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可得潜心念佛,叫陛下长命百岁。”明秀便叹了一声。
她这样子倒是诙谐,苏蔷笑了一声方才好奇地问道,“我听说安王最近见天儿地往你府中来,恨不能睡在这儿,”见明秀嗔了她一句,她急忙告饶又笑道,“我家二爷还与我说呢,安王这与他一同在太子面前议事,时不时魂儿就飞了,还经常看着太子傻笑……”想到慕容轩与自己说起的太子的脸色,苏蔷就低头噗嗤了一声继续笑道,“太子都拿他没有办法的,只恨他不争气。”
“不争气?”
“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做兄长的高兴才怪。”苏蔷便指着一脸无辜的明秀笑道,“我家二爷都说,安王傻得很。”
“他与安王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竟然还有脸非议安王?!”明秀嘴巴顿时就毒辣了起来,决定讨厌嘲笑安王的闵王府二爷慕容轩。
早些年这二爷天天天不亮就提着热乎乎的点心守在冯国公府大门口给心上人送吃的,还点头哈腰服侍着未来老岳父往朝中去的丰功伟绩还历历在目呢,竟然就有脸嘲笑她家安王!
荣华郡主动了动嘴巴,觉得自己必须为慕容宁张目!
苏蔷听着明秀冷嘲热讽,笑得更欢实了,险些将手里的奶茶给扣在裙子上。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肯叫安王吃亏呀。”苏蔷笑了一会儿,揉着眼角无奈地笑道,“我家二爷若听见你的话,不得羞得没地儿躲?”她虽然这样说,然而目光却温柔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慕容轩为了自己做出了多少的努力,此时便拍着自己的衣裙叹气道,“我如今只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这一生,我有了他,就已经知足了。”
她性子其实并不好,还时有小性儿,可是慕容轩却一直都在包容她。
闵王妃也是一个好婆婆,比起别人,她真的幸福太多。
“这话叫你家二爷听见,不得美得睡不觉呀。”明秀冷笑连连地说道。
“你饶了他罢,他以后再也不敢了。”苏蔷都要叫明秀笑坏了,揉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安王以后有了靠山,这再不担心叫人欺负了。”
这都是笑言,姐妹俩本就言笑无忌的,说笑了一会儿方才撇开了话儿,苏蔷看明秀抿嘴笑了一下,微微垂着的侧脸秀美贞静,不知怎么又笑了起来。
这姑娘吃了笑豆儿来的吧?
明秀无奈地看着她,等她笑完。
“你与安王好了,母亲可惜得不得了,还在我面前骂三哥没用呢。”苏蔷想到自己母亲冯国公夫人与自己抱怨时那遗憾的脸,还有自家三哥一脸要去上吊的苦逼表情就笑了起来,摸着眼睛与明秀笑道,“母亲骂三哥说白瞎长那么好看,一个姑娘都骗不回来……”见明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苏蔷咳了一声,眼角带笑地说道,“还说三哥活该娶不着媳妇儿。三哥光张了那张脸,脑子简直没法儿看。”
这么笑自家苦逼三哥真的好么?
荣华郡主觉得那传说的苏三的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正说笑呢,明秀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之后本该是去给苏蔷预备点心的鹦哥儿快步进来,望了望苏蔷,神色有些慌乱地急声道,“郡主!宫里旨意到了,是给郡主与安王殿下赐婚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明秀想到皇后说了要给自己赐婚,便笑道,“你还怯了不成?”
“不是皇后娘娘的懿旨!”鹦哥儿顿足道,“是陛下,陛下的旨!”
第139章
慕容宁跪在地上,默默地听着头上的动静。
他家人渣父皇哗啦啦地翻着折子,应该批了十个。其间冷笑三声骂了一次喝了两回茶,吃了一块儿点心,闻着味儿,应该是枣泥馅儿的。
因为不敢抬头,慕容宁就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顺便猜一猜这人渣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别怪安王殿下警惕,就说这辈子从年幼失宠,年年都挨这人渣耳光呵斥无视之后,还能一心仰慕当这人渣亲爹的看,那不是皇子,是贱人!
