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滨口幸雄
火雾战士的少女穿着全新的水手服,向着学校走去。
凭借自己介入了存在,伪装而成的大上准子的身份。
现在她所穿的校服,是半夜里潜入学校了里找到的战利品。虽然弄坏了门锁,但自己已经把换锁的钱留在那里,所以没有问题。她以这种完全跟法律脱节的想法,自己暗自满足。
她一边沉思,一边沿着清晨的上学之路——缓缓的斜坡往下走。
(结果,从父母口中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有到学校去问了。)
少女通过昨晚的了解,终于知道了父母——特别是母亲——那种奇怪态度的原因所在。
大上准子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至少在父母所知的范围内,并没有去过旅行。
大上准子跟一个名叫滨口幸雄的同班少年非常要好。
大上准子和滨口幸雄在三天前,也就是星期二,被父母在公园了碰到了。
大上准子和滨口幸雄在那个时候,正做着一些让父母不高兴的行为。
大上准子前天从滨口幸雄那儿得到的礼物,被母亲不小心弄坏了。
大上准子非常生气,同时也很伤心,在前天晚上跟父母大吵了一架。
总的来说,父母是误会了少女的态度是前天吵架的延续。
(滨口幸雄……吗……)
关于那个少年跟大上准子做了什么让父母不高兴的事,少女并不知道。虽然自己也根本不想知道(大概是大声进行人格攻击,或者埋怨父母教育方针有误等等,在背后说了什么坏话吧,少女作出了如此推测),但他的存在本身却非常重要。
向父母详细了了解一下,原来这两人平时也经常在一起行动。那个名叫滨口幸雄的少年,对没能从父母那里了解到的大上准子的行动范围,以及她被啃食的前后经过等等都有所了解的可能性非常之高。从他口中套出情报,想办法从中掌握“使徒”的目的,至少也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这就是目前的行动方针了。
为了到占据了大上准子日常生活大半部分的地方——学校搜集情报,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正平静地走在清晨的上学路上。
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因为那只不过是履行使命的一个环节而已。
来到了学校之后的少女,不由得被那种喧嚣的气息弄得困扰不堪。
(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说呢?)
虽然她也曾经多次进入过类似的设施,但那时候也基本上是半夜潜入,或者就算是日间进行,也是必须隐藏自己行踪的秘密行动。代替火炬去进入这种仅仅由年纪相近的少年少女们构成的喧嚣之中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那些在周围走来走去,外表看上去比自己年龄稍大的少年少女们,总而言之就是吵死了。嘴里吐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词语,还显露出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态度。几乎每个人都神情激动地以某种悲喜交集的声音说着话。
就像是在拼命地消费和有限的时间一样。在这种异常的热情与焦急的气氛之中——
(嗯……)
少女终于在喧嚣声中来到了具有强烈“羁绊”的自己的鞋柜前,然后模仿周围的人换上了类似拖鞋的便鞋。
“存在之力”几乎没有怎么消耗过的大上准子的火炬,以一哄而起相当鲜明的“羁绊”来引导着少女。不仅仅是鞋柜,在学校里与她关系最密切的场所……也就是她修习学业用的教室里的位置,也可以非常容易地察知到。
(二年三班,学号二号大上准子……)
少女在脑海中印证了一下学生证上写着的情报后,正打算进入这个从没进过的教室——
“早哦,大上!”
“我先嘍!”
