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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剑刃游走于八方四面,趁着魔怪应接不暇时,猛地穿刺一圈,挨个断送它们的性命。
    为了防止被魔血糊一脸,宁瑟以剑点地飞奔跃起,跳到空中向远处一望,忽然发现大军在一路向前。
    遍地狼藉的战场上,只留下了一小批人马。
    余下的魔怪被尽数斩灭,再也听不到魔族的冲锋号角声,天边但余红霞彤日,远照一座高大的魔城。
    宁瑟扛剑站了一会,反思自己为何会被大军落下。
    许是方才和魔怪互砍时,太过全神贯注了吧,但她还是不太能想得通,为何自己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莫不是聋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惊,手中长剑差点扔出去。
    虽说普通鸟雀也容易受惊,但作为这一只王族的凤凰,她自认还是胆子比较大,不过静立半晌后,她还是没听见任何响动。
    宁瑟艰难吞咽了一下,再次抬手时,却碰到了透明的结界。
    这是一个消音结界,边角可谓完美,而且收放自如,能全然隔绝外界声音,让身处结界之中的人,不受干扰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知道这必然是清岑的手笔。
    使尽全力撞碎结界后,宁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并不知道清岑是什么时候布下的结界,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不打算让她随军攻打魔城。
    但是话说回来,脚长在她的腿上,倘若她执意要去,就是奕和仙帝也拦不住。
    想到这里,宁瑟收剑入鞘,拔腿就要御风而行,预备尽快追上大军,然而留在这里的天兵天将们,却忽然将她团团围住,并且从怀中拿出金令,字正腔圆地开口道:“属下奉天君殿下之令,送您返回本营。”
    宁瑟万万没想到,清岑还有后招,她甚至怀疑他留下这批人马,不是为了处理魔怪,而是为了将她逮回本营。
    短暂的沉默后,宁瑟哈哈一笑,刀疤面具绷在脸上,让她觉得面皮更僵,于是笑得愈发猥琐,但又有理有据道:“天君殿下八成不是认真的,你们想啊,我一介小兵小卒,怎么能惊动诸位大驾……”
    话音未落,竟有一位天将召来流风,前后三十多个天兵保驾护航,带着她一路飞往本营。
    宁瑟在心里暗啐一声,扭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军。
    日头渐高,风声转小,落雪细如柳絮,在帐门前铺了一地。
    不到半刻钟,宁瑟就被迫返回了本营,营中多了几辆从未见过的马车,车前套着七八头千岁麒麟,窗外帘幕绣着紫叶树藤,正是陌凉云洲惯用的标记。
    宁瑟撒腿跑了过去,心想都这个功夫了,陌凉云洲能派什么人过来,要跟着清岑一起攻打魔城么?
    倘若果真如此,那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不是也能让他们把自己捎带上。
    尚未走近马车,她就闻到了一股草药味,车门打开的那一瞬,竟然出现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纪游穿了一身灰色夹袄,脖子上还围着暖和的兜巾,他把双手插.进袖口中,仰头望着天色道:“老爹啊,这里怎么这么冷……”
    宁瑟的脚步猛然一顿,缓慢张开了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年关将至,昆仑之巅放了几天假,纪游从师尊那里得了批准,难得有机会跑回家一趟。
    纪游的父亲灵安星君,任职于陌凉云洲,向来隶属天君部下,此次奉清岑之命,送来了一批仙丹和药材,专供受伤的将士使用。
    又因为纪游在家闲得没事,纪游的老爹就将他拽了过来,一路上负责给麒麟喂食,还要巡查仙丹的数量。
    好不容易到了蛮荒北漠,纪游只觉得这里无比苦寒,简直不像是毗邻天界的地方,而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荒野。
    落雪依然在下,星星点点飘在衣袖上,像是晚秋的白霜。
    天将们从灵安星君手中接过药箱,十几位仙医开箱验货,宁瑟抬眸看了过去,刚好迎上纪游惊疑的目光。
    他倾身半靠着门框,帘幕挡着俊秀的脸,眉毛蹙拢又展开,内心的纠结完全写在了脸上。
    宁瑟暗暗想道,她如今这幅样子,纪游必定是认不出来的吧,为了让他更加的认不出来,她抬手抹了一把鼻涕,毫不犹豫地蹭在了领口上。
    俨然一位成天混迹于军营的糙汉。
    却不料纪游竟然颤抖着声音,缓缓叫道:“师姐……”
    宁瑟瞪大双眼回视他,仿佛白天见鬼一般,“你在叫谁?”
