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聂十八情不自禁地展示出自己的武功,便令众人目瞪口呆了。
矮罗汉的武功,虽不惊震中原,却名动岭南,而在幽谷大院众多客人中,他的武功仅在他夫人黑罗刹和黑豹之下,却在鬼妪、廖总管之上名列第三。连矮罗汉也叫聂十八一袖拂飞,其他人简直是不经聂十八一击。
就是小兰也惊怔住了,心想:怪不得母亲叫自己千万不可唆使八哥抖展武功出来,他举手投足之间,皆成可怕的凌厉招式,现在真的是叫她口服心服了。
聂十八将矮罗汉放下来,担心地问:“叔叔,你没事吧?”
矮罗汉眨眨眼说:“刚才你可将我吓坏了!自问不死必定身受重伤。”
“叔叔,是我不好,一时间情急,出力不知轻重,我……”
山凤说:“聂兄弟,你别听我爹说,他一向爱说笑,是故意逗你的呢。”
张铁嘴说:“不错!不错!聂兄弟,就是他摔在墙上、地上,也会一蹦而弹跳起来,根本不会受伤。”
矮罗双冲着张铁嘴说:“你干吗老是跟我过不去,哪壶不响提哪壶?说穿了,好玩吗?”他又对自己女儿说,“你也是,尽帮外人不帮爹说话。”
山凤说:“爹!我是怕聂兄弟吓坏了,才实话实说。”
黑罗刹可瞪起一双怪眼睛,对丈夫说:“你是不是还谦出丑得不够?我再让你出一次丑?”
矮罗汉慌忙躲到聂十八身后说:“不、不,老婆大人,你别过来。”
众人见他夫妇二人的情景,莫不哑然失笑,但对聂十八如此的神功,又莫不从心里折服。黑豹果然没有看错人。
一些茫然、困惑和担心的人都放心了:小主人武功好,心地更好,有这样的人来统管幽谷大院,怎不放心?
聂十八向黑罗刹一揖说:“婶婶,都是我不好,不关叔叔的事,婶婶请息怒。”
鬼妪也说:“姐姐,姐夫性情一向如此,你别怪他了。”
黑罗刹说:“妹妹,你不知道,他三天不打,就会身痒痒的了。”
接着黑豹宣布第二件大事,就是从此以后,退隐潜心斋内,不再过问世事,幽谷大院内外的大事,全由鬼妪独立主持,幽谷大院下面的经营,全权由廖无影处理,幽谷大院的内务由老蔡打点,而江湖上的事,交由岭南双奇和张铁嘴全权负责办理。聂十八目前仍需要到江湖上磨练,了结黑豹的一桩心愿,追查挑起蓝美人事端的幕后人,平息江湖上的血腥仇杀。这一点,更希望岭南双奇、张铁嘴和廖无影在暗中襄助聂十八。
张铁嘴说:“前辈,在下等人,一定全力襄助聂少主,了结前辈的这一桩心事。而且这一件事,不但是前辈的心愿,也是我们江湖中人应有的责任。”
“有张先生这句话,老朽更放心了。”
聂十八不但向岭南双奇、张铁嘴和廖无影一揖,也向在座的众人一揖说:“我年幼经历少,什么事都不懂、也不明,希望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今后多多开导指点,使我不负爷爷的期望,也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有人大声说:“聂少主请放心,我们大家都全力支持拥戴你。”
“是!我们大家都全力支持拥戴少主人。”
聂十八又是向众人深深一揖:“在下在这里先感谢大家了!”
众人慌忙回礼:“聂少主别客气,这是我们弟兄应该做的事。也希望少主今后多些看顾各处的弟兄们!”
聂十八说:“各位放心,在下愿与各位患难与共,生死共存。”
大厅又是一片欢呼,大家频频举杯畅饮,云中雁廖无影举杯站起来:“来!我们大家都来敬我们老爷一杯,祝他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鬼妪笑着说:“廖兄,你不是想将我爹灌醉了吧?”
“夫人,老爷酒量如海,何况还有兰姑娘在一旁保老爷的驾,就怕我们灌不醉老爷,倒让兰姑娘将我们灌醉了。”
廖无影这句话没有说错,黑豹一身浑厚的太乙真气,若说到喝酒,可以说是千杯不醉,酒一下肚,就化为蒸气,向四周飞散了。而小兰更有少见的特异功能,饮酒像饮白开水一样,只去洗手间打一转,就完全没事,是货真价实的千杯不醉。
此刻,正是小兰显示这一特异功能的时候了,她和聂十八频频代黑豹向各人回敬酒。聂十八应该也有黑豹一样的功力,可以千杯不醉。但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功力,因此不敢放胆干杯,仅略呷一下而止。小兰就无顾忌了,一碗碗的酒往肚子里倒,真的有不少人与她比酒量,都叫她灌醉了,有的更醉得一塌糊涂。这一天,众人真是兴尽而散,酒醉的叫人扶着回房休息。
一连三天,幽谷大院众人沉醉在一片欢乐当中,大碗酒、大块肉尽情高兴。人们有的互相交流各地的经验和行情,有的在磋商武功,有的畅谈近来江湖上奇人异士。
鬼妪、岭南双奇、张铁嘴、廖无影、聂十八和老蔡,幽谷大院这七位核心成员,在幽谷深处的松涛小筑中,谈论着江湖上最近的动向,计划新的一年里要办的大事。
松涛小筑,是一座幽静的小院子,可以说是幽谷大院的机密室,座落在幽谷最底处半山坡上的一片松林里,四周都是峻峭的悬岩峭壁,只有一条新修的石阶而上。原先这里是荆棘丛生的乱松林小山窝窝,是一些小飞禽和蛇虫鼠蚁出没的地方,鬼妪见这地方幽深,便着人清除了蛇虫鼠蚁,修建了这间小筑。原先黑豹在这里住的,后来迁到潜心斋,这里便空置下来,成了幽谷大院核心成员开会的地方,开会的成员在这里可食可住。这里是由老蔡亲自打理,平时无人居住,只有开会时才启用。
在计划新的一年里的大事,谈到生意上的事情时,聂十八是一窍不通,只有愣愣的在一旁听着,根本插不了嘴。而且鬼妪的意图,也不是要他提什么意见,只是想他知道幽谷大院内外的事情,熟悉各地人员的分配,以便最终让他今后掌管幽谷大院。
