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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节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哇。”凌峰牵着团哥儿的小胖手,慢悠悠地走在被雨水过打显得格外鲜艳欲滴的翠竹林,“不过,这口气,怕是要忍下了。”
    徐璐笑了笑说:“自然要忍的。那范氏虽然没品格,我却是不能像她那样没品的。”最重要的是,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范氏爱在背后说人坏话,又看自己不顺眼。以后就算她再故伎重施,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这时候,若当面锣对面鼓地与她对上,或是反击,也都是下下策。
    凌峰转头看着她:“是真的要忍。以后见到她,你就板着张脸,赶紧避开她。”
    “这是为何?”徐璐不解了。虽然在仕林中凌家的影响力不如张家,但身份地位却是相差无几的,公卿家的夫人,也是绝对能够完胜一个已致仕的阁老夫人。
    “示弱。”
    “……”徐璐不满了,停下脚步,说:“为什么要示弱?是咱们家烈火享油太过,需要低调行事,还是爷又有别的打算?”在她的印像里,一肚子鬼主意的凌峰怕是从来不知示弱为何物。
    凌峰一脸莫测高深,说了句莫测高深又富有深意的话:“其实,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计谋。”
    ------题外话------
    某日,婆婆说我在外头得罪人。前阵子与我同桌吃酒的,是老公侄子的堂婶娘。大儿子向来吃饭没规矩,我说了他两句。老公侄子的堂婶娘就说:小娃儿,管他的嘛。我就说:“就因为是小娃儿,所以更要管。千万不能说管他的。”我发誓,这话我是温言温语地说的。后来儿子不小心把饭碗摔碎了,我就责骂了他两句,把碎片拾了起来,免得别人踩到。
    老太婆后来居然在婆婆面前告我的黑状,说我教育儿子又凶又恶,还把碗都打坏了,甚至凶巴巴地指责她,“我教育我的娃儿,关你屁相干”。还对婆婆说:“哎哟喂,没想到你媳妇儿这么凶”。我与此人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更无任何利益冲突。
    ☆、第32章 文太太登门
    虽然凌峰没有明说为何要在范氏面前示弱,但徐璐向来以凌峰马首是瞻,之后的公开场合,只要有范氏的场合,铁定是退避三合的。
    最为明显的一次是朱贵妃的千秋节,但凡三品以上诰命的外命妇皆进宫祝贺,正在听戏的徐璐远远瞧到张大夫人,就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张大夫人。其实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相让。
    因之前说徐璐坏话被当事人抓包弄得没脸没皮的张大夫人,在徐璐面前也是讪然居多,但之后见徐璐对自己如此客气周到,那种难堪之意这才堪堪放下。
    等徐璐坐到远处后,族嫂范夫人则轻声问:“这徐氏好像有些怕你似的。”
    张大夫人愣了愣,说:“怎会?她那种少年得志的人,还会怕我一个老婆子?”
    范夫人说:“可是每一回见到你都避得远远的,不是怕你又是什么?”
    张大夫人略有得色,嘴上却谦虚地说:“人家什么身份?何至于怕我,不过是不想见到我罢了。”
    ……
    这边,一些与略有交情的妇人也在问徐璐:“那张夫人的德性咱们也都听说了,少夫人为何回回都要避让她?”
    徐璐哀声叹道:“姐姐也知道她的为人品性,人家身份高贵,张家执整个江南仕林牛耳,门生遍布朝野,娘家势力也雄厚,若真得罪了她,只要人家剁剁脚,咱们家也只有招架的份了。”
    凌峰那霸王又蛮横的性子,会怕一个张家?
    以凌峰在京城惊人的人脉,张家再厉害,就算真的对上,张家也讨不得好吧。
    众人面上说着“少夫人太谦虚了,”但心里却在想,凌峰居然也会忌惮张家,该不会是张家又要进一步?而凌峰要外放吧?
