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托了恩公的福。”武非凡谦虚地回道。比起恩公他们的成就,他这点小突破又算的了什么。随即,武非凡一拍自己的脑门,对两人抱歉地道,“瞧我这记性,恩公都在外面站了半天也不请你们到里面去坐坐。恩公,请随我来。”
沈挺钧露出了一幅早该如此的表情,和白棠一起走了进去。他们一走,落在后面的一群人暗暗松了口气,方才虽然老祖宗和两个前辈聊得轻松,可这气氛莫名的压抑。
“父亲,你看能不能说动老祖宗,让那两位仙师随便哪一个把我收归门下?”这是这一代将军武劲雄的小儿子武笙,从小天分出众,被誉为最有可能达到老祖宗境界的人。此刻,武笙的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里面流转这与年龄不符的野心。
武劲雄伸手捂上了小儿子的嘴巴,小声呵斥道:“别给你老祖宗添麻烦,仙师能是我们高攀的?万一惹怒了他们,想想老祖宗的手段吧。”别看老祖宗刚才的样子特别温和没脾气,他可是亲眼见过老祖宗在战场上的凶狠,也瞧见过老祖宗同那些与他其名的前辈动手的画面。
“祖父他一辈子都对这位恩公的恩情念念不忘,你若在今日惹恼他老人家,有你好果子吃。”武劲雄正是武非凡的孙子,而他父亲资质太差,中年在一场意外中丧命,便由他承袭了将军的封号。
“父亲,其实以弟弟的资质,未尝不可一试。”武劲雄的长子武秦开了口,武笙立刻在旁边拿感激的眼神瞅着他家亲大哥。“倘若有幸被看中,老祖宗定然高兴。”
“是啊,老爷,若是方便,你就为笙儿求上一次又何妨?”
“夫人,怎么连你也……罢了,罢了,若是有机会,为父就找祖父试试。”
彼时,被武非凡带往客厅的白棠忽然瞧见沈廷钧脸上闪过的一抹似嘲讽的笑容,“怎么了?”
沈廷钧轻轻摇头,“听到了几句可笑的话罢了。”想要拜入她的门下?简直痴心妄想!
“恩公,您坐。”到了客厅,武非凡就把上首的位置让给了白棠,“小恩公,您也请。”对着在外人面前总是寡言少语的沈廷钧,武非凡始终有种心悸的感觉,当年他修为尚浅感受不深,如今,修为更进一步,对沈廷钧的忌惮越发浓厚。
“来人,看茶。”
“不用了。”沈廷钧直接翻出了几盘灵果,转头看向白棠,“你若想喝的话,我替你煮一壶。”凡间的茶叶,如何配她享用。
武非凡老脸一红,恩公那样的人,喝的自然是仙家的茶叶,哪里能喝的惯他们凡间的茶叶。“是我招待不周了,不知恩公此次来是有事要办还是……?”
“我想在府上借住几日。”沈廷钧递灵果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让她来看小不点,可不是让她留在这里长住的。白棠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微笑着看着对面激动得都忍不住颤抖的武非凡,“可否方便?”
“方便!恩公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下去给恩公布置房间。”话音落下,一个起身,就走出了客厅,根本不给白棠任何开口的机会。
武非凡一走,沈廷钧就放开了自身的气势,“往日,你是最不喜叨扰旁人的。再者,几十年不见,你又知他还是当年的小不点?”
“不是你说的陪我搬来周国住的吗?那住哪不一样?”
“当然不同。”
白棠伸出手把他递过来的灵果接入手中,面上盈盈一笑:“我就小住几日,到时,你说去哪住,我便随你过去,如何?”
沈廷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长一会,最终,还是松了口:“这是你说的。”
“我亦从未失信过你。”只这一次,她不得不失信。
...
