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真是那回的酒后吐真言?
如果真这样,那她还真是自作孽了。
她千不该万不该把往日憋在心里的话在酒后吐了个干净,这下子可好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的全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可凌峰却以酒后吐真言给她盖棺定罪,她冤不冤呀。
她也非常能屈能伸地伏低作小,向他道歉赔礼,可他倒好,一声不吭的,把她吃干抹净后,就去书房睡了。害得她即要面对满室凄冷孤清,又要面对下人们对她的异样眼光以及私下里的嘀咕。
现在徐璐才陡然明白,从专宠忽然到失宠,会有多么的失落无耐难过彷徨。
以前继母田氏与父亲吵了架,还可以回娘家。可她呢,就算被欺负了,也没地方去呀。
她其实也没有说过于大逆不道的话嘛,也就是平时候不经大脑的得瑟了两句,他干嘛就这么的不依不饶的。
这时候,徐璐也升起了一股不满和委屈。
但她又不敢向他爆发出来。
心里却恨死了自己,怎么就酒后吐真言了呢?虽说女人存私房天经地义,可也不能让男人知道嘛,还把私房钱的用处说出来,分明就是自己找抽,唉……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真切明白过来,没有强大家族背景支撑的高嫁女,风光的时候还好,一旦与男人有了矛盾,除了伏低作小外,还真别无他法。
可徐璐自觉她已经把自己低到尘埃去了,虽然这阵子因凌峰对她的纵容,确实有些忘形了,可这人也真是的,宠她的时候把她宠上天,等她在上头飘飘然时,又陡然把她打入泥里,这种云与泥的差别,连自认坚强的她都有些无法承受了。
可无法承受也得承受,谁叫她没强大家族背景,又没有娘家可依靠,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徐璐的办法就是,伴装不去在意男人的冷落,甚至还自我安慰道,女人本来就容易色哀爱驰,凌峰又是这般显赫的身份,总有一天,他身边也会出现各色貌美女子与她分宠。她迟早会靠边站,温婉而平和地当着她的贤内助,直到麻木为止。
而这样的日子,不过是提前到来而已,又不是天榻了下来,没事没事。
嫁入高门的劣势也就在这时候真正体现了出来,虽然狰狞,却也现实。她迟早要习惯的。
徐璐这样安慰自己。
这样么一想,心情果然好过多了,她站起身,伸了懒腰,说:“时辰不早了,也该歇下了,你也去歇了吧。”
今晚凌峰没有回来睡,半梦半醒间,不知多少次探了探旁边的位置,依然冰冷的触感告诉她,凌峰没有回来,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得习惯这种空寂冷廖的夜晚。
长长叹口气,她再一次翻身,这回却没什么睡意,她胡思乱想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极端的,赌气的法子。在外头天边露出鱼白肚时,这才重新翻了个身,最终还是让鸵鸟心态占据上风,不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他只是冷落自己,不再宠爱自己了,又没有打她骂她,甚至休她,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休了自己,她也没什么的,她又不是瓷做的娃娃。
徐璐忽然翻起身来,赤着脚下了床,垫着板凳去拉床头上的夜明珠,可惜脚下没有站稳,一脚踏空,整个人重重摔在结实坚硬的床柱上,这下子可是要了她的老命,只差没把她痛到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痛入骨髓里的徐璐,甚至还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咬着下唇,捂着痛得钻心的鼻梁,她缩坐在地上,小小声的啐泣着,在心里咒死了那该死的凌峰,混账男人,没事把夜明珠挂那么高干嘛?然后又骂这该死的做床的工匠,没事选用这么结实的木头干嘛?
鼻子里粘粘乎乎的,不用看都知道,流血了,她甚至还赌气地想,就这样流血死了算了,可又觉得这样死得太窝襄了。她一边承受着疼痛,一边胡思乱想着,干脆,我就借此机会,来一场苦肉计?