    凌峰在吏部已呆满足足三年,按规矩,外放,或连任,或挪挪位置。这都要取决于内阁和圣意。
    凌峰外放出去,或许仍然会挂着吏部侍郎的头衔,但现官不如现管,一但外放,也就失去了对朝堂中枢的参与权和控制权,也不会再执掌天下官帽子。一旦外放出去,也只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想要继续在京城威风,怕是不可能了。
    ……
    “有这个可能。”范夫人左右瞧了瞧,又靠近了小姑子,悄声道:“你没得到消息么?凌峰三年任期已满,按规定,是该外放了。一旦外放出去,或许会保留原来的官位,但也就是挂名而已,对朝堂影响力就甚微了。徐氏说不定早已知道了消息,也知道凌峰一旦外放,她还拿什么与你斗?这才处处忍让你吧。”
    张大夫人震惊,连忙问:“真的吗?凌峰真要外放?”
    范夫人就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真枉你在京城呆那么久,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你平时候都干什么去了。”
    张大夫人被说得讪讪的,这话也是婆母时常挂嘴边的,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她不欲让嫂子指责自己对京城格局的疏忽大意,赶紧转移话题:“凌峰真要外放,消息确凿吗?”
    “听你兄长提起过,方公只是提了提,圣上也说了句‘齐缘也是该挪挪位置’,你兄长特意分析过,凌峰还保留了从一品左柱国将军勋衔,又是侯府世子,又是吏部侍郎,若是不外放,那必是更进一步,任六部之首……”
    张大夫人尖声打断她:“他才多大年纪,如何能够胜任尚书一职?就算圣上同意,怕是内阁也不会同意。”
    范夫人警告地拉了她:“你小声些。”
    张大夫人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周围人正听戏听得入迷,应该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不由放低了声音:“他是不可能做尚书的,那应该是外放吧。”
    范夫人说:“你兄长说,以圣上对他的宠信,说不定还真会坐上那位置。”
    张大夫人脸色一变:“他那么年轻,应该不至于吧?”
    “圣上向来不拘一格降人才,凌峰当年十七岁就统领禁卫军,就是进内阁也是有可能的?沈任行三十二岁就进了内阁呢。”范夫人不以为然,觉得这个小姑子长着副聪明面孔,却生着笨肚肠,与她说话还真有些累,加上周围又有人,也不想再与她多说,只是警告她收敛些,以后见了徐璐,也别再总是针对人家了。
    张大夫人说:“我哪有针对她?嫂子你可别冤枉我。”但在心里却在说,我现在可没去惹她呀,是那徐氏被我收拾怕了,如今见了我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这么个怂货,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能怪我么?
    范夫人瞟她一眼,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心里又生起气来,真恨不得把外头对她的评价说给她听。但见她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面容,出于某些阴暗心理,范夫人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徐璐在宫中对张大夫人的避让,也迅速度传进各家各户的耳里,对此,世人反应不一,有的说徐璐软弱,外强中干。也有的说张大夫威武,不愧为阁老夫人,不怒自威。徐氏一个小年轻,也要退避三舍。
    当然,也有不少声音说徐璐是不想与张大夫人一般见识。
    而一些敏感的人则在心里暗想:徐璐以往可也没有避让过谁,这回态度怎么就转变得那么快呢?
