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能这么痛骂,顾芸儿露却是不好说的。顾芸儿暗自感激,心头激荡。
“你,你……徐氏,我们顾家的事,你不嫌管得宽么?”顾家人被骂得不敢再开口了,姚氏也不敢再嚎了,花着一张老脸,手足无措地扑在罗汉床上。唯独顾月芙气不过,又跳起来指着徐璐指责。
徐璐目光轻蔑扫了她一眼,目光冰凉,不屑,嘲讽,顾月芙只觉全身发凉,一身的气势就那样软了下来。
顾芸儿长长叹口气,对姚氏幽幽地道:“祖母,您刚才那番话,可是从不曾拿我当亲孙女对待呀。”
姚氏刚才聚积出来的高昂士气已消散无几,这时候只剩下恐惶的份了。她还想说什么,却让顾四太太打断了,说:“芸儿,你祖母人老了,就糊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必与她一番见识,老太太也是受人撺掇所致。”顾四太太也是没法子了,老太太的为人她本来就不喜,为了长房就不顾其他房的利益,为了让顾大起复,还逼得他们几房四处奔走,银子倒是花了不少出去,还要挨骂,泥巴也有三分土性的。
顾二太太和顾四太太也是有私心的,长房失势,虽然对顾家有影响,不是还有三房么?到时候靠着三房就是了。
老太太为了已是烂泥的长房还要往死里得罪三房五房,到时候顾家就是真的完了。顾二太太和顾四太太可不愿这样的事儿发生。也顾不得孝道不孝道,先让顾芸儿消了气再说。
顾芸儿却捂着脸嘤嘤地哭着,也不说话,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众人也理解她的苦楚,未出嫁之前,顾家对人家也不好,但娘家出了事,顾芸儿也还是全力相帮的,偏还得寸进尺。求也没个求人的态度,还要阴险地挖坑给人家,这分明就是逼着人家舍了老命相帮还要再打上一棍子呀。
任谁遇上这样的亲人长辈,也要寒心的。
顾芸儿只负责伤心地哭,徐璐则负责气愤地善后。
她拉着顾芸儿的手恨声骂道:“这样的娘家,这样的亲人,你还认来干嘛?你忘了你以前的名声是谁给你败坏的?你忘了你娘的嫁妆是谁给吞了去?你忘了是谁逼着你去认下本不是你的错?”
顾大太太弱弱地反驳:“凌少夫人,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的……”
徐璐毫不客气地道:“是不是乱说,大家心知肚明。芸儿,咱们走吧,我知道你性子软,又顾念孝道。我却是看不下去了,现在咱们就回去,我要参姚氏一本。哼,敢拿孝道要胁朝廷诰命夫人干政,好大的胆子。”
徐璐说得杀气腾腾,又对着顾月芙开炮:“你身为顾煜中的女儿,自己父亲犯了什么罪你是再明白不过的。亏得你还是杨家的儿媳妇,不在家好生相夫教子,居然也干涉起朝政大事。哼哼,杨家果然好家教。”
“你,你……”顾月芙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璐不屑地冷哼一声,拉着顾芸儿就走。
……
基于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徐璐回京后的第二日,就上书朝廷,狠狠告了姚氏一状。
姚氏本不成气候,儿子又还犯了错,能留着性命已是邀天之幸,还敢拿着祖母的身份逼迫沈二夫人让其官复原职。这事儿若放在平常也没那么打眼,但在特殊时期,姚氏只有被炮灰的命了。
然后徐璐就大大风光了一回。
徐璐进京三年多的时间,两回上书,就使得两位朝廷夫人被贬为庶民。
定国侯世子夫人徐梦雅被贬为庶人后,被叶家送到通州庄子上养病。苑平顾姚氏也被收回四品恭人的身份,贬为庶人。
那些曾得罪过徐璐的人,人人自危。
包括先前曾恶意整过徐珏的秦氏姐妹。
在姚氏被朝廷申饬后的第二日,秦氏也回保定去了,说是参加秦老夫人六十大寿。
当时徐璐还恨恨地想,该不会是后悔惹了自己吧?