可是,她又赶紧否决了,万一苦肉计施展了,仍然不成功,那才是自取其辱呢。
最终,徐璐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默默地摸黑,找来帕子,打湿了水,往额头处和后颈窝处反复蘸了一会,这才止住了鼻血。
这时候,她的鼻子已经痛到麻木,而外头的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她再一次踩着凳子,扭开了夜明珠的盒子,屋子里灯光大盛,她赶紧去镜子前,只见镜子里一个鼻子又红又肿,颊边还有血迹,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幽怨地盯着自己。
她赫然一惊,这才几天功夫呀,她居然就憔悴成这样。
她忿忿地放下镜子,顾不得仅着薄薄的玫瑰红丝棉刺绣抹胸,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
不一会儿,她从一个最不起眼的箱子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来,这里头装着她平时积攒下来的碎银子以及一些宝石金块,一个个地放在手中垫了垫,大约也能值上千两银子。
她又屁颠颠地来到角落里挖出两块地砖来,从里头取出一个包裹,里头藏着她前阵子新买的一处房契,这是间不大的铺面,花了两千两银子买的,这个月才租了出去,年租金六十两银子。继续翻她的小包袱,又翻出了两张银票来,上头的金额让她总算露出了笑颜。
清算了她的所有资产,虽然最大头让凌峰没收了去,但她这一年来也还“挣”了些家私,加上自己的嫁妆,就算没了凌峰,这辈子也还是能过上并不算差的日子的。
狡免三窟,果然是有道理的。难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更是道理中的道理,她再一次双手合什,喃喃道:“祖母,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估孙女平平安安终到老呀。”
顿了下,又她喃喃地说:“如果您神通广大的话,就让凌峰把那一万四千九百两银子还给我,那孙女更会感激您的。”
……
“少夫人,您月事来了?”望着绿藤竹篓里带血的娟帕,夏荷迷惑地问道。
徐璐看了篓子里的娟帕,淡淡地说,“没,昨晚不小心,碰了鼻子,流了些鼻血。”
豆绿看了徐璐一眼,传说中的鼻青眼肿,果然在她身上得到最佳写照。她咬了咬唇,说:“少夫人以后半夜里要起夜,可得叫我一声,瞧您,鼻子都碰成这样了。”
从镜子里给了豆绿一个鼓励的笑,这丫头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却是什么都不说,还处处替她掩护。
夏荷仔细看了篓子里的丝绢,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多血?少夫人您真的没事吗?”
徐璐正蘸着妆台上的胭脂,轻轻抹在脸上,遮住因没有睡好过于憔悴的脸色,她一心盯着镜子里桃红的腮晕,道:“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摸了摸鼻子,现在已经不痛了,虽然还有些红肿,但碰触就会有着麻木的疼痛。
“少夫人,今儿穿什么衣服呢?这件米白的怎样?”兰香拿着一款白底兰色绣花链的缎面夏衫。
徐璐看了一眼,说:“天天穿淡色的衣服,今儿换种颜色吧。那件朱红的试试。”
兰香迟疑地说,“那件大红的已经收进柜子里了。”
“那就拿出来呗。”
“可是奴婢已经把这件拿出来了,少夫人就穿这件嘛。这件也满好看的,那件朱红的明日再穿也不迟。”
徐璐皱眉,沁香已冷声喝道:“你倒是比主子还威风,居然敢作少夫人的主了?”
兰香滞了滞,赶紧解释说:“那件朱红的我已经烫熨妥当,都收进了衣柜里,又放在最底层,现在又去拿,也太麻烦了。”
沁香气得眉挑直竖,尖刻道:“少夫人吩咐你的事你还嫌麻烦?敢情你是少夫人的主子,而不是奴才。”
兰香还想说什么,徐璐已淡淡地道:“罢了,沁香,你辛苦些,替了兰香的差事吧。”她看了虽手足无措,却眼珠子乱蹿的兰香,淡淡地道:“想必你觉得服侍我是委屈你了,那就回你老子娘那吧。”
兰香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话,沁香已上前把她推了出去,“少夫人慈悲,放你回老子娘那享福,还不快走?”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少夫人甚爱清静,若是扰了少夫人清宁,可有你受的了。快走吧,咱们这儿庙小,容不下兰香姑娘这樽大佛。”
沁香忿忿不平地走进来,从柜子里取出那件朱红绣牡丹的夏衫,“这死蹄子,不知打从哪学来的眉高眼低。呸,什么东西,少夫人也忒心软了。”
徐璐一边由着她们替自己穿衣,一边淡淡地笑着,“日久见人心,这话果是不假。”她分别看了豆绿,夏荷,沁香一眼,轻轻笑了声,“后天我要去庄子里一趟,你们去与我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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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存稿了不少,但不怎么满意。下头一章,会写到容嬷嬷,这是位小人物,但在本文中,却也有一席之地,还关系着之后回京后的情节,今天没有处理好,暂时传这么多,明天理清思路后,多传些。
☆、第217章 安排后手
九月份过后,秋老虎已无多少威力,秋高气爽,海风习习,趁着今日没有阳光,徐璐便去了她的陪嫁庄子里走了一躺。
先前这个小庄子,也就两百亩田地。但短短不到一年,居然扩张成六百亩良田,两百亩土地,外加上百亩的小山林。
徐璐本人也是在乡下呆过不少时日的,后来也见识了凌峰庄子里超高的收成,但仍然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容嬷嬷细细解释着,“也是沾了姑爷的光。若非姑爷手腕高超,那靠安王起家的张家无法从安王那寻来蔽护,很快就败落下来,早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做人了。后来听说那张玉芬也被安王府赶了出来,还被打得血淋淋的,张家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最终三个月前,把才买到手的田地也给贱卖了。我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徐璐并不关心安王的下场,却非常关心张玉芬的遭遇,“她怎么成这样了?”
