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人笑道:“这又有什么的,我们惠惠一向疼李六小姐。连带咱们都听说过李六小姐的大名,呵呵。”
说了一会子无关痛痒的话后,顾夫人告辞离去。李夫人亲自送走了顾夫人,因为心情好,加上徐梦竹又主动要给女儿置办嫁妆,心头高兴,对徐夫人武夫人也非常的客气。但武夫人却再也没了刚才面对顾夫人的客气,而是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斜望着李夫人,唇角浮现一抹嘲讽浅笑。
“看李夫人挺高兴的。”
李夫人没有注意到武夫人的神色,笑眯眯地道:“姨太太说哪儿话,晓英总算寻得婆家,这留女留成仇,早早把这淘气鬼嫁出去,我也好了却一场心愿了。”
武夫人问:“可否定好婚期?”
“定了定了,就在今年四月二十八。姨太太若是不嫌弃,到时候还望来喝杯喜酒。”李夫人虽然对媳妇严厉刻薄,但对徐夫人武夫人还是非常客气讨好的。毕竟人家好歹是勋贵夫人,就算李家靠上了顾家,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武夫人脸色却是一脸的凝重,“亲家太太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日子尽量提前吧。”
李夫人脸上的笑容疑住,“姨太太这是……”
武夫人再度冷笑一声,“亲爱太太看来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倒忘了居安思危了。”她坐正了身子,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亲家太太若是信得过我,就赶紧与顾夫人把日子尽量提前,越快越好。以免李六小姐受她父亲牵累。”
李夫人恼了,脸上的笑意消失,声音不自觉慌了,“凌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夫君仕途得意,女儿又即将嫁入高门,还是国公府,李夫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偏偏让武夫人说了这么一堆丧气话。李夫人有些恼恨,却还有更多的慌乱。
武夫人却没再说话,只是长长一叹,却没有说话。
倒是徐璐迟疑了一会,这才站出来道:“亲家太太,也非我婆母危言耸听。而是,这几日,我听我家世子爷说,亲家老爷行事颇有些……呃,让人病诟的地方,已让言官和御史盯上了。我还听我家世子爷说,如今外头正有好些人去了衙门状告亲家老爷……如今已有好些言官弹勋亲家老爷。世子爷看在梦竹表姐的份上,把此事暂且压了下来。并把那告状之人暂且稳住了,又把相干官员贬出了京中。这才把此事勉强压了下来。但这事儿,却让大理寺卿杨文中给发现了。”
徐璐看了眼已脸色发白的李夫人,又压低了声音道:“这杨文中与爷交情只一般,身后也有不小的势力。所以我们世子爷也不好拿官威压他,只好对他许以重利,这才堵住了李文中的嘴。但我们世子爷也说,这李文中就是贪心不足的,虽如今暂且堵住了他的嘴,但仍是要我来提醒梦竹表姐,趁早打主意。也请亲家太太转告亲家老爷,趁着还没东窗事发,赶紧把尾巴抹了。不然,到时候事情闹将开来,不止亲家老爷丢官罢职,我们世子爷也要吃挂落的。”
李夫人彻底慌了,她本来就是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这些朝堂上的事,被武夫人婆媳一惊一诈,立时六神无主。
“姨夫人,少夫人此话当真?”李夫人仍是不愿相信徐璐一个年轻媳妇,只是看着武夫人。
武夫人沉重地点头,“我家侯爷也对我提及过,不过却未明说。只是对我提了句,只是亲家老爷已让圣上有所不喜。我想,圣上再不喜亲家老爷,也断不会轻易就卸了亲家老爷的差事。只是没过两天,我就听峰儿讲,已有言官私下弹劾亲家老爷,理由是为骄奢淫逸,为虎作伥。内宅不修,德不配位。圣上留中不发,也不知是怎么意思。”
李夫人虽出身普通,但因丈夫争气,加上些许运气,这大半辈子以来,还真没受过什么波折,以至于在灾难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被武夫人几句话就弄得六神无主,惊惶失措。
