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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虚虚实实 4
    胆大包天扣押洪天王他们的人,是上校做梦也想不到的一帮悍妇,山人村的农妇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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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以半物质刺激,半强制执行的手段,软硬兼施搜刮走了她们的“床上用品”,顺便还带走了勉强可视作另类的“床上用品”——她们的老公。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少了这根梁,等于少了最承重的那股精神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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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这种失去主心骨的恐慌并不明显,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以及北边响得渐渐频繁的枪炮声,农妇们慌神了。她们似乎这才意识到那个生着一张小白脸的家伙,靠软硬兼施带走家里的爷们,并不是去水田冬耕或者外出串亲戚,他们是要去打仗,是要去残酷的战场充当枪炮声里的填充物——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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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来沉闷炮声响得人心惊肉跳,在农妇们听着就好像传说中的凶神高举大锤,正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们男人的性命。于是这种恐慌演变作出离愤怒,她们自发集合在一起,手拿着剪刀棒槌等随手物件,冲到胡以晃家去讨要男人,惩罚花言巧语骗走他们的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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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胡家的天王洪秀全、王娴雅首当其冲,此外还有赖文光等几名重伤员也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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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悍妇们砸烂了胡家的铁锅和水瓮,将洪秀全逼至屋角不停推搡,王娴雅好心上前规劝,也被她们揪头抓脸,连身上穿的旗袍都被撕破了。本来赖文光他们随身携带着火枪刀剑,可由于洪天王声色俱厉严禁对女人动粗,便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这些悍妇发泄着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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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悍妇们把洪天王一干人扣在胡家,扬言若她们的男人不能平安归来,就放火烧掉屋子和屋子里所有人,替她们的男人们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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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情况由一名轻伤员拼着挨一顿暴打冲出来,找到上校告急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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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起火,并且波及到的对象除了圣不可犯的洪天王,还包括贴心可人的千金小姐娴雅,上校不得不打消攻占思旺墟的念头,急急赶回山人村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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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老天爷实在是一个极具幽默感的伙计:屡次安排他来搭救姓洪的,转头又让美女们拯救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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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赎与被救赎,一个典型的宗教类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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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此时心焦似焚,恨不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去跟闹事的妇女算帐。洪天王倒还罢了,老子救他都救习惯了;但王娴雅这知书达理、温顺贴心的小美人儿是一定要救的。别看上校平素不把这小妮子当回事儿,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可乍一听到她被那帮悍妇当作破纸片一样撕扯,上校的五脏六腑都仿佛叫人用滚油浇过,疼得几乎要蹦高。什么叫失去的才觉可贵?上校对这句格言有了非常透彻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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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二人非救不可。救洪天王是革命现实主义,伟大的太平天国运动不能失去领袖;救王娴雅是浪漫主义,一位富有温良恭俭让传统美德的女性,值得人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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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阿六、郜云官几人也大体知晓了后院的火情。阿六主张严厉镇压,对那群不讲道理不识大局的娘们没必要客气。郜云官认为此举欠妥,且不说农妇这样做有不得已的理由,就为了跟在队伍后边这100多号人,也当慎重处理。扣押天王的全是他们屋里的女人,假如采用雷雳风行的严酷手段予以镇压,四个新组建的分队被激怒哗变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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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俩都别吵,就不能让老子头脑清静片刻吗?”上校脸色极难看,战场上胜利的喜悦已经被左右为难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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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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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上校能够支使的武装力量只有一支40几人的精兵队,其成员皆为四个分队临时抽调的头目。预防兵变的最好办法是让这些正副分队长归建,安抚各分队农夫朋友们的情绪。可如此一来精兵队就几乎没人了,上校变得两手空空无兵可用,倘若盛怒之下的村妇群起而攻之,别说救人了,恐怕连上校自己也只能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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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并非关键。村妇闹事的动因是担心她们的男人有个三长两短,却不知她们的老公、父叔、兄弟们在战场上压根派不上用场,最多也就发挥一下晾晒展示被单之类的辅助作用,所以此役的伤亡数接近为零。人安然无恙回来了,闹事的理由不存在,愤怒和动作的烈度自然下降,洪天王及王娴雅等人的安全可保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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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在于上校通过这次事变意识到一个深层次的问题,这个问题未能得到很好的解决,今后带兵打仗的麻烦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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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问题是——农民兄弟为什么要当兵打仗?他们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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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代农民起义的原因只有一个:实在活不下去了!土地兼并,徭赋沉重,贪吏盘剥,酷绅压榨……于是揭竿而起。反正早晚都是个死,与其饿死倒不如造反。可这属于被逼无奈和一时冲动,缺少持续的热情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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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升官发财是另外一种动机或动力。自打从宋代开始,各朝各代似乎都有重文轻武倾向,寻常百姓很少离家当兵,无论是官军还是造反部队,兵员成分以流氓盗匪居多,这类人投军的目的只有一个:投机,搏它个封妻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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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认为物质鼓励的作用远远比不上精神激励。想想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吧,那士气和决死的勇气岂是几块银洋一个官职能够买得到的?若要人形成强大的精神力量,心甘情愿为你拼死卖命,必须树立起坚不可催的信仰。在这个信仰的光辉照耀下,怂包可以变强汉,懦夫可以变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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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缔造这么具有煽动诱惑力的精神体系,上校觉得有难度。照搬现成的会怎样?那头的共产主义太超前,而洪天王的拜上帝教过于儿戏,好象劣质气球一捅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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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他妈的到什么地方去找一套伟大的理论蒙骗群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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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罕见地感到自己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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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边走边想着这些比较深刻的问题,直到童阿六拽了拽他的袖管,才发现前方有人拦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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