    纪游闻言,抬袖抛开紫砂手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半盏茶的功夫后,他跑到了宁瑟身边,复又问了一句:“师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宁瑟从没想过,自己的易.容会这么容易被识破,隔了好半晌,方才出声反问:“不对啊,这完全没道理,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旁的天将和仙医们,都沉浸在密切交谈中,没人注意到宁瑟和纪游,甚至连纪游他老爹都没注意到。
    许是因为天寒地冻,纪游抽了抽鼻子,搓着袖摆道:“师姐啊,你的手没有易容,我从前跟着你写课业,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执笔的手了。”
    他抬头望天,仿佛陷入回忆:“师姐走了以后,我还把你用过的毛笔供了起来,每当课业不会写的时候,就过去拜一拜。”
    “你虔诚供奉一支毛笔,还不如直接问师尊啊。”宁瑟思索片刻,继续分析其中道理:“师尊门下弟子没有几个,你诚心诚意跑去问他,他肯定会乐于解答。”
    纪游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眼中含泪道:“师尊一般要先骂我蠢,骂完以后才会说别的。”
    这个话题多少有点辛酸,于是还没等宁瑟接话,纪游就出声问她:“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话音落罢,他自己又反应了过来,恍然悟道:“难不成是因为天君殿下?”
    宁瑟毫不掩饰,坦率承认道:“是啊,正因为他在这里,我才非常想过来。”
    不远处的仙医们,显然已经验货完毕,他们依次捧起草药箱,抬步走向军营的药库,轻白的雪落在长袍上,衬得袖袂翩然临风。
    “我有个忙,得请你帮我一下。”宁瑟凑近纪游,忽然开口道:“天君去攻打魔城了,这个你知道吗?”
    纪游闻言很吃惊,后背也是一凉,只因“魔城”二字如雷贯耳,对他而言算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他默默拉长了袖摆,好让自己暖和一点,这才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早上啊。”宁瑟伸手指向北方,一边解释道:“魔城坐落在十里外,雪山塌了以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纪游“啧”了一声,没有往北方看,衣袖拢得更紧,同时应了一句:“我爹说,魔族越来越嚣张了,时不时要去人界烧杀抢掠,它们有胆子这样做,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此话一出,他又沉思道:“听说魔怪青面獠牙,脸上又藏污纳垢,都长得都特别丑,有时候还没出招,就把村民活活吓死了……”
    “它们确实不好看,而且多半凶恶。”宁瑟比划了一下魔怪的身形,停顿片刻又接着道:“魔怪喜欢以活人为食,所以被吓死的村民,其实还算运气好的。”
    说完这些,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于是伸手拽过纪游的袖摆,颇为正经道:“你有没有办法引开那位天将,我想追上前方大军,和他们一起攻打魔城,但是那位天将……他总是阻拦我。”
    纪游心中又是一惊,但看宁瑟神情坚定,还是忍不住问她:“师姐,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了。”宁瑟抬手握剑,当空日光映入她眼中,似能灼灼生光,“我是第二十一军营的先锋,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纪游垂首想了想,郑重应道:“好。”
    话音未落,他又赶忙补了一句:“师姐,你一定要小心,打不赢就逃跑,这没什么丢脸的。”
    流风吹过他的袖摆,他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继续补充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姐保命要紧。”
    言罢,纪游走回了马车边,扭头望了宁瑟一眼,猛地拉住那名天将,态度无比坚决,强行和他攀谈。
    宁瑟仰头冲纪游一笑,比了个“好兄弟”的口型,下一瞬御风而行,很快闪了个没影。
    荒野北风呼啸,雪光清冷如月华,伴着若有若无的水浪声,整个蛮荒之地都格外空旷。
    魔城的墙垣高有数丈,护城河深不可测,雾色掩盖了斑驳的砖瓦,隐约能看到墙头拉弓的魔怪。
    天兵的大军立在城外一里的位置,蜿蜒的地缝冲着魔城爬行,渗出奔涌不绝的江水,势头之暴烈狂猛,似能冲断铁壁铜墙。
    魔族和天兵尚在对峙,暂未有哪一方率先动手,只是那地缝越裂越多,眼看就要逼近护城河。
    宁瑟一路御风而来,远远瞧见了众多天兵天将,心头颇有些欢欣鼓舞,然而尚未找到自己所在的二十一军营,忽然就被人拦腰抱起。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清岑收手将她抱紧,因她两只手都很冷,又忍不住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捂热了一点。
