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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果
    徐卫虽然还做不到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但从前的身份使得他必须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不要让人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听到徐绍这句话,他仍不免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绍见侄儿这般模样,面上似有一丝得色,回到椅前坐下,笑道:“怎么?吓到了?”
    “多少有一点吧。”徐卫亦笑。一个武臣世家要成为将门,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必须有一位身居要职,且在军中资历足够,战功彪炳的头面人物。其二、这个家族必须有一批同是武职的子弟,这两项缺一不可。徐家第二代,大哥徐原、四哥徐胜、五哥徐洪,还有自己都是军官。据说大哥和已故二哥的儿子也任武职,算是满足了第二条。可徐家的头面人物呢?老爷子从前虽是西军名将,可到底离开沙场多年,如今虽官拜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手中并无一兵一将。三叔枢密副使的官衔确实显耀,可他是文阶。
    “自攻辽大败以来,官军暴露出来的问题愈加严重。种、姚、折三家西军成为宋军的一块遮羞布。这三家无一例外是将门。但党项人借宋金交战之机,已攻陷我数地。西军受此牵制,不太可能全部投入抗金之中。因此,这才有了我们徐家几乎全部被召入京。”徐绍表情肃然道。
    徐卫当初也对此事感觉困惑,当初赵桓在禁中召见西军代表人物,无论是谁都对徐彰的在列感到意外。现在经三叔这么一提,似乎说得过去了。正思索时,忽听徐绍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我们徐家已成将门之势。你大伯,你父亲,还有我,早先都在种家门下。后来你大伯屡立战功,朝廷为之侧目,据说已经准备指定环庆路经略使一职给他,并将你爹和我一同调往。可由于你大伯的突然病逝,以及你爹入步军司,此事不了了之。但如今,你大哥已官至经略副使,你四哥也入班直之列,你五哥在青州也已做到兵马总管,你虽只是七品武职,贵就贵在有‘带御器械’的头衔,而且你手下有两万多不受三衙节制的部队。你可知道官家此举何意?”
    徐卫还没答话,徐绍似乎已知他不了解内情,遂自问自答道:“与你实说了吧,你的部队从入京到扩编,乃至后来的装备配给,驻地选择,升格为军,全部都是官家乾纲独断,没问过任何大臣的意见。而且你发现没有,你手握数万兵马,且就在京畿枢要之地,却没有一人找过你的麻烦。原因何在?就在于官家有意压着你的官阶,虽然你功劳不小,却故意不予提拔。以致使朝中部分大臣非但没有猜忌你,反而替你抱不平。当然,你持重谨慎的性格帮了大忙,不信等着瞧,张扬的姚平仲只要再出纰漏,肯定是墙倒众人推。”
    听到此处,徐卫不觉失笑:“三叔也忒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乡兵首领,且还是个七品武职,官家有必要如此么?”
    徐绍盯了他一眼,摇头道:“官家自然不会只栽培一人,你,姚平仲,折彦质,刘光世等人,都是他栽培的对象。你比其他几个虽然资历不足,年纪又轻,但官家却让你操练兵马,甚至没有让任何人干涉过虎捷乡军的管束训练。一来是因为紫金山一战,你部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打了禁军的脸。二来就是想看看你带出来的部队和禁军到底有什么区别。这么跟你说吧,早早晚晚,官家必会放你出去。”
    徐绍说的这些隐情,徐卫自己多少猜到一些。但从枢密院长官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徐卫仍旧有些激动。如此说来,赵桓登基以后,最上心的两件事情,一就是极力肃清其父赵佶的影响,二就是加速培养自己的班底。宰执大臣与三衙统帅好换,可带兵大将却不能轻动。因此,他一面拉拢旧臣,一面栽培年轻一辈武官。恰巧,自己也在其中。不过坦白说,跟姚平仲、折彦质、刘光世等人比起来,自己的分量还是太轻。不过这样也好,分量不足,也就没人关注,少了许多麻烦。
    “若果真如三叔所言,那我倒应该更加勤勉用心了。”徐卫笑道。
    “不错!官家对徐家如此器重,凡徐家子弟都应该铭刻五内,粉身以报!”徐绍说这话时,情绪有些许激动。甚至双手紧握,挥舞着拳头。徐卫连声应允,表现得比他更激动,心下却是不以为然。又说一阵,徐绍再三嘱咐他回去做好应变准备,一切安等消息。
    靖康元年十月,宋金战局仍陷于胶着之中。太原城下,金军尸体堆积如山。上次南侵,城中止有数千之兵,装备不济,粮草不足,尚且坚守大半年。如今种师中亲自坐镇太原,兵力大增,且器械更加精良。女真人时常每隔一两日便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城,把能用的战术全部用上,太原仍旧矗立不倒。
    种师中自然不会安于固守,十月初二,在金军锐气已失的情况下,他派出精兵夜劫金营,虽只斩首两百余级,却极大的震动了对方军心。一时间,金军战将纷纷请求再度祭出“锁城法”长期围困。并说,上次南下,是在十一月进兵,待到次年五六月气候炎热时必须回去避暑,然此番提前南下,困他八个月不是问题。待八个月后,便是铜墙铁壁,也会化作汤水!