☆、第23章
就这样,白棠和沈廷钧在将军府内住了下来。武非凡给两人安排的是最好的一座院子,并叮嘱下人没有里面的允许不得随意入内打扰贵客。就连武家弟子,也被他一阵敲打。然而,武非凡并不知道被他所尊敬,招待周全的沈廷钧就是被道门所忌惮的魔君。
这会,他正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最宠爱也是寄予最大厚望的重孙,最后,轻轻一叹,“笙儿,拜师的事,以后休要再提。”
“您以前不是经常夸赞笙儿的天资百年难遇,为何不让我去试一试?”以他们将军府的地位,自然有资格知道修真门派也会向凡人开放收徒的消息,但可惜的是,收徒这样的盛事不是每年都有,他的父亲便错过了一次。到他这一代,到如今尚没有收到仙人会下山招收弟子的消息。他不想和他的父亲一样,等到十几年后因为年龄太大而不能参加仙门收徒的考核。“难道您就忍心孙儿这身资质同父亲一样荒废在这小小的周国?”
“放肆!”武非凡盛怒下的气势岂是武笙能抵抗的?但武笙固执地不肯低头,仰着头眼神坚定地回视武非凡的审视。少刻,武非凡收起了外放的气势,“笙儿,你可知武学上的资质并不能代表修仙的资质,这是两种不能相提并论的天赋。”
“那我也要试试,若我连试试的勇气都没有谈何超越老祖宗您的境界?”
听到他这番狂妄自大的话,武非凡不怒反喜,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武家的弟子,老夫便舍了这张老脸替你去求一次。”
武笙喜笑颜开地站起来走过去,“谢谢老祖宗,还是老祖宗您最疼笙儿。”
“你这孩子,算准了老夫不会拒绝你是吧?”
武笙嘻嘻一笑,“老祖宗您慧眼如炬。”
武非凡暗暗摇头,“罢了,老夫现在就去走一趟。”
“那笙儿在这里等您的好消息。”
武非凡来到白棠的院落,神情已然和在武笙面前的云淡风轻不同,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他在外面毕恭毕敬地站了一会,收到了白棠让他进去的信号。
一进院子,武非凡发现这座院子哪里还有他所熟悉的半点影子。这就是修仙者的手段吗?这么一想,武非凡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火热,当年他没能拜入恩公门下,若是,若是笙儿当真有这福气……
等到走入厅堂,武非凡才真正地震撼了,里面摆放的物件没有一件是他认识的,而且一走到这里,他感觉到自己常年无所进的内力有了增长的波动,这一刻,武非凡对白棠两人敬畏到了极点。“非凡拜见恩公,打扰恩公之处还望海涵。”低垂的视线没有看到常伴在白棠身边的沈廷钧,武非凡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既住在你这里,你便无需这般客气。”
“能得恩公住在这里,是非凡的荣幸。”
白棠笑了笑没有再开口,武非凡心里藏着事就怎么站都不舒服,随即心里一横,对白棠说明了来意,之后,紧张地垂下头不敢再去上面的白棠会是什么表情。
白棠没有马上给予答复,厅堂便陷入一阵死寂般的沉默,慢慢地,响起了武非凡的呼吸声。武非凡握紧了垂下的手,舔着老脸道:“小不点知道这件事让恩公为难了,只是小不点的重孙从未求过小不点一件事,小不点只能厚着脸来求恩公一次。”
连小时候被白棠戏称的“小不点”自称都出来了,可见武非凡当真是把什么都豁出去了。白棠忍不住笑了,“也罢,你就带他过来我瞧瞧资质如何。”
武非凡不敢置信地抬起眼,耳边听到白棠又道:“还不去?”马上行了个礼出去了,不一会,就带着武笙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武笙见了白棠,可不敢像在老子和老祖宗面前那样跳脱,规规矩矩地向白棠行礼问安。然后,忐忑地在原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白棠隔空将一丝灵力打入武笙的体内,武非凡和武笙见了她的动作,知道这是在测试武笙的资质,都屏住了呼吸。待白棠收回那丝灵力,视线看过来时,都挺直了身体。
“恩公?”就等不到白棠出声,武非凡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白棠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扫向武笙:“你真想修仙?”
武笙心中一喜,忙不迭地点头:“做梦都想!”