她急忙避开从自己的一旁急急忙忙冲进去的少年们,然后才终于踏进了教室内。
她还是第一次以当事者的视点来观察教室。打开课本读的人,摊开两本笔记本在抄着些什么的人,在黑板乱涂乱画的人,指着窗外的什么东西咯咯直笑的人,走来走去的人,互相挨着身体的人,围成一堆的人……简直是几乎让自己窒息的充满活力气息的空间。
对比较偏好安静环境的少女来说,这一切都让她有晕眩的感觉。
面对那样的她——
“早上好,准子。”
“哦,来了呀。”
“热恋中的女人登场了~”
在大上准子的桌子一旁聚在一块的三个女生打招呼道。她们也跟桌子一样,跟自己有着强烈的“羁绊”。大概是类似于亲密的同僚=好友之类的吧,少女如此推测。
那几个好友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突然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那并不是虚伪或者坏心眼的笑意,同时也跟亲切的感觉不一样,是一种诡异而可疑的,但却完全没有恶意和害意的奇怪的小笑容。
看来大概是大上准子的火炬残存的“存在之力”很充足的缘故吧,比起身为火雾战士特有的强大存在感,她们把自己作为“好友·大上准子”来对待的倾向显得更为强烈。先不说摆出认真态度或者显露自己的气势,单以现在的状态来说,就只会被当作亲密的好友来对待。当然,现在是要来这里搜集情报,比起令对方新存畏惧,现在这种状态自然是更为方便了。
(嗯,也没办法啦。)
刚进来没多久,就像看破一切似的抱有一种超然的态度的少女——
(这也是为了履行使命而做的。)
以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然后坐到大上准子的位子上。
(怎么开口问——!?)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好友马上围了过来。
“昨天虽然让你逃掉了,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了哦。”
“那么,到底怎么样了嘛?”
“对呀对呀,藏起来偷偷摸摸的可不行。”
她们不仅仅是围着自己,而且还把脸凑近到平时的她决不容许他人进入的范围之内,少女不禁吓了一跳。就因为觉得她们没有杀意而放松了注意力,让她们轻易地接近了自己。
“咦,什么……”
连声音也不由得吞吐起来。
好友们似乎把少女这种迷惑的表情误会成故意隐瞒了,于是进一步加深刚才的奇怪的笑容,继续迫近她。
“真是的,还装蒜呢,这家伙——”
“来,快坦白吧。”
“哎呀,果然是游刃有余呢。”
面对这种异常的迫力,少女身子不由得后仰了一下,想要拉开一点距离。本来这些事应该是由自己来问她们才对,但她们完全没有给机会自己问。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当然是……”
“你跟滨口同学的事了呀。”
“什么都藏起来也太狡猾了吧。”
(滨口……?是滨口幸雄吗?)
很难想象会有别人的同名人物存在。也就是说,她们询问的是跟大上准子很要好的那个他的事。可是,虽然明白这一点,少女却没有可以回答的答案。而且还想反过来向她们询问呢。
(说起跟滨口幸雄共同进行的行为和行动……)
就只能想到昨晚从父母口中问出的事了。
被父母目睹了两人在公园里的一幕,那一件事。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被目睹了怎样的一幕(父母到最后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他们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而且她也想到除了所在地以外的情报,跟“使徒”那件事也没有直接关系,就姑且不勉强父母们回答了),但那一定是会让人产生不快感的行为,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不过,这件事如果对好友们也是保密的话……尽管是很过分的事,但同时也必定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不是在父母背后说他们的坏话,那就肯定不是值得称赞的行为,而且是对朋友也不能说的事。可是,不管怎样,总之就是秘密。
(跟滨口幸雄之间有什么秘密,这一点应该没错了……)
大上准子的父母和好友,似乎没有掌握有关她的特别情报。从她最近才成为火炬这一点来看,也应该认为跟她拥有共同秘密,而且与她一起进行过秘密行动的少年·滨口幸雄,掌握有用以找到“使徒”的重要线索。少女这样想着。
“——滨口幸雄在哪里?”
她马上为了找到他的身影,在教室里四处张望了一下。
既然能够分享秘密,那自然是有着强力“羁绊”吧。虽然少女作出了这样的推断,但是目前没有发现跟这三人以外的羁绊。
“他还没来吗?”
她这样一问,眼前的三人马上就笑起来。
“哎呀哎呀,马上就要请救兵了吗?”
“可恶,竟然这样显摆给人家看!”
“真是气死人啦——”
结果还是没有答案,于是她又追问道:
“……来了,还是没来?”
“你也不用强调那么多次嘛,在他本人不在的情况下,我们不会继续追问的啦。”
“呜——真羡慕呀,可恶!”