聂十八从他们的谈话议论中,知道幽谷大院在广东、桂东、湘南和江西等地的州府县城中,开办了一些酒楼茶馆、客栈商铺,有批发木材、贩卖绸缎、古董等业务,所赚得的银子,除了扩大经营外,多数是用来暗中周济一些孤苦伶仃的穷苦人家,或者是资助地方上行善事,所以有不少弟兄成为了各地县城中的一些头面人物和乐善好施的商人。
在外面的弟兄,外表上看来,几乎全是商贾生意人家,不是武林中人。可他们一个个都有一门绝技在身,足可以防身自卫。府城中的负责人物,要是在江湖上行走,他们无疑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但他们都能遵守黑豹的教导,遇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万不得己,从不显示自己的武功。
动武之事,多由岭南双奇和他手下的弟兄出头露面,而且是以仗义行侠、打抱不平的形式出头,与各地做买卖的人装成互不相识,这么一来,大家便都相安无事了。
聂十八听了几天心下更明白了。原来幽谷大院专门培训了一批有资质的年青武士、剑手和刀客,全由岭南双奇、张铁嘴、廖无影,以及自己的母亲,传给了他们刀剑棍棒等拳脚功夫,人人都有一技之长,精于一门兵器,形成了一支无形的战斗队伍,由岭南双奇全部统领,有的分散在各地,有的来往巡视各处州府县城,保护幽谷大院所经营的茶楼、酒馆、客栈和商铺。他们都打扮成贩夫走卒、小行商样子,三人结伴、四五成群,从不落单。
各地驾车赶马的车夫,更是其中的成员。同时另有一支十二人组成的飞虎奇兵,常在金鸡岭中,随时听候岭南双奇的调动,开往各地应付突发的变化。而这支奇兵的领头人,却是性情善良的山凤。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令聂十八感到惊讶,他感到两年来,山凤变得精明能干了。
所以说,幽谷大院不是武林中的帮会门派,却又是武林中的一个特殊门派;不是江湖中人,却又是江湖中人。它没树立旗号,只是暗中进行自己的商业活动,保护自己的利益,因而不为武林人士注意,也不为江湖帮会和官府知晓。要是土豪劣绅、黑道人物侵犯了他们的利益,那他们报复将是无情的,同时又是神秘巧妙的。
当岭南双奇、张铁嘴谈到近来江湖上的动态时。张铁嘴的谈话,引起了聂十八的特别注意。
张铁嘴说:“自从那华服神秘人突然在广州出现,杀了武威镖局一家,捣毁了整个镖局之后,又一下神秘地失踪了。可是江湖上又出现两个武功极高、行动莫测的神秘人,他们也在追寻蓝美人的下落。”
聂十八问:“张叔叔,他们是什么人?”
“聂兄弟,他们的来历,江湖上无人知晓。但他们每到一处。都有人倒卧在血泊中。”
矮罗汉问:“他们的武功很高么?”
“高、高极了!”
矮罗汉责问:“你怎么知道他们高极了?你与他们交过手?”
“我自问不堪他们一击。”
鬼妪讶然了:“先生不堪他们一击?”
矮罗汉问:“你是不是想吓唬我们,老子可是吓大的。”
黑罗刹瞪着眼责骂:“你又想生事了?你听表哥说下去不好?”
张铁嘴说:“夫人,在下不是信口开河。他们一个自称天魔神剑,一个自称为二掌断魂,又叫三掌了……”
聂十八问:“三掌了?”
“就是说,他与人交锋,只击三掌,三掌一过,就不用再交锋了。”
聂十八愕然:“他不再交锋了?”
张铁嘴笑了笑:“是呀!因为他的对手已是一个死人。聂兄弟,你想,一个死人还能再交锋么?”
“他的掌法这么厉害?”
“其快如电,刚猛异常,招式刁狠。所以他杀人只需出手三招,便一了百了。”
矮罗汉不屑地说:“我看他杀的都是一些无名之辈。”
“表姐夫,你又说错了,他杀的都是一些在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人物。传说崆峒派的高手,号称横刀的秦一峰少侠,也是三掌之内,死在他的掌下。”
鬼妪问:“没人接过他四掌?”
“没有。因为接过他三掌的人,人不死也身受重伤,已无力再战。”
“江湖上那么多一流高手,真的没一个接过他四掌?”
“夫人,就算接过了他三掌的人,不死也不伤的,第四掌也不需要他再出手了。”
“为什么?”
“因为他身边的天魔神剑出手了!也没人接过他三招。他的剑法,比三掌更厉害。江湖上传说,他的一把剑,先后战胜了江南武林世家的公孙掌门、武当派的第一剑侠白鹤道长和峨嵋派的掌门人。听说飞天派邢天燕也为他的利剑所伤。要不是鬼影侠丐吴三及时抢了她而逃,恐怕邢天燕早已命归黄泉。”
聂十八内心震动了。秦一峰他不大认识,但飞天派邢天燕,虽然行为怪异,却是他心目中一个值得敬仰和信赖的好人。当年从长江一直到衡山,与毒蝴蝶、勾漏二鬼周旋,一路上蒙她在暗中保护自己,更在衡山之下、湘江之畔,冒着生命危险,护着自己。她的生死安危,是聂十八十分关心的,急问:“现在邢姐姐怎么样了?她现在哪里?”
张铁嘴摇摇头:“不知道,鬼影侠丐吴三不知带着她去了哪里了。不但飞天孤,就是连鬼影侠丐也在江湖上失踪了。天魔和三掌了也在追寻他们。”
“张叔叔,吴三叔和邢姐姐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邢天燕有吴三护着,看来没有什生命危险。但她的剑伤,恐怕要一段日子才能恢复过来。”
聂十八略为放心了:“张叔叔,天魔和三掌了怎么这般的和邢姐姐过不去?”
“还不是因为蓝美人!”
“他们以为蓝美人在邢姐姐手中?”
“就是不认为,但也感到邪天燕是他们争夺蓝美人的一个可怕对手,因此誓必除了邢天燕和吴三才放心。”
“我吴三叔也胜不了天魔三掌了么?”
“聂兄弟,要是胜得了,你吴三叔也不用躲藏起来了!天魔的一把剑,可以说已达到了人剑合一的高境界,剑一出鞘,杀气逼人,给他剑尖刺伤的人,就算是轻轻刺破一点,外表上伤势不重,但剑气已入骨髓,不死也重伤,要一段日子医治才能复原。”
聂十八惊愕:“他这么厉害?”