“即便让你斩断在尘缘,从此步入凡尘也要修仙?”
武笙迟疑了,虽然他年纪小尚不懂白棠问这话的真正含义,但也知道这是以后大概见不到亲人的意思。“可是,您不是可以……”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
“想清楚了再回我。”
武非凡在旁边频频给重孙打眼色,可惜武笙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中。良久,重新抬起头,对着白棠斩钉截铁地回道:“那我也还是要修仙,请仙师成全。”
“你既下定决心,我又应了小凡……”后面的话被一道突至的身影打断,紧接着,屋内所有的摆设在悄无声息间碎成粉末,武笙和武非凡两人,也在同一时间重伤昏倒在了地上。
白棠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端起手边的灵茶抿了一口。
几息过后,沈廷钧才算平复方才听到白棠松口要收弟子入门的消息的震怒,他看着坐在上面神色淡然喝茶的人,刚刚消下去的怒意又有上升的趋势。“你就没有要和我解释的?”
白棠冷静地道:“以我如今的身份,你以为还可以收谁到我门下?”
沈廷钧一滞,继而表情有些讪讪的。之前听到白棠那番话,他当真以为……“我会尽快为你找到能够修炼的身体。”说罢,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摊开手掌,上面有一个瓷瓶,周围还有淡淡的药香漫开。“这是我为你炼制的灵丹,能帮你暂缓元魂的损耗,每日一粒。”
白棠把丹药收了下来,又听沈廷钧对外面喊了一声“还不进来”,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一步一步低着头走了进来。走到中央,朝她跪下行礼:“婢子月竹见过夫人。”
白棠抬了抬眼,沈廷钧对上她看来的视线,尽管心里对这个称呼满意的不行,面上只能故作不满的冷哼一声,“忘了本尊怎么吩咐你的?以后要叫主人。”交待完,又去对白棠解释,“下面办事的人我信不过,这几日我会亲自前去督促为你寻找身体的事。月竹是我找来服侍你的,你有何需要,只管让她去做。她若有任何让你不满的地方,你处置了便是,无需知会我。”
跪在下面的月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身上连一丝波动变化都没有。
白棠轻轻地掠过去一眼,便知这个月竹有着高阶修士的修为。让一个高阶修士跟在她身边服侍,恐怕还有一半存着监视她的目的。左右这种事,沈廷钧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而他也知道这层目的瞒不过她,从来都是做的坦坦荡荡。
“你先把他们送回去,不要惊动府上的人。”
“是,主人。”应完,月竹一手抓起一个就从厅堂消失了。
“不是收徒的话,刚才你想说的是什么?”月竹一走,沈廷钧开始捡回刚才还没有真正解决的问题。
“那孩子的资质是修仙的良才。”何止是良才,还会是各大门派争抢的上好资质。“我只是想给他一份踏入修道界的机缘而已,如若我没有记错,再过半年,灵宗会在吴国招收弟子。”
“你自然不会记错。”沈廷钧想起了初见这人,也是被她如此指点“机缘”,一丝但淡无痕的杀意自脸上一闪而逝,“若他是女子身,倒是不枉费他这身资质。”
白棠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可以等你修为升上去帮我炼制最适合的身体,别人的身体即便可以修炼,终究不是我自己的。”
“可你需要能等的时间。”
白棠还要再说些什么,从元魂中传来一阵刺痛,下一刻,昏倒在了沈廷钧的怀里。
...
☆、第24章
这一次昏迷却不是沈廷钧的手笔,迷迷糊糊中,白棠觉得有什么在拉扯自己的元魂,耳边似乎还有谁的低泣声,但一会又变成了让人如坠深渊的窒息。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元魂上的“枷锁”变得越加沉重。
“别想……就这么放手!”忽地,一道低冷又决绝的声音直抵元魂深处,接着,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从四肢汇入身体,渐渐地,白棠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白棠终于醒来。一抬眼,沈廷钧就靠在她的身边,此刻闭着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脸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倦容,而他的右手上方漂浮着一颗没有一丝丹香外泄的灵丹,却被那只手将里面的灵力一点一点汲取,最终,这些灵力都到了她的体内。
白棠恍然,遂从床上坐起,身边的人立刻睁开了眼。“你醒了?”语气里是满满的惊喜,还有几分后怕。“有没有哪里觉着不适?”