问了这么久,最后终于得到了答案。
(不知为什么,感觉好累……)
看来跟这三人很难冷静说话。少女打算结束这类似于徒劳的对话,强行转变话题。她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报纸。
“你们看这个。”
“咦,什么什么?”
那三人还以为那是对刚才质问的回答,马上飞扑似的跑过来看。但是——
“嗯——?什么嘛,只是报纸啊。”
“这报纸怎么样了呀?”
马上露出了一脸失望的表情。
少女防止她们又像刚才那样连珠炮般的问个不停,马上就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这个事件,是在这个小镇发生的吧。”
她手指的位置,自然是那个失踪男子被发现的报道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过什么,或者了解具体的情况?”
三人尽管一脸惊讶,但也还是看了一下那篇报道。
尽管事件非常怪异,而且发生地点是在当地,但她们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来回忆。这是因为那个男子的火炬已经没剩下多少“存在之力”的缘故。
“……啊,是前天新闻里报道过的那件事吧。”
“嗯,说起来,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
“就算说是了解,也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啦。”
尽管如此,但她们一旦想了起来,就接着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对了,这个人好像还是个帅哥呢。”
“是呀是呀,大概是巴黎秋冬时装展的模特儿吧?”
“有传闻说他失踪的时候是跟恋人私奔哦。”
当然,虽说是接上了话题,但也不一定就能从她们口中获得有用的情报。
“失踪前好像在哪本流行杂志上过照片吧?”“那杂志不就是你拿来的吗?”“据说非常受欢迎呢。”“嗯嗯,不过虽说很帅气,但也只是十年前的事情啦。”“是呀,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岁的男人,也没什么意义啦。”“我其实也相当喜欢那一类成熟型的男性呢。”“咦——”“呜哇,什么,原来你喜欢大叔?”“不是那个意思啦,你们不认为在十年流浪后被发现这种背景,会让人产生某种兴趣吗?”“是吗?”“有那样的事?”“当然了。”
也亏她们可以说出这么多话来。竟然兴致勃勃说着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事……就好像把谈话这个行为本身,当作是至高无上的娱乐似的。
少女不由得感到一种有别于战斗那个次元的胆怯。
“……我……”
在使命感的推动下,才好不容易插上嘴。
不出所料,她马上引起了众人的注视。
“有没有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或者发表过什么感想呢?”
三人像是要确认少女的意图一般,先是停顿了一会儿。
“啊?你在说什么呀?”
“发表感想……用得着那么夸张吗?”
“这件事跟滨口同学有关系吗?”
面对这连续而来的三连发攻击,即使是如少女这般的人物,也不由得感觉到比眩晕更高一级的头痛。
那三个好友却丝毫不给予少女回答的机会,继续像叠积木似的继续说道:
“我觉得跟准子你没什么关系吧。”
“就是呀。你大概也不会饥渴到看上这样的大叔吧。”
“啊,一说曹操就到……呵呵呵。”
其中一个捂着嘴巴偷笑着说道。
疲惫不堪的少女只好缓缓地沿着好友们的视线看去。
“!?”
因为吃惊过度的关系,连身体也顿时僵硬了。
过去被称为大上准子的少女,如今是内部隐藏着火雾战士的火炬——
(什么——)
从这个存在伸展出去的某个关联,几乎像一条笔直道路般鲜明地指向前方。
(——这是,怎么回事)
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她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在一种激烈的冲击过后,少女对他的第一印象是——
(毫无紧张感的脸。)
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和瘦削的身材,是这位美少年的主要特征。虽然个子相当高,作为日本人来说,腿也显得比较修长,但整体上没有什么赘肉。
当然,少女也不可能去重视那些外表的东西。只是因为现在感觉到的关联——大上准子曾经感觉到的这种关联的强烈性吃了一惊而已。声音自然而然地从嘴里发出。
“……滨口幸雄?”