    ……
    三月初,送走了徐成荣,花园里的梨花开始结起花骨朵,春天已至。
    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京城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列的变化。
    京城治安陡然变坏,地痞流氓犯事者又有所增多,甚至连浙杭张家大夫人,已致仕大学士,前刑部尚书张洁之妻范氏,在丰台大街上也让地痞刁民冲撞,摔了个狗啃泥,半边脸硌在坚硬的马路上,痛得半死,半个月不敢见人,那副才戴在头上的从丽人坊新打的百宝头面也被抢走了。
    张大夫人怒不可竭,上书朝廷,狠狠告了严少秋一状。
    张大夫人身份不一般,严少秋也不敢怠慢,全城戒严搜捕,誓死要找出凶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倒是狠抓了批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一阵板子外加流刑,犯了抢劫罪的一律处死,就是些小偷小摸的也被流放去西北之地,雷霆镇压之下,京城的治安倒是上升了一大台阶。虽然仍未找到抢劫张大夫人的凶手,但在处置了数十位犯抢盗罪的犯人时,张大夫人也不好再抱怨什么。还反过来表章严少秋雷厉风行,是个好官。
    耐何今年严少秋霉星高照,长兴县令在处置一起乡绅强占民田一案中,对官绅颇有偏颇,引发苦主不满,一怒之下,又把状子告到了顺天府。辖制长兴等十三县的顺天府却未曾秉办断案,惹来御史弹劾。紧接着,又曝出严家有人在外放印子钱,逼出了人命。圣上震怒,撸去严少秋府伊之位,贬出京城,任广西柳州府通判。堂堂正三品的京官,被连降三级,这也算是极其严重的贬嫡了。
    紧接着,空缺了三个多月的太仆寺卿总算被潜补上来,由一位姓张的地方官员接任。而原太仆寺卿文成章因身体缘故,经圣上恩准,致仕还乡。
    耐何在准备起程之际,文家又犯了事。
    “少夫人,太仆寺卿文太太求见。”这日下午,徐璐才午睡起来,大丫鬟豆绿就进来凛报。
    “哪个文太太。”徐璐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豆绿一脸古怪地望着她,“就是那个……原先与您有过婚约的文继轩的母亲,前任泉州知府文成章的太太。”
    徐璐想了起来,“是她呀。”自从与文家退婚后,双方已是结下死仇。后来徐璐进京后,在某些场合,还是与文太太见过几回。但都是招呼都没打过的。那文太太倒是有种“既然已经结下死仇了,就一路仇到底”的心态,一逮到机会就使使绊子,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所以凌峰索性把文成章父子全给废了,逼出京城,永绝后患。
    按理,文家过完年就会起程离京的,却还要来见徐璐,实在是奇怪。
    “你让人对文太太讲,就说我们凌家与文家可是半分交情都没。还有,世家与朝中大臣过多往来不大好,怕影响文大人的前程,还请文太太三思而后行。”
    豆绿果然出去传话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少夫人,文太太不肯走,说您不见她,她就不走。”
    徐璐沉下脸来:“她不肯走门房上的就没法子不成?什么时候咱们凌家的奴才这般不中用了。”
    豆绿见徐璐生了气,也不敢再多言,又出去了。只是过了会,豆绿又回来了,手上多了个金手镯,她小小声地道:“少夫人,文夫人真的不肯走,都还跪在大门外了。说少夫人若是不见她,她就长跪不起。还,还给了我这么个镯子。”
    徐璐看了她手上的指头宽的金镯子一眼,横她一眼:“罢了,你让她进来吧。”印像中文太太一直是矜持冷淡的。京中高官云集,文成章那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并未给文太太带来多少荣华显赫,反而还处处陪小心。
    徐璐在她身上,已很难看到昔日在泉州时的矜贵高傲,反而是低眉小意居多。
    果然,男人的身份,决定了女人在外头的地位。
    徐璐无比感激凌峰的强大,让她可以不必像那些小官小吏家眷那样,到处陪小心。
    ------题外话------
    都没人理我…。
    ☆、第33章 求助
    “让她进来吧。”连最后的颜面都不顾了,想来文夫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徐璐若再拿架子,有理都会变成无理。要是让外人瞧了去,还以为文家遭了难,是徐璐暗中搞得鬼呢。
    文太太穿着秋香色绣粉荷对襟褙子,里头是连青色小竖领中衣,下身是深青色马面裙。头梳圆髻,一朵蜜蜡珠花,一枚梅花金簪,外加一枚镶银的蝴蝶压发,手碗上光秃秃的。只戴了枚细细的银手镯,如此打扮,给人一种枯蒿了无生气的感觉。
    文夫人进入东厢房来,就向徐璐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少夫人,求您救救犬子。我知道昔日我们家做得不地道,可您也是苦尽甘来,而咱们家却是遭受了报应,求少夫人看在令祖母的份上,拉扯我们家敬轩一把吧。”
    文夫人一来就向徐璐磕头,怎么也扶不起来,徐璐尽管厌烦这人,但见昔日如此骄傲的人却被抽去所有尊严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递,无助而惶恐不安。徐璐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也没法子再摆少夫人的架子,说:“你先起来说话吧。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要挟我。”
    尽管徐璐还很年轻,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以前在徐家村,也没少见识过使泼的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见得多了。求人的时候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让人想拒绝都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但遇上祖母可就不成了,祖母会来这么一句:“你这是在要挟我么?”