眯着眼睛想了想,慕容宁目光闪烁,继续竖着耳朵听着头上的动静。
片刻之后,动静没了,御书房里静静的。
慕容宁就感到一道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还是没有动,可是一双手却在身子两旁握紧了。
许久之后,就在慕容宁忍不住想要抬头的时候,就听到头上传来一声淡淡的哼笑,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起来吧。”
他抬头起身,就见穿着一身儿寻常衣裳的皇帝正眯着眼审视地看着他,目中带着叫他奇怪的光芒。
“父皇。”慕容宁微微弯了腰,貌似恭敬地说道。
“这么多年朕都没有好好儿看过你,没有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听听,这是人话么,皇帝能说得这样坦然,也蛮强大的。
再不把儿子当回事儿,漠视成这样还不顾儿子感受地说出来,这是被记恨的节奏啊。
慕容宁却并不在意,更重的话他都受过。
荣王在皇帝面前哭着告状的时候,也是这人劈头就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骂他“逆子”叫他跪到宫门处少说也得两个时辰,不是安王殿下身子骨好,腿都跪废了。另有如今脸上还隐隐能看见伤呢,这眼下一两句话不是东西的话,真不叫慕容宁放在眼里。
“坐,咱们父子唠唠家常。”皇帝这一回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叫慕容宁坐在自己的下手,叫人上了精致的点心与茶水,见慕容宁不肯用也不在意的,正要说话,却见外头一个内监恭恭敬敬地捧着一碗汤进来,与他说道,“皇贵妃处进陛下的百合鸡汤。皇贵妃娘娘说陛下看折子累了,得好好儿歇歇,喝点儿热汤呢。”他殷勤地将汤放在了御案上,目光落在在皇帝面前竟然有了一席之地的慕容宁身上,露出了诧异。
大家都知道,皇帝不待见安王,都不爱与他说话,怎么会留着在眼前安坐呢?
莫非,这是安王要起来了?
若是这样,宫里昭贵妃娘娘处,就得好好儿奉承了。
这内监心里翻滚着这些主意,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了,低着头慢慢地退出了御书房。
“皇贵妃也是实心眼,虽朕喜爱鸡汤,然一喝几十年,怎么也都厌了。”皇帝仿佛话里有话地笑道。
慕容宁垂头只当听不懂,拼命地想皇帝为什么叫他在御书房说话。
父爱爆棚?
糊弄鬼呢这是!
“朕听说,你与荣华很要好?”皇帝懒得废话,见这儿子不受教,目中就露出淡淡的不耐,却还是很有兴味地问道,“荣华这丫头,这些年朕听说闭门家中十分老实,怎么就与你好起来了?”他哼笑道,“阿沈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你能登堂入室在他的眼前晃,可见他待你颇为青眼。”啰啰嗦嗦地说了许多的话,皇帝见慕容宁只是垂着头,便哼笑道,“怎么着,这是臊了?”
“不知该如何回复父皇。”慕容宁恭敬地说道。
他抬头就见皇帝转身将皇贵妃给他进上的鸡汤倒进了一旁的一个大花瓶里。
皇贵妃这么上心,然而这心意却在他父皇的心里什么都不是,确实叫人痛快。可是这人渣叫他亲眼见着又是为了什么?
一肚子阴谋论的安王殿下心里更警惕了。
“怕什么,你未娶她未嫁,有什么不好答的呢?”皇帝倒了鸡汤,将碗丢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与阿沈是旧年的情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心里欢喜都来不及,你以为,朕会阻挠你?”
他说到沈国公的时候用了一个“我”,之后仿佛是反应过来一样换了称呼,见慕容宁并没有听出来,皇帝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温声说道,“况当年荣华在宫里吃了那样的委屈,说起来朕心里也记挂,若你们真的好,朕也只有欣慰的。”
慕容宁仰头看着皇帝。
“朕给你们赐婚,如何?”虽然是问话,然而皇帝已经掏出了明黄的旨意丢在了慕容宁的怀里。
慕容宁简直要叫这抽风儿的家伙给打败了,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与明秀赐婚的旨意。
“你的王府也得拾掇拾掇,不然,可配不上荣华。”这句话,皇帝又说得意味深长,见慕容宁诧异地抬头,他敛目温声道,“荣华可是个难得的姑娘,人品贵重,你舍得,叫她居于人下,给别人磕头?”他敏锐地见着慕容宁一双手猛地握紧了这圣旨,仿佛是叫自己说中了心意,便笑着说道,“这是你最心爱的,你不应该将这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眼前?没有最尊贵的位置,她真是委屈了。”
“父皇既然赐婚,回头儿臣就去收拾王府,必然不叫表妹吃委屈。”慕容宁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然而一双手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有些意动,却犹在迟疑,皇帝却已经很满意地微微颔首,笑了一声。
“去罢,朕说了,就是与你说说家事。”
慕容宁给皇帝磕了一个头,默默地退出去了。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欣长的背影,突然就摸着下巴笑了一声。
荣王这蠢货陷在庞家的坑里出不来,在朝上叫太子给压得翻不了身,他正想着或许该弄死荣王妃给这个蠢儿子再寻一个得力的妻族抗衡太子之势,却没有想到天上掉馅饼,安王蹦出来了。
废物点心竟然得了沈国公爱女的芳心,真是叫皇帝刮目相看呐。
有了沈国公做岳父,这小子还会不会对太子俯首称臣,甘心做个臣下,皇帝真是很好奇。
只要安王有了二心,他就捧捧他,叫他跟太子对着干,想来凭安王的手段,该比荣王强出百倍去。
心里想到这,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却只是掩住不动,等着再看看慕容宁该如何行事。
慕容宁却管不了这个,手里握着皇帝的圣旨,知道这旨意只怕是已经到了沈国公府了,也不回宫的,叫小厮往宫中递话安抚皇后与昭贵妃,自己就策马到了沈国公府。果然就见香案还没有撤,一身郑重妆容的恭顺公主抓着明黄的旨意气得浑身发抖,靠在沈国公的怀里仿佛是在抱怨,见了慕容宁进来,恭顺公主这才吐出一口气哼哼着说道,“你倒是来的很快。”
“父皇突然说要给我与表妹赐婚。”慕容宁低声道。
“这是恶心我呢!”恭顺公主冷笑说道。
比起皇帝的旨意,她更想要的还是皇后的赐婚,如今接了皇帝圣旨,恭顺公主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且皇帝这么上心积极赐婚,恭顺公主总觉得这里头有阴谋!
