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演讲的过程中,有时候听众会告诉我最新的媒体报道,说耐克和其他类似公司的状态正日益改善。我和多数我见到的人一样,都想相信这是真的。我们都希望耐克创始人菲尔·奈特和领导层其他高管行事负责。我联系到莱斯利和吉姆,就是那对曾在印度尼西亚像耐克工厂工人一样生活过的夫妇,他们正在制作一部反映血汗工厂的纪录片。他们给我回复的邮件让人不容乐观:
自从2000年在印度尼西亚实地考察、生活后,我们又去了两次,一直和那里的工人及工会领袖保持着联系。从最好的情况来看,情况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改善,但工人工资和组织独立工会的权利这些最关键的问题,绝没有比2000年的情况好,尽管耐克试图让公众改变看法。
印度尼西亚政府规定的工人最低工资已经提高,但是物价水平同步上升,食品、水费、食用油、服装、住房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无一例外。那些工人仍然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自己吃饱,还是让孩子吃饱。我们最后一次去印度尼西亚时,是耐克工厂的一个工人迎接我们的。她从2000年以来一直在接受我们的采访,在耐克工厂工作了8年。她神情忧郁地拥抱我们,挤出一点笑脸,勉强地说:“一切照旧,跟以前一样。”
发生变化的是汽油价格,以及伴随而来的车费,来回工厂的交通费用都上涨了。现在,仅来回工厂的交通费,就能占到他们本已入不敷出的微薄薪水的30%。上涨的那部分交通费用从哪里来呢?那些每周工作6~7天,为那些跨国巨头努力卖命的男女工人,有时候不得不以米饭加点盐,作为每天两顿的饭菜。
20世界90年代晚期,耐克公司这样回应有关血汗工厂的指控:那些批评人士简直不知道他们自己在讲什么;外包工厂被其他企业家所拥有,因此耐克根本就没有权力去做出改变。2002年,耐克公司对此的回应是“事情提到点子上了……不过却找错了对象”。2002年之前,耐克公司官员一直在全美跟踪我们的行程,无论我们是在高校,还是在高中就此问题演讲,都能发现他们的影子。在我们造访每个学校之前,他们会给这些学校一些资料,谴责我们即将要演讲的内容,然后会在学生报刊中发表一篇社论,声明我们讲的全不是实情。如今,耐克公司的策略似乎发生了变化,开始参加社会责任会议,开始承认他们的确也有问题,不过,解决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于,全体利益相关群体齐心协力,共同努力(耐克的说法)。
同时,全球耐克工厂发生的类似事件持续增多。20世纪90年代不断曝光的丑闻包括:工资过低,上班时只准许上两次卫生间,恣意谩骂工人,实施肢体虐待和性虐待,威胁工人领导人,实施人身攻击。
如果耐克真的将印度尼西亚耐克工人的工资翻番,这将用掉耐克公司将近7%的广告预算,即16.3亿美元。如果耐克公司真的愿意将其一小部分广告预算拿出来,用以给工厂生产的产品支付更高的单价,我们将会看到,多数血汗工厂的恶劣条件将会改善。
莱斯利和吉姆站在经济杀手的对立面,他们也跳不出那些帮凶、走狗的魔掌。他们给我讲述了他们亲身经历的、骇人听闻的遭遇。那天晚上,他们一行人—他们两人、他们的主席乔尔、他们的印度尼西亚司机和翻译,被一伙武装歹徒所追杀。
“他们骑着摩托车围住我们的车。”吉姆说,“司机一路狂飙,将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军队检查站,然而那个士兵示意我们过去。”
“那个士兵发狂似的想尽快摆脱我们,”莱斯利补充说,“他可不愿意开罪那些家伙,它们简直就是印度尼西亚的黑手党。”
“最后,司机被迫把车停下来。那些人用枪指着我们,命令我们赶快下车,把我们推来搡去。”莱斯利说话的时候,身体明显在颤抖,“我当时想,这下可完了,我们的名字将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
他们逃过了这次劫难,但他们的司机却遭到毒打。“一次警告。”乔尔小声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我问他们。
“以后,我们会更加小心。”吉姆回答说,“要特别留意我们将前往的地方,留意应该何时行动。不过,我们还会去印度尼西亚。我们将完成纪录片,让世人都能看到。”
当我读到关于斯通–韦伯斯特公司、弗里波特–麦克莫兰铜金公司及纽蒙特矿业公司的报道时,当我听到吉姆、莱斯利和乔尔的恐怖经历时,不禁开始再次反思我作为经济杀手执行任务的后果;同时,我也想到了购买血汗工厂制造的产品的那些人,想到了购买剥夺他国资源生产产品的那些人。印度尼西亚的故事在不断重复发生,同时也构成了美帝国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