    金西路军统帅粘罕大怒,严厉斥责战将们的懈怠怯战,催动三军,极力攻城。此次南下,早有计议,必须打通西路,一来阻宋帝西逃,二来与东路会师。太原若不能克,一切都是空谈!
    相比之下,真定的情况却比太原恶劣得多。其兵力本就不足,去年更遭到金军重创,如今斡离不亲自押阵,城中已是人心浮动,军心涣散。恰在此时,宋廷执宰们“精心”谋划,赵官家御笔亲批的青沧两州援军分别赶到。
    本来,真定苦苦支撑,有援兵赶到,宋军士气应该为之一振才是。可高兴的,却是女真人。他们自出燕云以来,游走了大宋河北地区,每每碰壁,到处都在坚壁清野,固守不出。如今居然有人主动送到刀口上来,叫他们如何不喜?
    沧州援兵近四万人,行至栾城县郊外时,被以逸待劳的金军击溃。半天时间不到,几万人的部队全线溃败,金精骑掩杀,宋军伏尸数十里,损失极为惨重。且战后清点,愣是没发现几具军官尸体。这个战果,连斡离不自己闻讯后也感觉匪夷所思,问领军的万夫长,你确定宋军有好几万人?你部也不过六七千而已。得到肯定答复后,斡离不大喜过望,问郭药师说,“宋百六十年国柞将尽乎?”郭极力鼓动他不要纠缠于真定,不要计较一城一地,应该趋军直扑黄河,进逼东京才是正道!
    斡离不颇为心动,还未最后决定时,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十月初十,宋青州援兵赶到真府治下获鹿县擒禄岭。占据获鹿的金军受到大败沧州援兵的鼓舞,出城迎战。于擒禄岭被宋军三阵杀败,据逃回真定的士卒所说,宋军阵容严谨,强冲不散。且多强弓巨弩,威力无比。金军骑兵战马被射死者,十有六七,因此败北。
    斡离不震怒,派遣银术可之弟拔离速率精兵八千前往破之。宋军背水结寨,示以死战之意。拔离速见其军容整齐,调配得当,不敢冒然进攻。遂重战获鹿,并请求二太子再派兵助战。
    斡离不从其言,加派骑兵三千往战。十月十七,宋金两军展开血战,至第二日,仍不分胜负,尸横遍野,河水尽赤。这让习惯于见证宋军大溃败的女真人十分震惊,至十八日正午,宋军一部率先逃遁。拔离速迅速抓住战机,亲率数百猛士追击,宋军死伤两万余,终于不支。
    祸不单行,就在青沧援兵被歼后不到五天,河北重镇真定终告陷落。金军入城,恼怒军民坚持抵抗,派士卒四面推进,凡遇青壮年男子,不问原由,尽数斩杀。后见收效不大,便尽出真定之男,赶到城外,或溺毙,或坑杀,死难者达数万之众!
    消息传回东京,朝廷震动!赵桓惊慌失措,极力封锁消息,不使民间得知。又召集宰执大臣商议对策。可如此惨痛的失败,和开国以来未有之血案,便得大宋的柱国之臣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待回过神来,耿南仲唐恪等辈猝起向李纲徐处仁为代表的主战派发难,指责他们“专主战议,丧师废财”,且不懂军事,瞎参谋乱指挥,建议官家罢去相位,撵出东京!并尽快派遣使臣向金国求和,并向金军统帅通报处理主战派大臣的情况,并割让三镇之地,请女真罢兵。如若不然,大宋一百六十六年基业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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