不知道为什么,她马上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被轻声叫唤了名字的少年,以嘴角露出了浅笑。
“早上好——”
仿佛被这种开朗的气氛所吸引一般,三个少女马上吵嚷起来。
“哎呀哎呀,一大早就在这儿交换着火热的视线呀。”
“滨口也马上会全身酥软了吧。”
“羡慕死人啦~”
少女感觉到刚才那样的对话又有死灰复燃的倾向,于是——
“今天我因为急病要早退。你们帮我通告以下这个设施的教官……不,教师吧。”
丢下一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说明之后,她就拿起书包站了起来。顺便把报纸也塞了进去。
“啊啊?”“怎么?”“咦?”
用眼角瞥了一下惊呆了的三个好友后,少女就大步向着滨口幸雄那边走去。
“怎么……怎么了,准子?”
少女抬头看着一脸不解的少年——
“你应该是最了解大上准子行动的人吧。”
“啊?”
她没有等他回答,就抓起他的手。
“你要去哪里啊!?”“喂,已经到上课时间了呀?”“大上同学?”
在三个好友以及教室内全体同学的注视下,少女用力地拉着少年的手,来到了走廊。
“怎,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管,跟我来!”
预备铃即将响起,在这种微妙的紧张气氛中,两人手拉着手走着。
“——呼,呼——为,为什么要这样……?”
两人无视听到预备铃响而正要关上校门的教师的阻止行动,突破各种障碍同时对追踪进行捣乱——经过这胆大包天的三个阶段的行动后,跑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来到了某个便利店的停车场,才终于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
不过,其实走了这么久,累得喘不过气来的人只是滨口幸雄一个人,少女则依然若无其事,不仅没有喘气,连一滴汗也没有。因为她是火雾战士,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有很多事要问清楚你。”
“怎么突然一脸严肃,怎么了?”
“……”
该怎样切入话题呢,仅仅考虑了一瞬间的少女,马上又觉得想这些都是多余的。自从刚才因为那种强烈的关联吃了一惊之后,她发现自己眼前的少年有一种类似踌躇与客气的感觉。于是,她在内心斥责自己的愚蠢,把这些感情一概无视后,提出了问题。
“你详细地说一说我这几天的行动吧。”
“咦?”
理所当然的,滨口幸雄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但是,他突然又像是领悟了什么似的,以一种凝重的神色反问道:
“……果然,你还是被追问了吗?”
(被追问?)
少女先不管那么多,迎合着他的问题点了点头。
“嗯,算是吧。”
“难道……又吵架了?”
少年战战兢兢地再次追问道。
“那个……”
少女刚想点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实际上根本没有吵架,但在这种情况下,或者还是应该表示同意,以获取更多重要的情报吧。
不知道对少女这种犹豫的表情作出了何种解释,滨口幸雄更加深了脸上的凝重神色,小声说道:
“……昨天,我是不是太多事了呢?”
(多管闲事?)
正当少女对这种意义不明的对话感到困惑的时候,忏悔般的声音继续传入她的耳中。
“我还自以为是地跟你说‘回去跟他们和好吧’之类的话……不,我其实并没有要干涉你们之间问题的意思……”
少年那双大大的眼睛,似乎看上去多了一层阴郁的颜色。
“……可是,因为我的关系而令你跟父母吵架,还是不太好啊。”
(大概是那个在背后说坏话的秘密吧。)
跟从父母口中获得的证言相对照,少女作出了如此判断,但却依然没有明确的答案。知道答案的那个少女,已经不存在了。
滨口幸雄以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开口道:
“那个……你一定被问了许多关于我们之间……交往的事吧。”
看来滨口幸雄,是以为大上准子的父母对两人过去的行为进行过质问了。只要让他继续说下去,或许就能问出什么贵重的……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了。
因为骗他而产生的内疚,在使命感面前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因此,少女还是保持沉默,继续听滨口幸雄说下去。
“虽然如此,但我们实际上也并不是一直在边走边玩,就算被追问也没办法回答呀……到城址公园那儿去的时候,也只不过是第一次而已呢。哈哈。”
说着,滨口幸雄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那个表情,没有半分恶意的形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人。
(那么,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开朗的少年,为什么会让父母产生不愉快的感觉呢?对于缺乏常人的人生经验的——应该说完全没有才对——的少女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出来。如果是跟父母个人无关,比如是违反公众道德的行为的话,大概是破坏公物之类的吧……
(……嗯?)