三言两语就把李夫人的嚣张气焰给打下来,接下来事儿就好办。武夫人亮出安国侯府在朝堂的些许势力,朝中六部九卿都有凌家相交之人,言官里头也有与凌家交好的。李夫人收起了轻视之心,对武夫人越发恭敬了,连带对徐梦竹也是百般慈爱。
“老四媳妇,年前你才生了场病,这身子还未大好吧,赶紧坐下来,千万别累着了。”李夫人也知道,凌家并不一定非要帮李家,不过是瞧在四儿媳妇的份上罢了。李夫人也是能屈能伸的,只要笼络了徐梦竹,相信武夫人也会看在姻亲的份上,帮忙一二的。
偏偏徐璐专拖后腿,一会儿说,亲家老爷吉人自有吉相,就算凌家不出面,想来也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又不甘不愿地对一脸焦急找她找帮忙的徐梦竹说,“表姐说得倒是容易,你以为就是上下两片嘴唇搭吧一下就成?”然后小声地劝着武夫人,“夫人,咱们凌家的姻亲多了去,难不成每个有难都要去相帮不成?再说了,我看梦竹表姐在李家似乎也过得不怎样。”
徐璐的声音很低,但又偏偏让李夫人听了个囫囵。而武夫人在听了徐璐的话后,看徐梦竹的眼神就带着怜惜,再看李夫人时,目光就尖锐起来。
李夫人就算无法听全,也多少猜了出来。赶紧保证,她先前也是因为看儿子年纪不小了,膝下犹空虚,对媳妇未免严厉了些。现在她又想通了,凡事也要讲缘份,缘份到了,孩子自然也就来了,强求不得的。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媳妇房里的事。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李夫人还当着众的面说:“……我有一个远房侄女,是我表妹的闺女,因替我表妹夫守孝,耽搁了婚事。如今我那侄女也快守成老姑娘了,我表妹愁得跟什么的,特地托到我面前,要我给侄女选一门亲事。我这阵子正四处物色呢,也请亲家夫人还有姨夫人帮忙留意着,不拘家世门弟,只要哥儿人品过得去,家中有规矩便成。”
李夫人如此说,也是表明不再干涉四媳妇房里事。
徐夫人深恨李夫人可恶透顶,强占女儿嫁妆。很想当场给李夫人没脸。但妹子的话也有道理,她已折戟了一个女儿,二女儿不可能再步上大女儿的后尘。是以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勉强一笑,应了下来。
但徐夫人是真的深恨李夫人的恶毒,尽管不敢撕破脸,却也免不了冷嘲热讽,“亲家太太打发一个也是打发,两个也是打发。干脆把女婿屋子里的通房姨娘都给打发了吧。梦竹好吃好用的供着她们,偏一个个不中用,也没福气,这么多年了,还是没给女婿生下一男半女。再说了,亲家太太府上开支似乎不小呀,贵府六小姐又即将嫁人,这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去。养这几个不中用的姨娘未免浪费米粮,不如一道打发了吧,省得浪费银钱。亲家太太认为呢?”
徐夫人也算得是逼迫了,但李夫人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亲家夫人说得有道理,就依亲家夫人所言。老四媳妇,我也知道你手头紧,可咱们府上可不能养闲人的,那几个姨娘不能生养,养着也无甚用处,改明儿领了人伢子来,都打发了。也省些银钱。”
徐梦竹心头窃喜,但这时候可不是讲贤惠的时候,赶紧应了下来。生怕婆母又反悔似的。
有武夫人在,徐夫人得到给女儿撑腰的目的,也就见好就收。
当然,李夫人也知道自己对徐梦竹做了多少腌赞事,为怕徐梦竹记恨以往的事在武夫人面前编排她,可是把功夫做足了的,不但赏了徐梦竹不少名贵补品,还拿出了压箱底的上好锦缎首饰。
徐夫人见状,还想趁胜追击,要李夫人把女儿的嫁妆一道吐出来,却让武夫人眼神制止了。
离开李府后,徐夫人这才迫不及待地问武夫人原由。
武夫人靠在秋香色绣墨绿劲竹的长枕上,淡淡地说:“若是明着说出来,岂不打她的脸?也有要胁之意。就算她一时照做了,过后还会心有不甘,万一再找惠惠麻烦,你我可就是鞭长莫及。”
徐夫人想了想,颓然靠在车厢上,怒道:“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就只能忍气吞生不成?”