不管怎样,徐璐的威名是打出去了。而恰在这时,凌峰又大开大合地收拾山西布政使王文东,更是让整个仕林震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王文东身为一省布政使,本身就是三品大员,原本进京述职极有可能留京任用。当时连身为吏部尚书的方公都认为王文东可得重用,举荐王文东、河南布政使、陕西布政使等三人,侯补吏部右侍郎。次日皇帝在朝堂上垂问,百官推荐王文东,称冷静果决,不贪不腐,是位经得住考验的好官。谁知凌峰却持反对意见,认为王文东主政山西期间,山西经济下滑,军民暴动次数比往年大副增加,认定王文东不擅治理地方,或处事不公,才会引发军民暴乱。连地方都治理不好,又岂能进入朝廷中枢?
凌峰的话自然就引起群臣攻击,因为王文东为官清廉、公正无私也是有口皆卑,称凌峰血口喷人。凌峰毫不退让,称公正无私的人,并不代表就有治理百姓的能力,清官里头也有昏官,还称,贪官亡国,而昏官却误国。并举例王文东在山西推行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其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由此可见,王此人不想方设法去弄清案件的是非曲直,而是按照古老的道德标准,根据当事双方的身份和地位来做出判决。可以想像的是,以主观标准来裁定案件,其结果必然是有失公正。仅凭此一点,必会制造不少冤假错案。王此人如何还能当得起明察秋毫的明官。恰恰相反,称他是个糊涂官倒是有点名副其实!
凌峰又还称:“冤假错案严重引发朝廷公平公正,而误判或乱判更会使朝廷失去公平公正和公义,以致腐风弥纶,人心散佚,法纲流离,社会动荡,其祸害之烈,不亚于贪官之祸。”
一些向着王文东的人就与凌峰打起了嘴仗。有的甚至指责凌峰因为在吏部一家独大,不愿权利被瓜分,故意让右侍郎之位空置,其心可诛。
凌峰毫不理会,只一口咬定王文东清廉有余,变通不足,公正有余,却毫无明察是非之心,不可委于重任。
经过一场舌尖上的较量后,凌峰又甩出王文东在任上制造出的诸多冤假错案。
果然如凌峰所说,王文东在断案判案时,非常的想当然。
因同情弱小,就偏向弱小。富者与贫者打官司,不问原由,必是富者错。
更是极力推祟礼法大于津法,使得家务事里的矛盾不问对错,父无错子错,伯叔无错,子侄错。婆无错媳错,弄得好些有冤案在身却处于弱势地位的人都不敢再进公堂。
为求蔽端,宁屈乡坤。使得乡坤满腹怨气。
为争言貌,宁屈小民,使得百姓怨气冲天。
件件桩桩,无不发人深醒。
最后,凌峰大胜,王文东被迫致仕。
最后便宜了陕西布政使顾天放,由顾取代任吏部右侍郎。
凌峰凭借一张舌头,就生生斩断三品朝廷大员的仕途之路,狙击了王家前进的步伐,王家人恨透了凌峰,却又无可耐何。
但凌峰却以嚣张跋扈的姿态继续碾压王家,再一次狙击了王文东的族弟王向南的仕途之路,从贵州右参议的位置上被迫致仕,这下子王家除了愤怒外,还恐惧起来,认为有人故意针对王家。
王家人仔细过滤了王家的政敌,都不得其解。最后只好腼着老脸,去求姻亲秦家。
秦家也莫名其妙,不过仍是携王文东兄弟进京来,找上了双榆胡同张家。
双榆胡同张家与保定秦家已是实打实的姻亲,自然要共同进退的。而当初张夫人求娶秦氏时,姿态可是摆得极低,秦家这才同意把嫡女嫁给张瑞。
只是让秦大爷没有料到的是,张如海却是苦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不止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甚至在礼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开始有人顶撞我。那可恶的李少秋还处处与我作对,我如今在朝堂,也是举步维艰。”
张如海立马道:“这些年年我在朝堂上可是一直和稀泥的,也少有得罪人的时候。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故意针对我。”
张如海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加上张家自张老太爷去后,越发低调谨慎,轻易不敢得罪人。也正是因为张家一直保持低调的作风,在朝堂上几乎没怎么树敌,所以秦大爷纳闷起来。
秦大爷又问:“那李少秋又是谁的人?”