少女回想起他刚才的话中出现的地名。那个失踪的美国人被发现的地方,应该就是——
(——城址公园?)
在短暂的一瞬间里——
(三天前,大上准子和滨口幸雄一起做着什么的时候,也同样是在城址公园……)
闪过这样的想法后——
(在那以后的第二天,那个美国人的火炬就被发现了……)
少女又想道,该不会真是如此吧。
(如果是正常的“使徒”,肯定不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
为什么双方的“存在之力”存在这样的差异呢?为什么要在另一天,在同样一个地方,而且同样是啃食了一个人类——做出这种只会给火雾战士留下追踪线索的行为呢?难道制造这两个火炬的时期有着很长的时间间隔?这跟那十年的空白有什么联系吗?最关键的是,连气息也极为微弱的“使徒”,为什么毫不顾忌火雾战士的到来,而一直逗留在同一个地方呢?
这种状况实在过于特异,使人难以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蕴藏在这种特异性里的信息,以及其线索……)
少女按照自己作为火雾战士的直觉,询问道:
“三天前的星期二,我们两个在公园的时候……”
“咦?”
“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奇怪的事?为什么?”
在忏悔中突然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滨口幸雄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你别管,只要尽量详细地告诉我就行了。”
听了她这种不容分说的要求,少年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过去的记忆。
“啊,嗯……这个……”
她说过,虽说是放学不回家到处玩,到这里来也太正经了吧。
她说公园里之所以没种樱花是有理由的,还告诉了我很多事呢。
她还大声笑着说,跨过栅栏踏进草丛这种事已经没人会在意了。
买冰激凌吃时,我们还一起抱怨下面的圆锥形部分空空如也呢。
来到小卖部,才知道刚才的冰激凌是敲诈价格,又大吵了一顿。
我埋怨她补妆太花时间,她好像很不满,我还慌得不知所措呢。
当我坐在路边等时,被一个摄影师大叔缠着不放,真是头疼呀。
等了很久她还没来,我就去找她,却发现她原来就在身边发呆。
那个时候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来往,我其实也是看准了点的啊。
而且,还偏偏被他们见到了那一幕,这也是我始料不及的状况。
“我记得的事,大概就是这么多了。”
“……”
少女从他罗列出来的这些情报之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在身边发呆?”
听到她这样问,滨口幸雄以为她怪自己取笑她而生气,急忙道:
“不,不是啦,你自己也是那样说的啊?说什么虽然不常发生,但大概是贫血的关系之类的……”
“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尽管只是单纯的了解情况,然而听在少年的耳中,却不知为何会多出一层责备的色彩。
“做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你补妆去得太久,所以去找你……啊,我并不是因为照相而迟了哦,我还拒绝了大叔留住我的要求——”
“留住你……?刚才你也说什么照相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嗯。”
滨口幸雄以混合了踌躇和害羞的微笑坦白道:
“因为听起来好像有点炫耀似的,所以我本来也不太想说……”
“什么事?”
比起那些前因后果,少女更注重的是事实。
“当准子去‘补妆’的时候,突然有个怪模怪样的大叔缠着我,说什么‘请让我照张相’之类的话……”
(……是“使徒”吧……但是……)
她首先习惯性地对此作出了怀疑,但是也并非没有多大的确信和把握。
要是发展到照相的话,如果说是“恣意啃食人类,在世界的黑暗中横行”的“红世使徒”干的事,也显得太具有兴趣倾向性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回想起亚拉斯特尔曾经——
(——“有的‘使徒’以绘画为生存意义,甚至还遗留下优秀的弟子。”——)
也说过这样的话。那种奇异的,有着类似于人类的奇怪爱好的“使徒”就是这一次的敌人,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否定。
“你再详细一点说说那时候的情况。”
“咦?可是……”
滨口幸雄正踌躇着该不该说这些自我炫耀的话语,而少女则真挚地请求道:
“求求你。”
“……?那好吧。”
尽管一脸疑惑,但他还是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一边说道:
“他用墨镜和围巾遮住面,看上去真像个危险分子呢。本来我真的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但他自称是摄影师,也的确拿着很高级的照相机啊。还让助手拿着那个……叫什么啊?总之就像白色的伞子一样的东西,还有作反光线用的白版等等,看上去的确挺专业的。所以,我就……”
少女终于对那个摄影师产生了进一步的怀疑。
(遮住脸面?)