“要不,他怎能击败中原武林那么多成名的英雄人物?聂兄弟,你今后在江湖上行走,要特别小心他们了。”
“张叔叔,我会小心的。”
鬼妪问:“他们既然要寻找蓝美人,怎么不去熊耳山找七煞剑门的人?”
“夫人,听说他们去找过了。”
“结果怎样?”
“天魔与熊梦飞在熊耳山中激战了一天,天魔略占上风,但却杀不了熊梦飞,最后收兵言和,订下了盟约。熊梦飞将聂兄弟千辛万苦带到岭南的那一块血布交给了天魔,互相携手,寻找蓝美人。果然得到了蓝美人身上的武功秘芨,共同分享。但是江湖上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事却引起了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华山、恒山和丐帮七大掌门的猜疑和担心。传说,他们也暗暗派人追踪蓝美人了。”
廖无影问:“这七大名门正派担心什么?”
“廖总管,你跑大买卖在行,对武林的纷争,却不了解他们的心境了。这七大名门正派掌门人,已觉得熊梦飞野心勃勃,称霸武林之心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是他们三人联手得了蓝美人身上的武功秘芨,学了秘芨上的武功,江湖上从此永无宁日了!”
鬼妪说:“现在已无宁日了,还等以后?”
云中雁廖无影说:“看来,七大名门正派掌门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今日江湖上的气候,又似二十多年前风云变化的情景。当时西域阴掌门的碧眼老魔,在武林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不知给江湖上添了多少孤儿寞妇。”
鬼妪说:“现在他们添的还不够么?”
张铁嘴突然对聂十八说:“聂兄弟,江湖上传说,天魔和三掌了除了寻找你、你三叔和邢姐姐外,更在暗访穆家姐妹。”
聂十八更是一怔:“他们发觉穆姐妹的真实面目了?”
“他们没发觉,但他们从七煞剑门的人口中,知道有这么一对剑法极好的神秘姐妹,曾在长江边和鸡公山上出现,杀伤杀死了不少七煞剑门的人,也是为蓝美人一事而来的。因此不但七煞剑门的人寻找她们,天魔、三掌了寻找她们,就是七大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在暗暗追踪她们。有的人便传说,她们已取得了蓝美人了。”
聂十八大惊:“那她们不就十分危险了?”
“聂兄弟放心,穆家父女三人,近来也在江湖上神秘地失踪了。此事除了我知道,在江湖上没任何人知道。”
“哦?张叔叔,现在他们在哪里?”
“聂兄弟,我只知道她们神秘地失踪了,却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她们不会给七煞剑门人和天魔捉去了吧?”
“聂兄弟,凭穆家父女的武功,七煞剑门和天魔捉不了她们。真的捉到了她们,七煞剑门人和天魔就不会四处去寻找她们了。看来穆家父女见江湖上风声不对,暗暗躲藏了起来,不再露面。”
聂十八又问,“她们不是在汉口长江边的穆家船上么?”
“自从鸡公山的事件发生以后,不久,穆家船就消失在茫茫的长江之中,汉口镇几乎无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有的说她们溯江而上,去了四川。也有人说她们驾船出了大海,就是没人真正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张铁嘴见聂十八一时愣住不出声,问:“聂兄弟,你怎么了?担心她们的安全?”
“我是有点担心。”
“放心,我知道穆家父女武功极高,为人更十分机警,她们不会有事的。”
鬼妪了解聂十八的心事:“聂儿,你是不是想去寻找她们?”
“是!妈,我曾答应过她们,岭南事情一了,我便去汉口寻找她们的。”
张铁嘴说:“你既然与她们有约,她们会在汉口镇附近一带等候你的,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聂兄弟,你要是去了,说不定她们就会出来见你。”
“张叔叔,要是这样就好了!”
跟着鬼妪他们的谈话又转到其他事情上去,直到深夜才散。
第四天,来贺寿的人便纷纷向鬼妪告别,三五成群,四六结伴,离开幽谷大院,来到老林草庐,然后向四面八方分散,北上湖广,东赴韶州、江西,南下清远、广州,幽谷大院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元宵节过后,聂十八准备下山了。鬼妪十分不放心聂十八一个人在江湖上走动,担心他太忠厚老实了。打算派一个伶俐的小厮,跟随聂十八下山,使聂十八在路上也有一个人伺候。为了这事,她特意向黑豹请示。
黑豹听了一笑:“你担心聂儿在路上有危险么?”
“爹!聂儿毫无江湖经验,人又老实,女儿实在有点不放心。”
黑豹摇摇头:“女儿,我不知你是太溺爱聂儿,还是对他不了解。聂儿虽然为人忠厚老实,但遇上有什么危险,他比黑豹更机警敏捷。他从小就在鸡公山上打猎为生,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中混到了十八岁,没有一定的机警、敏捷和勇敢,恐怕早已丧身在饿狼虎口之中了,哪能活到十八岁?何况,他现在绝技在身,就是暗箭毒药也伤害不了他。明刀明枪的,就是一流上乘高手也胜不了他。你担心他什么?你还是让他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吧。这样。他才能学到秘芨上学不到的东西。要是你左担心右害怕,不让他一个人行走,他还能有长进吗?正所谓慈母多败儿。你要是想他今后能担当重任,就应该放手让他一个人到外面闯荡。何况他一个人不是没有在江湖上走过,多多少少也有一定的经验和教训了。女儿放心,聂儿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他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一个人不经过艰苦磨练,又怎能成大器?”
“爹这样说,女儿只好让他一个人下山了。”
“不错,让他一个人到江湖上去。女儿,其实我比你更关心聂儿。”
“女儿知道爹对聂儿的苦心。”
“其实聂儿一个人下山,不但行动方便,更不会引起江湖人士的注意。要是带一个人在身边,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怎会这样的?”
“聂儿无论以外表和气质看,都是一个纯朴老实的山里人。要是带一个小厮或者书僮跟在身边,他就要打扮成一个书生,或者是富家公子了。可是他的谈吐和举止,完全不像一个书生和什么公子少爷,这不叫人生疑?所以不如叫他恢复自己的本相,一个有事出外的山村人来得好。这样无论什么人都不会注意他了,岂不更好?”