“陛下赐婚,确实更体面。”沈国公也觉得皇帝这吃错药了,只是掩在心里,摸着恭顺公主的头安慰道。
慕容宁想到皇帝在御书房说的话,抿了抿嘴角。
他不能否认,那一瞬间是叫皇帝说动了心的。
能叫明秀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叫她可以名传千古,叫她可以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随心所欲,这个诱惑是真的很大,大到那一刻,慕容宁就想着也想争一争。
给他心爱的姑娘争出个天下来!
可是几乎是同时,明秀无声无息地死在他面前的样子,就浇灭了慕容宁的野心。
他眼下与太子相争,或许成功,或许失败。成功就能叫明秀从此风光无限,然而失败,却是跟上辈子一样,花期陨落。
他已经不敢赌这个了,宁愿就这样一辈子侍奉太子,侍奉太子登基,或许明秀不会母仪天下,可是却一直可以陪着他。
她活着,就足够了。
心里柔软起来,慕容宁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明秀的样子,想要听她与自己说句话了,见恭顺公主还在愤愤,急忙问道,“表妹呢?”
“后头呢。”这旨意本该明秀接,只是恭顺公主没叫明秀出来。
“我想见表妹。”慕容宁央求道。
“瞧瞧这一刻都分不开的样儿。”老岳母却觉得就这样儿才好呢,十分满意地指了慕容宁去寻明秀,这才与沈国公说道,“嫁妆得预备起来了,真是头疼。”
“辛苦你了。”沈国公温声说道。
“这算什么辛苦呢?”恭顺公主舍不得闺女,幽幽地叹了一声,到底带着人去库房收拾嫁妆去了。
慕容宁一路匆匆地到了明秀的院子,却见明秀带着丫头们从侧门处回来,脸上还带着笑。见了她,慕容宁就觉得自己焦躁的心变得平复了很多,急忙上前扶着她问道,“这是……”
“阿蔷才走,我送送她。”明秀便笑着说道。
苏蔷知道自己被赐婚,就知道只怕今日府中要忙碌起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因此就告辞了。明秀见慕容宁走了一路的汗,急忙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嗔道,“外头风冷硬得很,莫要吹病了。”她说完这个,就见慕容宁眼眶红了,怔怔地看着自己,之后手上一动竟握住了她的手。看着慕容宁仿佛有些异样,明秀心中疑惑,却只是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慕容宁只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莫非这是知道赐婚了,突然发现自己亏了,想反悔了不成?”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明秀一动,故意笑着问道。
“我怕表妹发现亏了,退了我呢。”慕容宁只觉得这辈子的缺憾到了现在终于慢慢开始圆满,叫明秀说得一笑,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得意地说道,“我也是有名分的人了!”
“听听王爷这话,竟是天大的喜事儿。”明秀见慕容宁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偏还洋洋得意,便与身边的丫头笑道,“看在王爷这样欢喜,回头,这个月多赏两个月的月钱。”
“若是这样儿,咱们都谢王爷呢。”鹦哥儿就脆生生地笑道。
“两个月算什么,每人一个金镙子!”安王殿下真是特别豪爽。
“记住了,管王爷要钱去。”明秀笑了一会儿,见慕容宁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却贼眉鼠眼地把自己手上给他擦汗的帕子揣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无语地看了这厮一眼,觉得既然一块旧帕子都这么满足,那郡主大人亲手才绣好的荷包儿就不要便宜这王爷了,只笑眯眯带着慕容宁进了屋里,就见慕容宁沉默了一会儿,与她轻轻地说道,“父皇叫我去书房,与我说了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