“因为准子你……那个,很久也没回来嘛,当时我也有点闷,而且看到周围那么多人,大概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的,所以我就像当了模特儿一样摆了各种姿态,让他给我照。说真的,我当时感觉的确不错。”
(可是,照相和大上准子被啃食,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我没有对你说,这是我的不对啦。但是准子你也让我等得太久了……不,我那时心想你大概是弄坏了肚子,所以一直在等啊。”
(还有跟那个美国人在第二天被啃食的关系……)
“所以那个时候,你明明站在我身边,但我却一时没注意到,这绝对不是我故意惹你不高兴……”
(而且,为什么这个滨口幸雄没有被啃食掉?)
“因为你就站在路边发呆,所以,当时只不过是正在奔跑的我一时没有留意而已啦。老实说,我真的找了你很久了,实在很累啊。”
(不管怎样,大上准子在那个时候被啃食的可能性非常高。)
总之,应该把那个在场的什么摄影师找来吧。少女暗自里思索着。
“……所以呀……”
滨口幸雄完全没察觉到思绪复杂的少女内心,继续说道:
“那时候,最后不是被你的爸爸妈妈碰了个正着,弄得不清不楚的嘛?……不过,也不是因为这个啦,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以一种你父母也应该会同意的,正确的男女交际方式,再来一次。”
“嗯,我们马上去吧。”
少女为了马上抓住线索而作出了爽快的回答,少年听了也笑着说道:
“好,那就这样定——什么,现在!?”
他刚回答了一半,就不由得大吃一惊。
“不行吗?”
少女稍微歪起了脑袋。
滨口幸雄看到她那不自觉的可爱形象,差点就要同意了。
“啊,也不是说不行啦……”
尽管如此,但还是用另外一个理由,来尝试着说服她。
“……不过,你也知道啦,今天是平日,那些辅导员也在周围巡逻,也没有做什么准备,去不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吧?”
虽然不太明白,但所有的障碍全部由我来排除——当少女正打算这样说的时候——
“那个,实际上……”
少年稍带犹豫的坦白道:
“我赶那个大叔约好了,明天啊会把那时候的照片带给我。他当时说,‘如果你下次穿一些更美的服装来让我照的话,我就不收你照片的钱’……这种事很合算吧?”
(比起漠然去寻找那个摄影师,还是选择确实能和他接触的日子比较好吧。)
少女这样想道。
“那么,虽然是同一个地方,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再去一次城址公园吧?而且正好明天是星期六。其实我本来也打算今天约你的啦。这次我们两人一起,摆个帅气的姿势让他照——”
“明天,那家伙也会来吧?”
少女像是再次进行确认般问道。
“呃,嗯……也就是说,你答应了?”
“嗯。”
在爽快答应下来的少女面前,滨口幸雄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太好了!上次我本来也想跟准子你一起照相,但等了好久你也没有回来,在找你的时候那大叔也不见了踪影,真是不凑巧啊——”
“……”
看到他这副表情,少女——
(为什么他这么高兴呢?)
事到如今才这样想道。
(难道去公园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吗?)