“是谁的人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他们家与凌家向来交好。”忽然张如海如遭雷击,瞪大了眼,震惊道:“我自认与李少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可好端端的他就与我作对,该不会是受人指使吧?”
秦大爷目光一闪,“难不成,会是凌峰主使?”
张如海下意识就摇头:“应该不至于吧,咱们家与凌家虽无交集,可也没交恶呀。更何况,我家老二,还与凌峰的小舅子是同窗好友,靠着这层关系,与凌峰也还渐渐有了些交情。”张如海还不知道他的二儿媳妇早就把凌峰的妻子小舅子得罪狠了的事儿。
秦大爷又向张如海打探凌峰为何要针对王家。
张如海也是一脸茫然:“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好像隐约听了点风声,有朝臣也觉得凌峰无缘无故针对王家,很是奇怪,就问其原因。凌峰就指着官衙
外头那一片槐树,称:这些树大概有百十年了吧,都已长出藤藤网网了,想要砍掉这棵树,也只能先除掉这些藤藤网网。”
秦大爷狐疑地看着王文东,和王文东兄弟都不是笨蛋,很快就品出其意味来,脸色微变。
王文东神色微雯,猜测道:“听起来,不是我们王家得罪了凌峰,而是与我们有关系但势力比我们还要大的人家得罪了凌峰。”
王向南也点头分析道:“凌峰暂且没法子对付对方,所以就先朝咱们家下手。”
兄弟二人同时点头,但问题又来了,王家姻亲众多,并且个个背景不俗,究竟哪家得罪了凌峰,以至于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呢?
能比王家还要厉害,又与王家有关系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其中,秦家就是其中一家。
王文东兄弟就忍不住看向秦大爷。
被无端猜忌,秦大爷皱眉,压下心头的不悦,说:“我们秦家一直在保定,与凌家素无交集,也没利益上的冲突,就算想得罪也没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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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对不住了,脑袋还是重……
☆、第217章 找原因
保定秦家也是出过阁老的,在朝堂上依然还有不少影响力,秦家长子今年更是准备拿下登州正五品府同知的位置。秦家三爷还娶了范阁老之女,靠着范阁老,秦家三爷的制艺更是一日千里,是后年春闱呼声最高的前三甲才子之一。
张如海最近在朝堂上不好过,还想找秦家出些力,想不到秦家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只是,张如海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在整治他。
秦大爷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没有想到,张家会是如此的积弱,好歹还是礼部右侍郎,居然让平起平座的李少秋就给排挤成这样。
秦大爷失望而去,又去找上了范家,如今的大理寺卿范鸿儒,秦二爷的岳父。
望着只在宴息厅接待自己的范鸿儒,秦大爷心头再一次闪过不好的预感。
范鸿儒倒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亲切地拍了拍了秦大爷的肩膀说:“贤侄呀,自古娶妻娶贤。一个贤淑的媳妇可以旺家三代,而一个非贤非淑的媳妇则可以祸乱整个家族呀。老夫记得贤侄膝下已有一女了吧,将来可得好生教养,不然到时候嫁到别人家,一个不好,可就是祸害人家三代呀。”一脸的语重心肠。
秦大爷心头却是惊滔骇浪。
范鸿儒的意思是,张如海的灾祸源自妇人?
……
秦大爷从范家回来,并没有对张如海隐瞒。而张如海却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又心急火燎地找自己的夫人去了。
张夫人正在大发老大媳妇的气,她横眉冷脸对张大奶奶道:“不就是百十两银子么?子央读书也辛苦,请些同窗好友去外头放松一下也是情理当中。你这做大嫂的居然还拦着,还不给支银子,有你这样做大嫂的吗?”