武夫人淡淡地说:“这事儿不急。我有办法让她乖乖吐出来,”
徐夫人将信将疑,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妹子的本事,一向有主意,歪点子又多,整人阴人的本领信手拈来。她尽管年长她几岁,却完全是望尘莫及。
这会子,在厉害强大的妹子面前,徐夫人却是半分嫉妒也没了。她低低地问:“李澄昕真的让圣上不喜?”
武夫人微微一笑,“有时候假亦是真,真亦是假。”
徐夫人不明所以,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内涵,也就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明白了,六妹妹,实在是高呀。”
……
徐璐回了凌府,送武夫人回了晚香堂,武夫人留她说了会子话,她淡淡地对徐璐说,“等峰儿回来,你把惠惠的事与峰儿提一下。”
武夫人每当存着心事时,说话就会说得缓慢,她一字一句地道,“李澄昕统管上十二卫营,再与顾家联姻,顾家也是豪门宿族,这强强联手,确实非同一般。”
这些名门嫡女呀,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也亏得徐璐有颗七窍玲珑心,也多少猜出了今日武夫人在李家的卖力表演为哪般,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梦竹表姐在李家过得如此艰难,好歹也是爷的嫡亲表姐,让人欺负了都不啃声,像话么?”徐璐笑着说,“不消夫人提醒,我必是要提的。”
见媳妇如此上道,武夫人很是满意。
徐璐回到华馨苑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凌峰。
一路上豆绿叽喳过没完,羡慕武夫人不发威还好,一旦发起威来,就能掌控全场节凑,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把她羡慕得半死。而武夫人身边的下人也跟着沾光,威风透顶。
徐璐好笑:“去去去,嫌跟着我不够威风,改明儿我让夫人收了你如何?”
豆绿吐吐舌,“少夫人也够厉害了,奴婢也知足了。”她是徐璐的贴身大丫头,尽管没什么本事,手上也没掌权,更没有揽差事,但有徐璐这个大靠山在,她在凌府也几乎是横着走的。
徐璐拍了她的头,笑骂道:“没上没下。”然后回头问在屋子里值守的含香,“世子爷呢?应该回来了吧?”
含香说:“世子爷早就回来了,正在里头看书呢。”
含香欲言又止的。
徐璐没有注意到,就径直进了屋子里。
徐璐平日里活动的地方除了东厢房,都是堂屋旁边的东次间,一边挨着堂屋,一边挨着内室,还设了间梨花橱,专供值夜丫鬟放睡。
东次间很宽阔,桌椅齐全,临窗和靠壁的一方,各设有两张大炕。而凌峰则斜躺在临窗大炕上,一只脚翘在炕上,一只脚伸在地上,一个绯色绣十样锦比甲的丫鬟,正跪在地上,给凌峰按着脚板。
这丫鬟正是绘夏,她飞快地挹头看了徐璐一眼,声音清亮,“少夫人。”声音饱含某种期待。
凌峰斜靠在炕上,身后垫着个大枕头,手上捧着本书,捍了徐璐一眼,笑了笑:“回来了?”脚下微微抖了抖,“再重些。”
绘夏委屈地道:“世子爷,奴婢没力气了。”
“身为丫头,这么点活儿都干不好?那你还能干什么?”
绘夏咬着唇,快要哭出来了,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加大力气揉按。
徐璐坐到另一边炕上,看着额上已冒出细汗的绘夏,观察了她好一人儿,又抬头看凌峰,发现他明着看书,实则眼角余光正瞟着自己,不由纳闷,似乎,她不在的时候,屋子里还发生了某些不寻常的事。
☆、第72章 被带坏了
“绘夏是我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平日里可是不许踏入主屋的。爷怎的让她进主屋服侍你了?”