甚至还错误估计了他的目的。
(虽然他想邀请的真正的大上准子,已经不存在了。)
然后,以平静的态度看待事实。
(最低限度,我必须把这个祸害的元凶歼灭,让世间恢复哪怕一点点的安宁吧。)
接着,一如往常地在心底宣誓。
火雾战士的少女,最后还是没有回到学校。
“啊唔——”
所有必须的情报已经从滨口幸雄的口中收集到了,而且也记住了明天会合的时间和地点,从道理上说,她已经没有回去的理由了。而且从另外的方面来说,那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嘈杂环境,她还是希望能尽量避免。所以,她还是选择了不回去。
如果被介入的火炬里残留的“存在之力”足够的话,对“羁绊”的把握比较容易进行,对履行使命也很有帮助。但是相对应那三个好友那样,会对她采取一种亲昵的态度。看来无论如何,便利和不便利总是同样存在的。
“啊唔……”
滨口幸雄因为听到她说要自己一个人回去而叹气,而少女则不管那么多自顾自地扬长而去。然后,她为了再一次掌握这个小镇的整体地势而四处巡回了一圈。把实际上看到的光景,跟手上的地图相对照,慎重地刺探敌人的气息所在,为明天有可能发生的事做准备。
“唔……”
“……”
然后,配合学校的放学时间回到家的她,却发现准子的母亲正等自己。而且还准备了从大上准子去惯的蛋糕店“拉·卢卡斯”买来的草莓味蛋糕。
“因为昨天准子买回来的蛋糕,被我吃掉了呀。”
这是母亲作出的解释。
但是其数量,却是生前的大上准子所买份量的三倍。虽然只不过是从一块蛋糕变成了三块蛋糕,但少女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因为她非常喜欢甜食,蛋糕也是她爱吃的东西其中之一(她最喜欢的就是菠萝面包,在小镇上巡回的时候,就买过几个来边走边吃了)。昨天因为想尽快确认搜索的基本方针,不希望被那些麻烦的事打扰等等理由,她才把蛋糕送给了母亲。但是其实她内心一直对此感到相当可惜。
正因为她这样想,所以今天这三块蛋糕突袭的效果自然是威力惊人了。如今,她正以一脸幸福的笑容,把蛋糕往嘴里塞。
“啊唔——”
“……呵呵。”
母亲一边往自己的茶杯倒茶,一边露出满足的笑容。
因为少女知道,就算自己作出回答也只会招来麻烦,所以现在她只是专注于吃蛋糕一事……她以这样的借口,来正当化自己贪吃的行为。另外,她面前还放着一个装有葡萄汁的杯子。
母亲没有拿起茶杯来喝茶,只是在餐桌上托着腮帮,注视着少女。一想到跟自己的女儿重归于好,她不由得眯细了眼睛。孰不知,她面前的女儿其实是另一个人,而且她真正的女儿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虽然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但看起来还是小孩子呢。”
“……”
母亲露出了心情复杂的微笑,而少女则干脆不看她,自顾自地吃着蛋糕。
“像现在这样拼命吃着蛋糕的样子,跟小孩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这样的吗……”
少女无意中用这个并非以自己为对象的问题作出了回答。因为她对“小孩子”这个说法产生了某种抵抗。
而准子的母亲则充满自信地对伪装成自己的女儿的火雾战士说到做道:
“是呀。在你哥哥离开家,你搬到楼上的房间之前,每当有什么害怕的事,你就会马上拉开隔扇,钻进我的被窝来。还记得吗?”
“是那样……吗?”
母亲把这句话当作是她出于害羞的回答,又笑了出来。
“是啊。比如打雷和下雨的时候,还有看恐惧片的时候……”
“害怕的话,就会钻进人家的被窝里吗?”
少女对这种选项感到不可思议。
“嗯,在哥哥离开家后感到寂寞的时候,你也曾经那样做过呢。”
“寂寞……”
在刚开始作为火雾战士独立行动时的短暂期间,她也曾经感到过。那种因为思念对温暖的时光和温暖的人而感觉到的痛苦的感情。然而这一点,在她发现亚拉斯特尔就在自己胸前的吊坠中,一直与自己同在之后,就完全忘记了。
火雾战士非常强大。
在身心两方面都强制自己把这种自我规定当作事实看待的少女,继续围绕这个不可思议的选项进行询问。
“寂寞的时候,也要逃避吗?”