容嬷嬷撇唇,“安王因她的缘故被朝廷申斥,又被罚奉禁足,安王妃正找不着由头收拾她呢。为人妾室,这就是不安份的下场。”
她见徐璐面有怜悯之色,板着脸道:“少夫人可是同情她?哼,我僦是同情阿猫阿狗,也不会同情这种人。”
徐璐摇了摇头说:“不,我并非同情她。”而是觉得,人生百态,世事无常。眼看她高楼立起,看她宾客满座,又看她高楼倒榻,看她落魄僚倒,当真是人无千日好。
想到这阵子凌峰的阴阳怪气,及对自己的冷漠,徐璐也生出种世事无常的感慨来。
虽然凌峰冷落她,可仍然给了她极大的内宅权限,但也仅限于此了。到了外院,她就双眼一抹黑。以前朱小航染墨对她可是无话不说,这阵子见了她就躲得远远的。
那可恨的凌非更是可恶透了顶,每每随凌峰回到内院来,都是拿鼻孔对她,似乎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儿。
下人全都是精得跟鬼似的,他们也是有耳朵和眼睛,瞧着凌非对自己鼻孔朝天,凌峰却毫不理会,对自己也阴逢阳违起来。她虽然心中气愤,却无可耐何。
这阵子,她交代下去的事,要不推萎,相互扯皮,要不就是推三阻四,甚至连每日的伙食也敢弄鬼,她有心收拾这些人,却苦无使响的人手。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在凌家,看似鲜花簇锦,实际上仍是毫无根基的。
而面对说话依然温和语气却冷淡冰凉的凌峰,徐璐把她以往的十八般武艺全如数用上,这男人当时很给面子,但过后又恢复如初。
徐璐长长一叹,昨日她祭出最后的压箱绝技,半夜里起来,躲在净房里偷偷地无声抽泣,哭了老半天,也不见他进来安慰她,害得她下不了台,只能硬撑着,最终实在没奈耐,只好一边大声地打喷涕一边欲盖弥彰,总算把他吸引了进来。
若非他板着一张俊脸,话也很冲,但语气里依然有着掩不住的关心,这才让她寻着一丝生机,忍无可忍扑进他怀中哭得稀里哗啦。真真切切地哭着:“我真的怕你不要我了,呜呜,我做错了什么,爷与我明说,我改就是。何苦成日阴阳怪气的给我气受?若爷真的厌倦了我,就一纸休书给我好了,也好过这般零零碎碎的受气。”
凌峰居然被她“真情毕露”的哭泣给破了功,居然就轻易原谅了自己,当天夜里,就又和好如初。躺在他结实的臂弯中,她原想一鼓作气地问他原因,可又怕触到他的逆鳞,只得隐忍在心头。
今早起来,凌峰又恢复了对她捏颊刮鼻的轻呢动作,这使得徐璐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但心底深处一直滞留的那股不安,依然有扩大的倾势。
人生短暂,果真不会一帆风顺,生命的道路上总会充满坎坷颠簸,虽然已过去,却也给了徐璐一个深切的教训和体会。
与凌峰和好如初,徐璐暂且挥开这几日来的阴鸷,趁着今日没有太阳,赶紧把自己的陪嫁庄子安置了,还有半个月,就真要起程进京了。
容嬷嬷不明白徐璐忽如其来的忧郁,只以为她同情张玉芬,又说:“富贵贫贱本是老天爷说了算,他们一朝富贵就要有感恩戴德之心,他们却不好生感激上苍,还做了那么些天怒人怨的事,老天爷哪还容得下他。”她看了徐璐一眼,又委婉地道:“老奴听说少夫人前阵子把新督抚夫人的表姐打了?”