“爹说的是,聂儿的内功,已达到了反朴归真的化境,任何人在外表上也看不出聂儿是位身怀惊世骇俗武功的绝顶高手,让他恢复猎人的本相在江湖上行走,真的是谁也不会去注意。”
“所以,你在聂儿的衣着打扮上尽量要简朴为好。当然,猎户也有富裕的,但别太过侈奢了,不然,又引起江湖人士的思疑了。”
“爹!我明白了。”
聂十八临下山的前一夜,听雨轩中几乎是长夜灯火不灭。鬼妪和小兰亲自为聂十八打点行装,带上路上足够使用的金银珠宝固不必说,更带上了黑豹为聂十八特别打制的豹形暗器。
鬼妪该要说的话都说了。该吩咐的事项也吩咐完了,她在灯下深情地望着聂十八。两年多来的相处,她太难忘了。聂十八让她恢复了母性天然的爱,也给她带来了人间的温暖和幸福。也是她对未来的希望。临别时,她似乎有干言万语还要对聂十八说。但她想的都说了,却似乎又没有说完。千言方语,凝结成这么一句话:“聂儿,江湖路上你要多珍重!”
鬼妪要不是身负幽谷大院的重任,她会不顾一切带着小兰,跟随着聂十八在江湖上行走,一路上护着他。要是这样,就违背了黑豹的用意,令聂十八不能在江湖上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只能像她身边的小鸟,飞不高也飞不远,更不能与风云搏斗,经历霜雪,凌空展翅,直冲云霄了。所以她将牙一咬。让聂十八似孤雁般的,在江湖路上与风雨搏斗。
第二天一早,聂十八浑身上下打扮得像一位典型的深山猎人,头戴遮阳挡雨斗笠,身穿青色长轴绣边的猎装,脚踏鹿皮靴,腰插他那柄锋利的小猎刀,披上一件黑色的披风,背上行装和水囊干粮,离开了幽谷大院,鬼妪和小兰送他出竹迷宫,仍依依不舍地送他到了林中草庐。聂十八说:“妈,兰妹,你们回去吧。别再送了,回去陪伴爷爷吧。”
鬼妪叹了一声,深情地说:“聂儿,那你去吧,妈不再送你了。今后江湖路上,处处小心,别太相信人了。妈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不放心你为人太忠厚老实。”
“妈,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聂十八又向小兰一揖。
小兰问:“哥!你这是干什么的?”
“兰妹,我有件事要拜托你的。”
“八哥,你说吧!”
“我走了,你今后就要多些看顾妈和爷爷,尤其别令妈太过辛劳了。”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伺候妈和爷爷的。你也要每年年底时回来,不然,妈和我就会到江湖去四处寻找你了。”
“哪怕千山万水,到年底,我一定会赶回来给妈和爷爷拜年,与大家团圆的。”
“这样,我和妈就放心了!”
聂十八再次拜别母亲,施展轻功,往北而去。他越过几重山时,回头再望,只见母亲仍站在林中草庐最高峰的风雨中,翘首遥望。
聂十八不由一阵激动:母亲对自己太好了,她的一颗心全放到了自己身上。他在山峰上挥手摇动,激情地高喊:“妈妈,聂儿一定会回到你身旁。妈妈,你回去吧!”
聂十八真气异常的浑厚,中气充盈,远在几十里外,声音仍能在北风呼呼之中,清晰地传到鬼妪耳中。
鬼妪眼中噙着泪花,举手挥舞,说:“聂儿,妈在等着你。”可惜她的真气不及聂十八的浑厚,话送不到聂十八的耳中。当聂十八的身影在天际消失后,她仍似石人般立在山峰上,半晌不动。
小兰在旁边说:“哥走远了,妈,我们回去吧!”
鬼抠点点头:“丫头,我们该回去了!”她带着倦慵和小兰慢慢步下山峰。
聂十八其实并没有走多远,他担心母亲仍在目送自己,不愿回去,所以闪身在草丛中,见母亲和小兰下山了,他才放心赶路北上。
这时的时令是雨水已过,惊蛰来临,岭南早已是春花怒放,桃红柳绿,春雨纷飞;而岭北,仍然是寒风料峭,旷野无人。但却是晴朗天气。似乎南来的暖流,为五岭挡住了。
这时的天气,与聂十八第一次过岭南差不多,也是新年过后不久。但这时的聂十八,已非三年前的聂十八了。人增长了二岁,而武功却增长了数倍不止。当时聂十八每天的行程,从早到晚,不过走一百里左右。而现在,千里之遥,却似乎近在咫尺之功,转眼可到。他可以在一线天峡谷的狂风怒雪中施展手脚。来往纵横如飞,挥洒自如。如今在这寒风料峭之中行走,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当怎么一回事。
他像武林中第一流的拔尖高手一样,数九寒天,身穿单衣而不觉得冷,三伏酷暑,身披重裘,而不畏其热。
鬼妪为了不让他异于常人,仍将他打扮成一般猎人一样,所穿衣物,不多也不少。聂十八在连绵的崇山峻岭中,走蓝山、过新田、经常宁,直取衡州府城衡阳。下午时分,他已出现在衡阳南面的回雁峰了。
回雁峰,是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一,树木森森,风景秀丽,一到衡阳城郊外,这里已属湘江河床平原了,大道上来往人不少。聂十八不便再施展轻功,打算如常人般徒步入城投宿。他刚绕过峰下一处山坡,便听到一位老妇悲天痛地的哭声,跟着又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大声喝骂:“吃不饱的死老鬼,给老娘滚出去!要哭到外面哭个够!”
老妇在悲哭中哀求:“媳妇,我、我、我好饿呵!求、求、求你让我再吃一点。”
“你还嫌没吃够么?滚出去!”
接着“蓬”的一声,聂十八听出老妇给那凶恶的妇人扔出门外了,老妇更是悲天抢地大哭起来了。
聂十八不听到则已,一听到不由大恸了!暗想:世上居然有这样不孝的恶媳?不怕会有报应么?身不由己地便奔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走近一看,只见一个面黄肌瘦,头发全白的老妇人,果然给她的恶媳妇扔到门外的冻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面。这是山峰下树林中一间孤零零的草屋,四周没有人家。
聂十八看得实在不忍心,走过去将老妇人扶了起来,让她在门口的一个木墩上坐下,并安慰她说:“老婆婆,别哭,别哭,你是不是饿了?我身上有干粮、肉干,我给你。”
蓦然,聂十八听到身后一声大喝:“你是哪里跑来的野小子,敢来管我们的闲事?你想活命的,趁早给老娘滚开!”
聂十八回身一看,只见一位手粗、脚粗、腰粗的中年村妇,叉着腰,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上,怒目瞪观着自己。
聂十八不想与老村妇一般的见识,忍着气说:“大嫂子,这就是你不对了!”