    这个举动无疑暖心,但他的话依然说得清冷:“回去等我,时间不会太长。”
    众多天兵就在不远处,倘若有谁在此时回头,大概能瞧见他们,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清岑架了个隐蔽的结界。
    宁瑟暗自心想,她都走到了这里,再跑回去岂不是太不像话,然而清岑又是一副不好商量的样子,仿佛不能不从他,这实在让她很为难。
    她心中百般纠结,还有些说不清的躁动,静默片刻后,她转身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狠狠亲了他一下,亲出很大的响声,而后坦白道:“我不想躲在你身后,只想和你并肩作战。”
    ☆、第38章 冬凌
    弦月高升,星斗满天,四下静寂无人言。
    窗边冰绡纱帐半卷,一盏灯火随风摇曳,殿中央卧着一只圆滚滚的紫龙蛋,此刻也正在颇为费力地左右晃荡。
    蛋壳里的紫龙崽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嫩嫩的小龙角抵着坚硬的蛋壳一顿蛮撞,闹出的响动也很大,然而蛋壳却连一丝裂缝也没有。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薄云掩了漫天星光,白玉嵌金的地板上,光滑的紫色龙蛋正在四处乱滚。蛋里的龙崽子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滚会撞到什么东西,只是在一个深呼吸时积攒了力气,双手扒着蛋壳猛然撞了过去。
    月下树影飘摇,衬得灯火幽凉,守在门外的暗卫蓦地听到砰然一声重响,而后是长久的寂静。
    那枚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固若金汤的岗岩石墙。
    龙崽子感到一阵眼冒金星的眩晕,白嫩的包子脸挨着蛋壳,连自己的龙角长在头顶还是脚下都记不清了。蛋壳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更不可能看清蛋壳外有什么,这只龙崽低头晕了一会,又开始不要命地砸蛋壳,然而每一下都砸错了方向,带着蛋壳狠狠撞到了墙上。
    第二日清晨,夙恒推门而入时,这只龙蛋仍然抵在墙根处,不过蛋里的龙崽子正贴着蛋壳,晕的缓不过来。
    夙恒脚步一顿,许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会这么蠢。
    挽挽跟在夙恒身后踏进了门,瞧见那只滚进墙角的龙蛋,她站在原地呆了一阵,又抬起头望向龙蛋的爹,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已经开始砸蛋壳了吗?”
    夙恒应了一声嗯,又道:“砸了一晚上。”
    挽挽闻言感到很心疼,她的孩子撞蛋壳撞了一晚上却滚进了墙角,此刻又没了动静,想来大概是已经把自己撞懵了。至于懵成什么样,隔着一层龙蛋的壳,她不大能想象的出来,默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不能帮帮他吗?”
    天光正好,殿内云雾缭绕,过往的流风推着那枚深陷困境的紫龙蛋,一路滚回了地板中央,端正地停在一个很适合砸蛋的地方。
    东方正有朝阳攀升,悠悠落下浅金色的明辉,蛋壳里却依旧黑漆漆一片,透不进半寸微光。挽挽抬步走过去,提着裙摆蹲在了龙蛋边,她伸手摸了摸蛋壳,轻叹一声鼓励道:“你要努力早点出来啊。”
    趴在蛋里的龙崽子依然没有回神,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父母终于出现了,既不知道慕挽正在心怀期待地鼓励他,也不知道方才夙恒随手控风帮了他一把。
    夙恒其实不止在这件事上帮了儿子。
    前些日子里,挽挽想了一堆名字与夙恒探讨,哪一个做龙崽子的大名比较好。夙恒避过了挽挽提议的所有名字,他的意思是,暂且取一个小名,等他们的孩子年满一百岁,大名将要载入族谱时,再做定断。
    慕挽点头表示赞成,她也觉得取名是一件大事,合该再斟酌一段时间。
    于是紫龙崽就有了一个小名,名为小紫。
    虽说这个名字也是慕挽思考出来的,但比起她原来拟定的“松根”、“飞花”,甚至是二者合一的“松花”,小紫这个名字,诚然已经好上很多了。
    辰时末刻,旭日爬上苍穹,纱帐微透了半点霞光,挽挽默不吭声地蹲在龙蛋边,心想蛋里的龙崽子什么时候能爬出来呢。小紫继承了夙恒的血脉,眼睛定然生得很漂亮,瞳仁大抵是浅紫色的,眼角会微微上翘,长大以后想必也会像他爹一样勾人。
    毕竟是夙恒和她生出来的孩子,无论怎么样都会很好看。
    她这样安静地想着,心里就有了甜蜜的期待,于是很想待在这里见证小紫破壳的全过程,但她今天又实在抽不出空。
    今日上午奕和仙帝在天外天的乾坤宫设宴,广邀素来交好的亲朋好友,夙恒和慕挽也在受邀之列。奕和仙帝是凤凰一族的君王,上古时期斩妖灭魔曾立下汗马功劳,一度受到众多仙人的推崇和拥簇,为人却十分谦逊低调,平日里很不喜欢麻烦的事情,也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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