白棠摇摇头,“我昏迷了多久?”
沈廷钧的目光微闪,“两日。”
两日……白棠低下了眼眸,她在昏迷中感觉到的拉扯很有可能是界镜传出的警告,她在那边的魂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这样的话,“这次的事,你也该看清楚了,倘若我留在那边的魂力无法维持界镜的消耗,那么,下一次,我恐怕——”再也醒不过来。
“不会!”沈廷钧沉下脸打断了她的话,眼眸里的宁静彷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让白棠看的有些惊心。下一刻,沈廷钧伸出手将白棠轻轻揽入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低喃:“上次的事,我绝不会再让它发生。”怀里的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得知她殒身的一刻,他有多后悔昔日的妥协,又有多厌恶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白棠的身体忍不住一僵,虽然一直都知道小徒弟对她的感情,她也没有彻底让他断了这念想。可是他们之间的相处,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逾越,最多也是在情急之下握个手。像这样的拥抱,对她而言,太过陌生。
这一瞬,白棠认识到他们之间在这件事上的平衡被打破了一个缺口。而这样的变化,并不适合如今的境况。她抬起手推了他一下,沈廷钧又抱紧了她一会才松开,重新面对她的表情,是一种微微餍足的笑容。
他拉她走下床,“这些旁的事,你不必忧心,我说过会解决便不会让你多操一分闲心。你只管留在这里多住几日,有什么想看的,便让月竹陪你。”
白棠点了点头,沈廷钧又翻出一堆通讯符给她。“我会尽快回来。”
虽是这么说,沈廷钧却是陪了白棠大半日才离开。他一走,月竹便无声无息地从暗处走了出来。白棠只当她是个普通的侍女,有什么需要从来不矫情,使唤得很利索,同时也没有存着避开她的心,什么事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武非凡和武笙爷俩,自从上次被沈廷钧伤了之后,虽然事后又被月竹治好,却不敢轻易再踏足白棠的院子半步。
到了夜晚,沈廷钧给白棠的传讯符都会亮起,这期间,月竹就会退到门外候着。如此过了几日,这日,沈廷钧在通讯符里告诉白棠,寻找身体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明日他就能回来。
“等我回来,”顿了顿,沈廷钧的声音低了下去,温柔而缱绻,“阿棠。”
白棠一怔,缓了半刻,道:“好。”那边响起了轻轻的笑声。
传讯符的灵光随着笑声的消失逐渐隐没,但在守在外面的月竹的感知里,屋内还有魔君大人的气息。下一刻,月竹来到了将军府上的高空,那里有一个高阶修士在毫无顾忌地大肆释放自己的灵压。
“果然是魔门的孽障,连凡人都不放过,当真是泯灭人性。今日,本座就要将你斩杀在此处,以祭奠枉死在你手上的生灵。”
月竹眼神一冷,“找死!”她在沈廷钧和白棠面前是个毫无地位的侍女,但在魔门里可是堂堂的护法之一,不然也不会被沈廷钧放心地派来服侍白棠。
那高阶修士也是面色冷了下来,手中灵器甩出,没有半分迟疑地抢占先机攻了过去。
月竹分出一丝神念往白棠的住处一扫,魔君的传讯符还在使用中,心下一松,拿出了一半的实力回击了过去。至于两人的攻击会不会对下面的将军府造成损伤,她一点都不担心,早在主人入住之后,整个将军府就被魔君大人布下了禁制,寻常高阶修士的攻击是无法攻破这层禁制的。
这时,被月竹以为仍在和沈廷钧传讯的白棠,已经通过屋子的暗道走到了将军府外的一座小别院。这是武非凡在被当年的皇帝赐下将军府时就建造的暗道,连通的别院是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