“说什么?你敢说老娘不对?”
“你当然不对啦!你不怕不孝顺婆婆,不善待她老人家,还将她扔出门外,更加令她挨饿受冻,对吗?”
“你以为这饿不死老鬼真的饿着了吗?老娘没给她吃的?”
“我明明听到她老人家哭着说饿了,求你给她再吃一点,你还说她没挨饿?而且她老人家面黄肌瘦的,不挨饿,会变成这样?”
“这老不死的谗鬼,你就是将她丢下油缸,她也不会胖的。小子,你知不知她过年到现在,她吃了老娘的多少东西了?”
“她吃了你多少东西了?”
“小子,你这么好,怎不问问这吃不饱的老鬼去?”
悲哭的老妇已不用聂十八去问,自己断断续续地数着手指说了出来:“我、我、我吃了一头牛、两只大肥猪、五只羊和几十只鸡,我就吃这么些,不多呵!”
聂十八听得愕然了,他几乎不敢去相信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从过年到现在,不过二十来天,就吃下了一头牛、两只大肥猪、五只羊和几十只鸡?别不是这老婆婆是一个神智不全的疯老婆子,吃的是面粉做的牛羊吧?给她的媳妇愚弄了?
聂十八困惑地问老妇,“老人家,你真的吃下了一头牛、两只猪、五只羊和几十只鸡了?”
老妇仰着脸说:“是呀!”
“这些牛羊是不是面粉做的?还是用红薯削成的?”
老妇愕然:“面粉和红薯能做成这么大的牛、羊、猪吗?”
聂十八想了想又问:“老人家,这些牛羊是不是活生生的?它们会动吗?”
老妇不大高兴了:“小子!你当我是老糊涂、老懵懵吗?死的活的,真的假的我分不清?它们都是活生生会叫的壮牛肥猪。面粉、红薯我吃它干吗?”
聂十八一下又怔住了。那么说,这面黄肌瘦的老妇真的吃下一头牛、两只猪、五只羊和一群鸡了!
恶妇冷笑一下,讥讽他说:“野小子,你还有什么话问的没有?老娘是不是没有东西让她吃?”
聂十八一揖说:“大嫂请息怒,在下不明白,她怎么仍叫饿哭喊的?”
“你知不知她哭喊要吃什么?”
“她要吃什么了?”
聂十八暗想:不会这老妇人要吃山珍海味、鱼翅鲍鱼吧?真的要吃,这户人家买不起,自己可以给些银两让她们进城去买,以免这老妇人哭得可怜。何况她已届古稀,吃的日子也不多了,就让她多吃一些,以满足她生平所望。或许这么一来,她就不会吃得怎么多了,再也不哭哭闹闹。
恶妇说:“她要吃石灰墙皮!”
聂十八愕然,“湿灰墙皮?这是什么东西?”
恶妇一瞪眼:“你是不是装聋扮哑?石灰墙皮你也不知道?”
“在下实在没有听说过,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可吃的东西!”
“就是大户有钱人家用石灰细沙粉刷成的墙皮。”
聂十八瞪大了眼:“这能吃吗?”
老妇人忙说:“当然能吃,比牛羊猪鸡肉好吃多了。我吃了它肚子就没那么谗了。小哥,我媳妇不愿去有钱人家家中刮一些石灰墙皮给我吃,你修修好心,给我刮一些墙皮来,我老婆子给你叩头了!”
聂十八慌忙扶着她:“老人家,不用,不用。”
“小哥答应我老婆子的哀求了?”
聂十八为难了。一个人要吃石灰墙皮,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事,那不将肚皮撑爆撑破了?就是一个人内功修为深厚,可以将石块放进嘴里咬碎嚼烂,甚至吞到肚子里,那只是炫耀自己的惊人武功而已,绝不可能将它当成饭菜来吃。一般人,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眼前这位老妇,居然求自己去给她刮些石灰墙皮吃,太过匪夷所思了,简直是荒唐!
聂十八这时的武功,别说去大户人家墙上刮一些墙皮回来,就是去京师皇宫深院取皇帝的珍宝,也轻而易举。但他感到这事太荒谬了,简直是疯人说的话!
恶妇反唇相讥说:“小子,你这么好心,又那么好管闲事,去呀!去刮一些墙皮给她吃呀!干吗不动了?”
聂十八说,“看来这事我不该理才是。不过,大嫂,你也不该对你家婆这么不礼貌,横蛮地将她老人家扔了出来,你不能好好地劝劝她么?”
恶妇一听,顿时大怒:“小子,你是不是也想老娘将你扔了出去?”说着,像头母老虎一步步朝聂十八逼近。
聂十八说,“大嫂,你别乱来!”
“老娘就是乱来,你又怎样?”
聂十八感到这一对婆媳,一个横蛮无理,一个荒诞离奇,说:“好、好、我走!我走!”他感到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恶妇问:“小子,你这样就想走?。”
聂十八反问:“大嫂,你想要在下干什么?”
鼻涕眼泪纵横的老妇也站了起来:“你不去给我刮墙皮么?你存心来哄我老婆子?”
聂十八说:“老人家,石灰墙皮是不能屹的,吃了会坏人。”
老妇人说:“什么!你骂我是坏人?”
“不、不,老人家,你别误会,我说吃了石灰墙皮,对你老人家的身子不好。”
“胡说!我吃了石灰墙皮,就感到肚子十分的舒服,怎么不好了?”
恶妇对老妇说:“老不死的,你是不是肚子饿极了?”
“是呵!”
“好!这个野小子一个人闯到这里来,四周又没人,我将他宰了给你吃,好不好?”
老妇一下破涕为笑:“太好了!媳妇,你将他宰了煮熟给我吃吧!我什么肉都吃过,就是人肉没吃过。”
恶妇对聂十八说:“小子,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来,为了给我老不死的饿鬼吃饱,莫怪老娘手狠了。杀了你,也够她有两天不饿的。”
聂十八这下才真正的呆了。自己好心跑来,反而落得要像羊似的去填饱这老妇人的肚子,这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恶妇又说:“小子,你怨命吧!”说时,葵扇般的大手,便来抓聂十八。
聂十八一闪而避开:“大嫂,我劝你别乱来!你听,有人来了!”