凌峰声音淡淡,“爷也没想着要让她服侍,不过是回来睡个午觉。她就闯进来了,说要服侍爷。为了服侍爷,还与你屋子里值守的丫头吵了起来。爷觉得这丫头即然这般想服侍我,也不能太寒了她的一片心,就让她进来服侍我了。”
凌峰说得轻描淡写,但徐璐如何不知这里头的名堂,淡淡一笑,看着脸色刷地白了的绘夏,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爷说是极是。即然如此,爷可不能辜负了这丫头对爷的一片忠心。”顿了下,对绘夏说:“我要与爷商量要紧事儿,是不能让第三人听到。但你又要服侍爷,这可真是难办。”
绘夏赶紧说:“奴婢这便退下。”
凌峰说:“何必那么麻烦,铰了舌头,就不怕她说出去了。”
徐璐轻柔地道:“也好,就照爷的意思去吧。”她扬声道,“夏荷。”
绘夏惊恐至极,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磕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过了会,又对徐璐磕头,“求少夫人开恩,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荷进来,看了徐璐,等待她的下一步命令。
徐璐当然不可能真的拔了绘夏的舌头,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挥了挥手,给夏荷使了记眼色。
夏荷会意,领着人进来,把吓得泪水满面连连求饶的绘夏拖了出去。
丫鬟爬床的事儿徐璐虽未常见,但也时常听到,也不足为奇。
凌峰侧头看着她,“这丫头心大了,可不能再留了。”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徐璐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来,“自然不能再留了。我相信爷不是那种随便之人。”她了解凌峰,这男人偶尔也有下半身行动的时候,但大多时候,还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他有抱负,有大志向,也重规矩,绝不会像别的文人那般,在家中与服侍妻子的丫鬟澌混。
绘夏没有搞清楚主子的嗜好就爬床,难怪要碰一身腥。
当然,凌峰这样的表现,徐璐还是给予肯定的,夸奖了他几句,又对凌峰说起了李家与顾家即将联姻的事。
果然,凌峰脸色就凝重起来。
徐璐见状,也就知道,凌家也是不愿看到顾李联姻。因为李家顾家都是手握兵权的朝廷要员。顾夫人还是县主,宗室女。若真联姻,顾李两家实力将更上一台阶。
凌峰伸回双腿,盘坐在炕上,轻敲炕几,“消息属实么?”
“当然属实。我和夫人去的时候,李夫人正与顾夫人商定成亲的大好日子。等过完大年,就要准备办喜事了。”她并不了解李顾联姻会给凌家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见武夫人特地让她与凌峰商议,又见凌峰脸色凝重,便知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凌家都不愿看到李顾联姻。
于是她又说:“爷若是不愿让李顾联姻,我有法子让顾家主动取消婚约。”
凌峰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想让顾家退婚的法子多的是,只是这事儿必须做得隐秘才成。”
徐璐笑了笑说:“何必偷偷摸摸进行?光明正大登上门去,保证顾夫人主动向李家退婚。”
凌峰来了兴趣,“夫人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徐璐却卖了个关子,“让顾家退婚好办,但爷也要与我说实话,李顾联姻,对凌家影响很大么?”
凌峰淡淡一笑,“李澄昕原本也是我父亲暗地里提上来的一颗暗棋。只是这颗棋子在高位久了,被人逢承惯了,就渐渐目高于顶。不怎么听话了。”
徐璐大吃一惊,李澄昕居然只是公爹扶培值的暗棋?
于是徐璐就说。“是不能让李顾联姻。”棋子不听话了,随时都有可能反噬其主。
徐璐淡淡地道:“父亲的意思,棋子不听话了,也该换一颗。尤其李澄昕坐上这个位置后,行事越发的张扬。梦竹表姐好歹也是父亲的内侄女,也让他们这般作贱。”
徐璐点点头,“那爷要怎么做呢?”也没问其他细节。
与聪明的妻子说话就是省事省力。
凌峰暗赞一声,微微一笑,“很简单,把李澄听拉下来,另外扶持一个暗棋上去。”
“可是,李澄昕哪是那么容易被拉下来的?”今日在李家那番危言耸听的话,她全是胡掐的。李澄昕一介武官,又不参与朝堂大事,消息自然要闭塞得多。加上李澄昕屁股本来就不干净,听到风肯定就会想到雨。就算要去查证,也无从查证的。但肯定会紧张一阵子的。
李夫人是深宅妇人,除了在媳妇面前拿捏着婆母架子外,一旦出了李家,也就两眼一抹黑了。所以徐璐才与武夫人合计,尽情地威胁恐吓。反正李澄昕本来屁股就不干净。今儿徐璐提的那些人物,全是与凌家暗中交好的,大不了回来再让凌峰描补一下就完了。
忽然徐璐又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那今日我特地与李夫人说李澄昕即将被查处一事,岂不假戏真做了?”
“你在李家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