    文太太见徐璐这么一说,也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只好讪讪地起身,抹了眼泪,坐在杌子上,一五一十地把原由说了出来。
    这事儿,还得从文成章带着全家人进京述职说起。
    在泉州,文成章走了凌峰的路子,进京述职,原以为会是个实缺,却没料到,只是太仆寺这个毫无油水又无实权的冷门衙门。太寺仆,顾名思议,就是专门管马的地儿。一个管马的官员,尽管有从三品的官阶,可到底只是个管马的官员。也无人来巴结他,反而还得去巴结别人。而养马若是养不好,还得受责难。文成章并未有管马经验,早就被折腾得够呛。如此巨大反差,这令在泉州一呼百诺的文成章很不适应。因为不适应,所以在太仆寺越发艰难,同僚瞧不起他,下属也不给他面子。对仕途无望的人,就把所有期望都给了儿子。
    文继轩是新科探花郎,长得又风流倜傥,很是得世家女青眯,原本文太太想给儿子找个真正的名门闺秀,一来可以助儿子仕途平坦,二来也可以给文家些许助益。文太太想法倒是完美,只可惜眼光不行,挑来挑去,偏偏就挑中了令国公府三房千金,还是个庶出的。
    当时的徐家三房多么风光呀,徐三夫人的兄长是顺天府伊,女儿是侯府世子夫人,儿子也有出息,养子还是护国侯,娶了徐家女,不就半步踏入了世家贵族圈子里么?
    文夫人想得倒是美好,但媳妇娶进门后,才知道这里头的名堂。只是娶都娶了,也不可能退货了,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偏偏,就在这时候,昔日被自己退了婚的徐家大姑娘,居然一举嫁给了安国侯世子凌峰,这让文太太惊得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后来又多方听到徐璐威名,以及凌家上下对徐璐的认可。徐璐已是凌家当家主母,又是诰命夫人。进京后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勋贵圈子里站稳了脚跟,而在她身边,也有了自己的雄厚交际圈子。
    文太太再也坐不住了,生怕徐璐报复文家,赶紧找了关系,把儿子送出京城,好避开徐璐有可能的报复。
    只是文继轩不成器,外放出京不好生做事,居然学起了“破家县令”的威风,这在乱世当中,倒也稀松平常,可如今太平盛世里,吏治清明,文继轩这种行为,绝对是无法容忍的。
    文继轩仕途折戟对文家来说已是极大打击,但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这厮空有才学,却毫无抗压能力,经此打击,就意志消沉,花天酒地,文家已不丰厚的财产,已让他挥霍一空。祸不单行,文成章也因儿子的牵连,受官场倾辄,被迫致仕。只是起程的头两日,文继轩又被官府锁拿了去。
    原来,文继轩居然还迷了赌博,在赌场里赌红了眼,性情大变,把人给打死了,被官府锁拿入狱,因出了人命,就算有功名在身,不死也要判流刑。
    文继轩是文夫人的命根子,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厚颜来找徐璐。
    当然,文夫人也知道自己对徐璐做过的事,二话不说,说出了手头唯一掌握的法宝……
    ……
    听完文夫人的述说后,徐璐半晌没有动作。
    良久,她才动了动身子,冷冷地盯着她:“事情属实?”
    文夫人急忙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少夫人,我真没必要骗你的,若不是继轩出了这种事,我是不会特地来告诉少夫人的……”
    徐璐瞟了她一眼,这话倒是实情。
    “那,这事儿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一个已致仕即将离京的官太太,如何知道这些事儿的。
    文太太解释说:“也是因缘凑巧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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