“这时有人来,也只有老娘的汉子,再没其他人。小子,你别再拖时间了!”说着,恶妇又一手抓来。
聂十八又是轻轻一晃,闪开了恶妇这凶狠的一抓,说:“在下不跟你胡闹了,对不起,我走了!”其实,聂十八要走,哪怕这恶妇是一流的上乘高手,也没法能阻拦,他只是不想露出自己的武功而已。
可是这恶妇一心要抓住聂十八,哪里会让他这么就走掉了?她见出手两次抓不了,更像一头凶猛的母老虎扑了上来。聂十八不想与她动手,身形又是一闪,披风轻拂,这一拂,竟然将恶妇拂飞,直摔进草屋中去。跟着又哗啦啦的一片响声,大概是草屋里面的桌椅、茶几茶杯等等,给恶妇摔下来的身躯撞翻碰倒了。
聂十八又是一怔。自己原先只想将这恶妇拂到一边去,令她不再来缠住自己,想不到这轻轻的一拂,劲道也这么的凌厉,将一个百多斤重的粗大恶妇也拂飞了。万一这恶妇摔死了,自己不成了凶手,滥杀无辜?虽然这恶妇太过横蛮,想杀自己,自己失手摔死了她也没什么,但总嫌太过分了。
老妇人也在一时间呆若木鸣,惊愕地望着他。突然,一个瘦削的汉子嗟嗟地跑了过来,一见这情形,讶然地问老妇人:“娘!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指着怔住了的聂十八说:“他、他、他将你婆娘扔到屋子里去了,你婆娘不知死了没有,你还不进屋里看看。”
瘦汉子大惊,急忙将肩上一个布袋放了下来,想奔进屋里。正在这时,屋子里也哗啦啦一声,那位恶妇像一头疯了的野兽,提着一把菜刀,披头散发冲了出来,一边吼着:“你这野小子,敢摔老娘,老娘要杀了你解恨!”
聂十八见这恶妇没有死,松了一口气,但见她却像一头发了狂的母老虎,凶悍地奔过来要杀自己。他本想一走了事,但又想到这恶妇已失去了人性,自己一走,她要是将一肚的怒火发泄到她丈夫和婆婆身上,用刀砍了他们,那不又闹出人命?人虽不是自己所杀所伤,但事却因自己而起。
聂十八正想着,他眼前的现象又令他讶然。那位瘦削的汉子,居然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猴子,一下将恶妇手中的菜刀夺了过来,同时也将恶妇制服了,问:“老婆,这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能乱伤害人。”
恶妇果然将自己的一肚怒火发泄到她丈夫身上了,向丈夫吼着:“你还像个男子汉吗?你老婆给人欺负了,不帮老婆,反而帮外人?你要是一个男子汉,给我杀了那小子。”
瘦削汉子对自己的老婆十分了解,他望望聂十八,对老婆说,“你这么凶恶,连山猪、老虎也怕了你,人家怎么敢欺负你了?不会吧?”
“他将我像扔一只猫似的扔到屋子里,打烂了家中的坛坛罐罐,这不是欺负,什么是欺负了?”
瘦削汉子惊讶地说:“他能将你像一只猫似的扔到了屋子里了?”
“老娘说的话你不相信?不信,问问你的老娘去!”
老妇人这时说:“不错,不错,这个小人是真的将你婆娘扔到屋子里去了!孩儿,你杀了这小子吧,我也想吃他的肉。”
聂十八不由皱皱眉,这个荒诞得想吃墙皮的老婆子,人怪性情也怪,自己好心好意来看她,她反而真的要吃自己的肉了,怎么这般不分是非黑白的?看来这件事,自己完全是错了,不该来管。忍不祝旱:“老人家,我见你又哭又喊的,好心来看看你,可是你……”
老妇人说:“你好心什么?你存心来哄我高兴,我求你去刮一些墙皮给我吃,你干吗不答应?这是关心吗?我不吃你的肉,那我吃什么?”
瘦削汉子说:“娘!你别吃人家的肉了,石灰墙皮,我给你带来了。”
老妇人大喜:“猴儿,石灰墙皮在哪里?”
“娘!就在这布袋中。”
老妇人一下换了一个人似的,跳了起来,扑到布袋。急不可待地打开布袋,拿出一块墙皮来,像吃炒米饼似的,吃了一口,笑着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猴儿,我不再吃这小子的肉了,你叫他走吧!”
聂十八看得惊奇不已:这怪异的老婆子,真的是吃石灰墙皮,自己要不是亲眼目睹,怎么也不敢相信。看她吃起墙皮来,比吃山珍海味更开心。他又忍不住问瘦削汉子:“大叔,她吃石灰墙皮,不会吃坏了身子么?”
瘦削汉子说:“小哥,我娘十多年来,吃什么也不行,也吃不饱,只有吃石灰墙皮才行。”
“大叔,你母亲不会得了一种怪病吧?”
远处有一个人应着:“她是得了世上少见的一种怪病,吃什么也无用,只有吃墙皮。”
聂十八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郎中打扮的先生,背着一个药箱,缓缓地走过来。
瘦削汉子慌忙迎了上去:“先生,你怎么这时才来?”
“我已是走得算快的了。”
“请先生快给我娘看看得的是什么病。”
郎中点点头,走近老妇跟前,打量着老妇人的一双眼睛,又看看老妇人的一双手。
聂十八本可以走开,但好奇心使他留了下来,想知道老人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病,所以不走了。
郎中先生看过之后,对削瘦汉子说:“侯三郎,我有话说在前面,我给你母亲治病可以,但价钱要重新议过。”
“先生想要多少才肯医治?”
“没有二百两银子不行。”
削瘦汉子候三郎楞住了:“二百两银子?”
“不错!我已是看你侯三郎几次上门哀求的情份上,才破例少收你了。”
“先生不是说二十两银子吗?”
“那只是我来这里的诊金,我医不医,你都得付给我。”
凶悍恶妇瞪起了一双眼:“你想狮子开大口,吃了我一家三口?”
“哎!候三嫂,话不是这样说,医不医冶,全在你们。”
老妇人说:“猴儿,别医为娘了,我吃墙皮,也过得很好,十多年了,不就是这么过来了?何必花这二百两银子?再说,我们上哪里去弄这二百两银子呢?”
郎中先生一笑:“侯三郎,其实只要你重出江湖,这二百两银子,可以说是垂手可得。”
“你叫我再去杀人,重操旧业?”
“你过去不是一位有名的杀手么?”
“对不起,在下早已对天发誓,封刀不再干这门买卖了。”
郎中耸耸肩:“对不起,没有二百两,我无能为力。”
聂十八问,“老先生,要是有二百两银子,你就为她医治了?”
