦之到底用出了什么样的毒招,居然是付出了毁灭至人心镜这样法宝的代价,逼得许旌阳放他走脱,想必最后那一下,许旌阳也用上了玉楼观的神妙,将那诡异而霸道的火焰不知引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太白神光,乃是日落时的霎那,在天边呈现的光芒,因其常与本星君同行,故名太白神光。”李大白,不,应该说是李长庚,望着列御寇的眼神中,颇带着几分悲伤:“此光一现,便意味着日落月升,阴阳交替……至人心镜被毁,列冲虚这万年道行也算是毁掉了,倘若不是这玉楼观原本就是尊处上古仙人之境,恐怕他早就灰飞烟灭了吧?”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