张大奶奶满身的委屈,忍不住辩驳道:“娘您误会了,我不是心疼银子,而是二叔最近花钱有些厉害,所以忍不住就多问了两句罢了。二叔年纪轻,又不通庶务,被人诓骗银子也是有的,我也不想让他在外头吃亏呀。更何况,自二弟妹进了门,娘也吩咐了让二弟妹管二房开支的。二叔就算要银子也是向二弟妹要才是,如今却来向我和娘您要,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张夫人更是怒不可竭,指着张大奶奶的鼻子怒道:“你的意思是秦氏怠慢了子央不成?呃?”
看这偏心偏得,张大奶奶就不平了。那秦氏成日一副清高样,不就是有个叔父是一省布政使,兄长授了官,姻亲得力么?就得瑟成这样了,她还是侯府嫡女呢。不过是没给张家生儿子,就成天横眉坚目的。
“秦氏回保定参加她祖母大寿才刚回来,车马劳顿的,气都还没缓过来,你就迫不及待找事儿给她做,有你这样做大嫂的么?一点都不知友爱弟妹。”
秦氏在一旁文雅地说,“娘,您误会大嫂了。也都要怪我,临走前没有给相公留银子,害得相公无银钱使,这才找了大嫂应急。相公都已是成了亲的人了,哪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向大嫂要钱的道理?也是我不好,没有想周全,倒让大嫂担责了。”
张夫人喜欢秦氏,所以对秦氏怎么看就怎么喜欢,闻言就笑着说:“你还年轻,有些事儿没有经验也是有的,不怪你。以后注意就是了。”转过头却对张大奶奶指责道:“你瞧瞧你弟妹,多懂事。”
张大奶奶气得一肚子火,反正秦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她不管再如何做都是不懂事的。
张夫人又教训了张大奶奶一通,又对秦氏心疼地道:“你才刚回来,路上也累了吧,去歇会儿吧。不必服侍我,这儿有你大嫂就是了。”
张大奶奶嘴都气歪了,敢情娶我进门是让我服侍你的,娶秦氏回来就是享福的,这心也太偏了吧。
秦氏还在那温文地说着:“还是让媳妇尽尽孝道吧,娘。”张夫人越发高兴了,连连摆手让她下去。
秦氏又对张大奶奶说:“大嫂,娘这儿就辛苦你了。”
张大奶奶勉强扯了扯唇角,算是回应。
秦氏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张夫人道:“娘,有件事,还是要与娘说一下。夫君有个同窗,此人三天两头向夫君打秋风,夫君前前后后也给了他一百多两银子了,仍不满足,还三天两头来找夫君。我怕夫君受此人蒙骗,时常规劝夫君,可夫君却不肯听,还指责我怠慢他的好友,娘,我一心为夫君着想,可夫君却这般对我……”
秦氏进门后,儿子与媳妇一直不亲近,而前阵子秦氏的妹子来家里作客,好像惹了儿子生气,就与秦氏越发冷淡起来,张夫人也是知道的。如今听秦氏话里话外都透出告状的意味,就怒不可竭,拍了掐象牙边的楠木八仙桌怒道:“那个同窗叫什么名字?”
秦氏说:“姓徐,单名一个珏,字未人。”看张夫人脸色微变,似有不赞同,又赶紧道:“是安国侯少夫人徐氏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那徐氏对这徐珏也就是面子情,这徐珏还顶着安国侯小舅子的身份,居然还去外头大街上摆摊卖字,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面。我一直劝夫君,君子轻财重义,那徐未人为了银子就把读书人的脸面都不顾了,这种满身铜臭味的人,还是不要来往为好。可夫君偏就是不听,还说我嫌贫爱富……天可怜见的,我若真嫌贫爱富,又岂会……”
秦氏话还没说完,张如海就进来了。
张大奶奶和秦氏赶紧福了身子退下。在离开之际,还能听到张如海对婆母的质问:“最近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