“不错!”
“可以永除怪病?”
“当然,要不,我怎敢要二百两银子?”
“好!二百两银子在下给你,请先生为这老人家医治。”
聂十八慷慨大方,令侯三郎一家和郎中先生都惊愕了。郎中先生以怀疑的目光打量聂十八,暗想:这小子身上有这么多的银两?问:“你有?”
“先生不相信?”
“我一向的规矩是不见银子不治病。”
聂十八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两锭金光闪闪的金元来,每锭价值一百两,说:“先生,这两锭金元宝,够二百两银子吧?请先生治病,”说着,将金元宝交给郎中。
郎中先生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拿起金元宝左看看,右打量,最后确定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真金,不含半点杂质。真是又惊喜又疑惑,暗想:这么一个猎户,他哪来的真金白银?莫非来路不正?不管他,只要有银两到手,就是贼赃,我也敢收,何况这两锭金元宝,没打任何记号。便说:“难得少侠这么慷慨仗义救人,在下尽力医治好侯老太这一怪病就是了!”
侯三郎突然说:“慢着!”
聂十八问:“大叔,你有什么话要说?”
候三郎眯起双眼打量着聂十八:“正所谓无故重金相助,必有所求。你是不是想求我为你杀人?要是这样,请免开尊口,将这两锭黄金收回去!”
聂十八慌忙说:“大叔别误会,在下怎会求你杀人的?”
“不过,我除了会杀人,什么也不会,你要还有他求,我只会令你失望。你现在想取回黄金还来得及。”
聂十八摇摇头:“我什么也不会求大叔。”
“你白白送我二百两银子?”
聂十八本想说:大叔,我见你对母孝顺,又改邪归正,不再当杀手去杀人才帮你的,但感到若是这样说出来,就有点教训人的口吻了。所以想了一下说:“大叔,我只想满足我的好奇心,看看令堂得的是一种什么怪病。同时更想看看这位郎中先生,是不是真的能医治好这种世上少有的怪病。”
侯三郎困惑了:“你就是为了这样?”
“的确是这样,再无他求。要是说有,这两锭黄金,就作为在下对大叔的损失的赔偿。”
“我有什么损失?”
“在下一时不慎,将大嫂摔入屋内,打烂大叔家中不少东西,怎么没有损失了?”
侯三郎一笑:“那些破烂的东西,值不了十两银子。小哥的好心,我领了!”他转向郎中:“我娘得的是一种什么怪病?”
郎中说,“其实侯老太得的也不是什么怪病,只是侯老太肚子里长了不少蛔虫,大大小小,不下二百多条,她所吃的食物,全都给这些蛔虫吃掉了,因此她老感到肚饿,只有吃下一些石皮墙皮,蛔虫吃不了,不乱窜乱动,她才感到好过。”
“那怎么医治?”
“放心,只要服下我的一帖药,同时再针灸两处穴位,便会将侯老太肚子里所有的蛔虫,全部打了出来,以后便如常人了。”
聂十八惊讶:“侯老太只是肚子里有虫?”
“不错!小侠是不是感到这二百两银子花得冤枉了?”
“不、不!只要先生能治好侯老太的病,在下再花一些银两也值得。”
郎中叹道,“少侠真是世上少有的热心好人。”
“不、不,在下只是好奇而已。”
郎中对侯三郎说:“请你扶你老娘入屋,准备一壶滚水和马桶,我要为候老太扎针和服药了!”
“多谢先生。”
“不!你别多谢我,要多谢的是这位热心的少侠。”
聂十八忙说:“不、不,要是没别的事,在下告辞了!”
恶妇扬了扬一双粗眉问:“你这么就走?”
聂十八一怔:“大嫂,你不会再为难在下吧?”
“我为难你干吗?老娘看在你那两锭黄金的份上,过去的事一手抹掉,算了!”
聂十八感到好笑,只好说:“多谢大嫂。”
“但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
恶妇一指郎中:“你相信这鬼先生的话?”
聂十八又怔了怔:“他总不会骗我和骗你们吧?”
“谁知道那老不死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一窝的虫?万一不是,他也医不好,我向他讨回那两锭金子,去哪里交回给你?”
郎中先生一笑说:“我真的医治不好侯老太,不但奉还金子,更奉上一百两银子给你们,今后更不会在江湖行医。”
聂十八说:“大嫂,先生既然这样说,看来不会骗你们了!”
“骗不骗,等这老不死的真的屙下一肚虫出来,今后不再吃石灰墙皮了,老娘才相信。”
“所以大嫂要在下留下看个究竟?”
“是呀!不然你这两锭金子不花得太过冤枉了么?”
侯三郎也说:“我三郎是个粗人,对小哥的大恩不敢言报。小哥留下来看看究竟,不是更满足了好奇心么?再说,这时天已晚,进城要横过湘江也不方便,不如同先生就在我家住下来,明天再与先生一同进城岂不更好?”
郎中也说:“为了见证我没说谎,我也想少侠能留下来,看看我的医术,不致这二百两银子花得不明不白。”
聂十八的确也想看看一个人的肚子里,真的是不是有那么多的虫,弄得要吃石灰墙皮。说:“既然这样,在下就打扰大叔。”
侯三郎忙说:“小哥千万别这样说。”他跟着便吩咐自己的婆娘,将家中唯一的老母鸡宰了,招待郎中和聂十八。
是夜,聂十八在灯下见郎中先生以金针扎了老妇人身上的两处要穴后,便从药箱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五粒药丸,令老妇人和水服下,又取出一包药粉,拌在一碗水中,叫老妇人服下,对候三郎说:“行了!扶你母亲坐到马桶上,一会儿,她便会将肚里的一窝虫屙出来。”
“是!”候三郎半信半疑地和自己的婆娘,扶着母亲进房间坐在马桶上。
真的过了一会儿,聂十八在堂中便听到了恶妇惊讶的声音说:“三郎!你老娘真的屙下来一桶大大小小的虫啦!吓死人了!”
接着传出了侯三郎关切的声音:“娘!你现在感到怎样?”
“猴儿,为娘感到轻松多了!”
“娘要是没事,猴儿就放心了!”
聂十八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向郎中先生一揖说:“先生医术,在下佩服。”
郎中慌忙说:“不敢!其实医治这样的怪病,并非是我一生所学。我所长的金针度穴,能使垂危的病人起死回生,重伤的人,不出三天,立刻痊愈。所以我在江湖上有一个不错的绰号,人称金针圣手卢郎中。”
“原来是卢先生,在下失敬。”
“少侠高姓大名,能否赐教?”