徐璐就知道,容嬷嬷这是在借张家人的下场劝导告诫自己,但又不好明着说出来。她微笑地道:“嬷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所以我一直都低调行事。可人家本来就是来着不善,我若再退让,岂不让人笑话我没骨头?”
容嬷嬷说:“少夫人是我自小看到大的,您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明白吗?只是这件事,少夫人确实冲动了。那朱失人我没见过,可少夫人当场走人,又打了人家的表姐,这人恐怕难以善罢甘休的。”
徐璐解释说:“嬷嬷不必放心,那日过后,朱家人就亲自来向我道歉了。后来,朱夫人那个亲戚已被朱家谴送回莆田,她那表姐的次子,也被朱伯爷寻了个错处,远远得发配岭南。”
容嬷嬷一张老脸,越发皱了起来,“朱家这般做,更是衬得少夫人鲜花簇锦,烈火烹油。可是少夫人,再是烈火终归有燃烬的一日呀。”
再是烈火享油,终究有火灭柴尽,鲜花簇锦也不会是永恒,总有花谢凋零的一日。
从志得满满,到繁华落尽,徐璐这几日里,已彻底领教过了。但容嬷嬷一介奴才身份,却能说出这番话来,果然,真让祖母说对了,这容嬷嬷以前的身份必不简单的。
“嬷嬷放心,不管是花团锦簇,还是花落凋零,我一样会好好过下去的。”
容嬷嬷点点头,欣慰道:“少夫人能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
接下来,是清点庄子里的收成,让徐璐意外的是,容嬷嬷居然识字,并且写的非常好。这就不得不让徐璐深思了。
虽说庄子里的收成比不上凌峰那些庄子,但与以前的徐家来说,已很是可观了。
“也多亏了良成,若不是他跑上跑下,督促管理长工,我一个老婆子哪吃得消。两百亩田哪有这么多收成。我们只收五成的租子,总共收了二十六担的粗子。因为雇了十九名长工,还有其他花用,所以拿了六担谷子换取长工的银钱,就只剩下二十担。”
容嬷嬷请的长工,也就是附近的村民,他们有些有自己的土地,有些却是租别人的土地来种。这些人除了种自己的庄稼外,还给容嬷嬷干活,报酬就是每年收稻子的时候,给一担的报酬。徐璐的两百亩良田,一半是宋良财亲自打理,忙不过来时就请长工帮忙。一半是租给别人,收取五成的租子。真正算下来,租给别人要轻松些,而自己雇长工种田,收成更要大些。但总得说来,这两百亩田在扣除人工花用后,最终能收够收上二十担的谷子,徐璐很是满意。
看着晒得黝黑的宋良财,一张四方脸透着精明,却并无邪浮之意,显然,这是个干实事的,并且有原则的。徐成荣当初买下此人,也算是买对了。徐璐轻言细语地道:“良财,这一年辛苦你了。”
宋良财赶紧说:“夫人过讲了,这本是小的份内事。”
徐璐说:“今年田里的收成分外好,也是你和容嬷嬷的莫大功劳。这是你给你的报酬,你收下争取攒钱来娶媳妇。”宋良财今年二十四五岁,家中也是务农的,因父亲病重,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卖了田地,仍然没能救回父亲,给父亲办丧事的银子都没有,只好卖身为奴。恰巧碰上正要给徐璐买个长工的徐成荣瞧中,便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专门给徐璐打理田庄。
这宋良财年纪不大,却有一手过硬的庄稼把式,他自己一人就种了五十亩田,没日没夜地干,农忙时才请长工去帮忙,之所以这么拼命,除了想证明给主家看外,还要养一个老娘,也想多多攒些银子娶个媳妇。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
徐璐对宋良财很是满意,觉得这是个有志气又舍得干活的人,虽卖身为奴,却依然勤奋孝顺,实在不可多得。这样老实又有志气的人,实在不该埋没了。
尽管以徐璐目前的财力,这几百亩良田外加两百亩土地还真不看在眼里,但小钱也是钱呢。她从来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以往花园锦簇的时候,都不忘努力存私房银子,如今受过一次教训的她,更是明白长远打算的重要性,未雨绸缪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