“唔,无论是哪方面,都跟逃避有所不同吧。对……大概是‘想要跟别人在一起’吧。仅仅是这样,心情就会获得某种程度的休息。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子。”
“……”
“现在,大概感到寂寞的人,是我吧。”
说完,母亲又笑了。
少女无意中看到了母亲那种并非出于喜悦的笑容。
“啊唔,嗯……”
她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之后,却产生一种难以就此离去的感觉。
现在跟母亲说话的人,并非是她回忆中那位少女。
本来应该跟她说话的那个少女,已经早就死了。
只要自己解除对火炬的介入,这个世界上名叫大上准子的存在,就会消失。
大家都会忘记她。
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她……将从母亲,父亲,滨口幸雄,吵吵嚷嚷的三个好友,以及其他跟大上准子有所关联的人们的记忆中……从这个世界中……脱落,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就是被“红世使徒”啃食了“存在之力”的人类最后走上的末路。
火炬只不过是一种暂时延长其脱落时间的“东西”而已。
那是无论如何后悔,如何悲伤,如何愤怒,如何痛苦,如何可惜,都无法推翻的事实。
不过幸运的是,人类并不会知道这个事实。
如今在自己眼前的这位临时母亲,也即将毫不知情地失去自己的女儿。
不,应该说,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现在这样子介入存在的时间,也只不过是以忘却为前提的余事而已。大上准子已经死了,她不能再回来。现在只不过是这个事实延伸出来的一条小尾巴。
所以,不用在意任何事。
所以,也不必告诉他们任何事。
那样对他们来说,会更幸福。因为随着火炬的消失,他们就会忘记一切。他们感觉到的悲伤,都只是徒劳而已。如果是喜悦的话,那么即使是徒劳也是好的。可是,悲伤却不是那样。而寂寞……应该也不是吧。
把感觉到,了解到的一切都带走,也是火雾战士的使命之一。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有这些感情。
仔细吟味一下心底的感受,或者就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但不凑巧的是,少女没有打算那么深入地对自己的感情进行彻底的分析。作为一个火雾战士,她不认为那样做有任何意义。
如果说这样做对履行自己的使命有所帮助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但这样的案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即使是以后也大概不会遇到吧。反而仅仅从非合理性这一点来看,她就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是个障碍。
就算不是这样,她对感情所具有的那种无法抗拒的动摇,感到某种——
(——哼,真是笨死了。)
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恐惧”这个观念,并对此感到很不愉快。这个观念,正是火雾战士最忌讳的东西。她重新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我只要一直作为火雾战士而生存下去就行了。)
在重新向自己立下誓言的少女面前——
“这个。”
“咦?”
不知什么时候,准子的母亲把一块包起来的小方巾放上了餐桌。
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感觉到那里存在着非常强烈的而复杂的“羁绊”。
她对这种感觉记忆犹新。昨天自己躲进房间里看报纸的时候,母亲想要拿给自己的东西……她虽然想把它交给自己,但最后却没有做到。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少女向眼前的人,以及与自己相重合的另一个人确认道。
“请吧。”
其中一个人点了点头,而另一个人却没有回答。
“……”
少女马上打开来看。
里面出现的,是一个反射出淡桃色光芒,由许多大小不一的小宝石串成的手镯。
那是母亲不小心弄坏了的,滨口幸雄送的礼物。
是母亲把散落在地的宝石逐颗捡回来,然后重新串起来的,大上准子最重要的宝物。
“……”
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尽管并非大上准子本人,而只是介入了她存在的第三者,但当她感觉到这种强烈的“羁绊”,以及母亲这种行为的含义和寄托的思念之后,也不由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母亲缓缓说道:
“对不起,准子。”
“……嗯。”
少女只能以一个并非当事人的伪装者身份作出如此回答。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回答了。而且,还添上一句本来不需要的话语。
“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太好了。”
准子的母亲笑了。
少女也以笑容回应她。
母亲所怀有的寂寞,非常——
母亲所显露的喜悦,更加——
如今的少女,产生了一种应该避讳的感情。
但是少女依然露出了笑容。
因为作为火雾战士,为了伪装成大上准子,她必须这样做。
她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自然。因为“本来就是这样”。选择了这条路的并非别人,正是她自己。而且她也很清楚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同时自己也是主动希望这样做,并为此发过誓。
因为只有那样做,才是一个火雾战士。
所以,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而内心所想,别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