聂十八想了一下说:“在下姓聂名重阳。”
聂十八以为聂重阳这一姓名,在江湖上没人知晓,除了穆家父女,没人知道。谁料卢郎中神情惊讶:“少侠莫非是在湖南田家庄上,救了金鞭侠和一镇子百姓的聂重阳小侠?”
聂十八更讶然:“先生怎么知道?”
这一点,又看出聂十八到底不是一个老江湖,江湖经验仍不够丰富,更谈不上老练。要是他是一个惯在江湖上行走之人,不想人知道,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说这是同名,不是自己。或者装成诧异反问:“哦?世上也有一个叫聂重阳的人么?”尽管卢郎中生疑,也不敢肯定了。老实人终究是老实人,不惯说假话,一句话就让人问出来了。
卢郎中大喜:“原来少侠果然是聂重阳少侠,怪不得这样豪气过人,义薄云天,为救候老太,不惜一掷巨金。”
“先生别这样说,在下只是好奇而已,”
“少侠这一句,恐怕连侯三郎也瞒不过,又怎能瞒过我?少侠做了好事,只不过不想人知道和感谢而已。并不是真的好奇。好了,我总算不负金鞭侠所托,总算找到少侠了。少侠,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田家庄后,三年来江湖上不见侠踪,金鞭侠四处托人打听少侠的行踪呢。”
聂十八一想起在田家庄时金鞭侠的盛情招待,自己真是受不了也算怕了,便说:“请先生今后见了金鞭侠,代在下谢过他了!”
“少侠不同我去见金鞭侠么?要不,请小侠留下一个住处,我通知金鞭侠专程过来拜见少侠。”
聂十八慌忙摇手说:“不用了,在下四海为家,行踪飘忽,请先生转告他一声,以后有机会,我再去拜访他好了。在下目前有事。要往北方一行,请先生见谅。”
说着,侯三郎从房问转出来,聂十八问:“大叔,令尊没事了吧?”
“多谢小哥关心,家母好多了。”
侯三郎又向卢郎中拜谢:“先生果然医术过人,投药见效,怪不得江南人称先生是金针圣手卢郎中了。”
卢郎中一笑“我这一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现在我还有一颗药丸,一柱香后,请候老太服下,明天一早,侯老太体力恢复,便如常人一般能行动了。”
“多谢先生。”
侯三郎将这颗药丸交给了自己的婆娘,叮嘱她一柱香后让母亲服下。又对卢郎中、聂十八说:“夜了,寒舍简陋,我也为两位准备好了住的地方,请两位早一点休息。”
卢郎中和聂十八也明白侯三郎夫妇要伺候母亲,无暇陪伴自己。
卢郎中首先站起来说:“我真要休息了。”
聂十八对侯三郎说:“那就麻烦大叔了。”
“小哥别客气!”
候三郎先给卢郎中到东面的一间草房住下,然后带聂十八到西面的一间草房休息。当点亮了桌面的一盏油灯后,侯三郎坐下说:“小哥,我有几句话是要向你说。”
聂十八见侯三郎神情凝重,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向自己说,便说:“大叔,你有话直说好了!”
“小哥,今晚半夜里或临天亮时,恐怕有流血事件发生。真的有,不管怎样,请小哥别露面,更别插手。”
聂十八惊愕了:“大叔,有什么流血的事发生?”心想他一家不会将卢郎中杀了吧?要是这样,自己怎能不出手?
侯三郎说:“要是我没看错,我以往的仇家或我以前的同伙会来找我。”
聂十八有点意外:“大叔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已经托卢郎中,带来了一个寻找我的信号。”
“哦?卢郎中是他们的人?”
侯三郎摇摇头:“卢郎中虽然贪财,却是一个地道的郎中,没参加江湖上的任何会帮门派,但却与各方面的武林人都有来往。要不是我母亲得了这么个怪病,多方医治无效,我真不想去求他医治。”
聂十八不大明白地问:“大叔,我一直与他在一处,好像没听到他带给你什么信号的。”
“小哥,看来你虽在江湖行走,却不大熟悉江湖上的事。你没听说他要我重出江湖,干杀手之事,这笔诊金就可以轻而易得之说么?”
聂十八悚然:“这就是信号?”
“对!这就是信号。因为卢郎中过去不知道我曾经是一个杀手,代人杀人为生。”
聂十八怔了一会:“这就是信号了?或者卢郎中担心大叔付不起诊金,所以……”
“卢郎中早就知道我付不起这笔昂贵的诊金了,有人给了他银两,叫他将这句话传来给我,不管我医治母亲也好,不医治母亲也好,迟早都会有人找上门来。”
聂十八困惑地问:“大叔,既然那人知道了你在这里,何必托卢郎中将讯号带给你了?”
“这更说明,这次来寻找我的人,武功极高,不但有胜我的把握,更有杀我的信心。要是仇家来还好办,我一死百了。要是我过去的楼主寻来,我一家都难于幸免,除非我答应重新成为他手下的一名杀手。看来这一次,多数是楼主亲自寻来了!”
“那大叔怎么办?”
“仇家寻来,不过要杀我解恨。楼主寻来,不外乎活捉了我家老母、妻子,逼我就范。我从卢郎中的口中知道,小哥是位侠义中人,曾救了田家庄一镇的百姓,现在又慷慨赠金救了我母亲,今晚如有事,小哥到时势必插手卷进来。不是我小看了小哥,小哥杀金毛虎这伙山贼草寇,当然似砍箩卜头那般顺畅,因为金毛虎这伙人在武林中根本不入流。要对付这次来寻找我的人,小哥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而且我也不愿小哥卷入我的恩怨仇杀中去。”
“大叔,他们不会伤害我和卢郎中么?”
俟三郎摇摇头:“只要小哥和卢郎中在一起,他们就不会伤害你了。”
“哦?卢郎中的武功很好?”
“卢郎中并不会武功,但医术极为高明,可以说是江南一带的名医,不管黑、白两道上的人物,都不会伤害他。”
聂十八不明白了:“为什么?”
“看来小哥不但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是江湖中人。武林中人,大多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难免不会受伤,小伤可以自治,重伤就需要求卢郎中医治了。所以江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好名医,不但不会去伤害,有时反而要去保护他,日后好求他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