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钥匙上拴着用小三花的头像制作成的钥匙扣,粉色的。
“考虑得怎么样?”相互沉默的最后,是喻兰洲低声问她。
他那晚电话里对她说的那番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丫头是个事儿妈,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那是她的亲妹妹。
她看得比命还重的妹妹。
闹闹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含糊着:“你还不走么?”
“走。”喻兰洲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病例,临走前,跟她说,“我晚上的飞机,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他没回头,脚步匆匆,被留下来的小姑娘耷拉着脑袋,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他走,也舍不得他长途飞行。
定好的病人喻兰洲必须得在登机前全部做掉,其他交给小宝,他来不及观察病人的术后反应直接打车去了机场。这个时节,北城多雨,雨多路就滑,直通高速上好几起车祸,车流经过一阵缓慢挪行后速度从新快了起来。
司机是个地道的北城大叔,五张多的年纪,戴着顶小布帽,倒车镜和手上都挂着木珠子,一路跟后座的喻兰洲搭话,从天气说到了职业,一听是个大夫,立马感叹上:“还是你们文化人好,动动笔的事就能赚钱,积水潭工资夺高啊!一年能攒小一百吧?”
这是大多数人眼里大夫的待遇。
他们看不到喻兰洲被六百六百扣钱的时候。
他也不辩解,捂着胃跟师傅侃:“差不离。”
师傅羡慕坏了,拍拍方向盘:“姆们成天六点上工一直干到九点,都是辛苦钱,所以我让我闺女好好读书,大了也当大夫!”
正聊着,彭家闺女来了消息:【还没到吧?让师傅慢点开,上去买点吃的。】
担心一天了。
喻兰洲背着大书包跑出去坐车的时候,她就站在街对面的超市门口。
后边跟了句非常客套的:【真的很谢谢你。】
喻兰洲扶着额,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这丫头没用上“您”。
手机锁了,没回,下了车到咖啡店要一杯温水,兜里胃药抠两粒咽下,再摸一摸,他抽屉里的饼干盒都空了,兜里是最后一包饼干和最后一颗橘子糖。
摸了两下,到底没舍得吃,揣回去,就这么登机。
关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丫头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即使空姐在催,也还是抓紧回过去,对面秒接,有点生气:“我以为你出车祸了!”
因为他很少不回消息。
是真的怕,怕这人的车半道上有什么不好。
她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路上。
“得挂了。”喻兰洲叹了口气,手空空地攥了攥,真的很想很想好好抱抱她。
“……”闹闹自然听见那头礼貌催促的声音,嗯了声,装淡定,“没事就好,再见。”
她先挂了。
仍旧是跟着到了机场,仰着脖子一条一条顺着起飞信息,喻兰洲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她立在成片的落地玻璃前,静静看着雨中的夜空,这里的灯太亮了,看不见星星。
、、、
没多久后,机场广播开始播报因为强降雨导致航班返航的消息,其中有喻兰洲乘坐的航班号。
站在落地玻璃前的女孩拔腿就跑,焦急地等在出口。
喻兰洲不用等行李,背着包是走在最前头的,垂眼给小姑娘发消息:【今天估计走不了。】
然后一抬头,愣了。
小姑娘站在栏杆外头,有点尴尬地抬手冲他很敷衍地挥了挥。
彭闹闹这才想到自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躲也来不及了……干脆一起回家吧……
喻兰洲什么都不问,是她在车上压不住,自己说:“你是为了我们回来的,不想让你出事,所以我跟来看看。”
男人点了下头,就再也没说话。
一路在跟邱主任和刘院长报备自己的航班因为大雨飞不了的事……他这样,她就少了点难堪,车到了大宅门口跟踩着了尾巴似的跐溜就跑了。
她走了,喻兰洲这才把眼镜摘了,揉揉眉心,跟老头说:“恩,刘院让我下周再走,卫健委王局夫人的小姨子要手术……”
“行,那你趁这几天多休息,我让小宝给你把手术减一点。”老头心疼儿子。
“不用。”他揉揉眼,在他这里病人不分贵重先后,都一样,能做就抓紧做掉,后边也好开始上药水。
这也是邱教授喜欢他的一点,感到很骄傲,哄着:“回家好好睡,明儿给你带你师娘做的韭菜盒子。”
“味儿太大。”喻兰洲低低笑了一下。
“我再给你买杯咖啡!”老头儿嗔着,“就你事多!”
、、、
另一边,彭家大宅内,这么晚了谁都没睡,都在等闹闹回家。
彭爹暂时还没拿到闺女的排班表,问:“今儿小夜啊?”
不高兴:“怎么一去就小夜啊?”
闹闹边收伞边脱鞋,一抬头,发现静静站在二楼房门口,幽幽望着她。
闹闹知道自己不讨妹妹喜欢,没多看,哒哒哒走进去,挨着老爹坐,只听静静喊了一声:“彭闹闹。”
“干嘛。”小姑娘也没什么期待,左不过又是阴阳怪气说她。
彭爹想中间调和调和,先抢了话头,不叫小闺女气大闺女,问闹闹:“喻家内小子走啦?”
说起来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叫人这一趟趟的……
闹闹的脑袋瓜刚准备摇一摇,告诉老爹我也不知道啊,他就一路嗯嗯嗯的,我就回来了……
“彭闹闹。”彭静静又喊了她一声。
彭爹叹口气,小声叮嘱:“你受委屈了,甭往心上去。”
闹闹仰起头:“干嘛。”
“我想去你那看看。”瘦得一把骨头的女孩,这些天头一回如此平静地与姐姐说话。
楼下三人,一下子都没回神。
彭闹闹最先反应过来,淡淡哦了声:“好,我明天上午得早点走,你起来以后让车送你过去吧。”
彭静静也很淡:“恩。”
然后进了房间。
没拿酒。
等她进去了,姐姐一步跳上沙发,踩啊踩,高兴地嗷嗷嗷,当然,是无声地嗷嗷嗷。
彭夫人靠在彭爹肩头用手帕揩着泪,闹闹停下来,嘿嘿笑,没哭。
她问妈妈:“你小闺女为啥突然这样啊?很刺激。”
彭夫人只是说:“今天三餐她都吃了,一直在等你回来。”
第二天,彭闹闹上食堂排队买包子,点着人头买的,就连赖护士都有,于小宝是被包子的肉香勾醒的,挠着一头乱发:“这么高兴?”
闹闹嗯了声,拍拍他:“等下我妹妹会来找我,你要是看见她马上叫我哦。”
“你妹长啥样?”小宝没见过。
闹闹指指自己的脸:“你看到她就能知道。”
虽然瘦脱相了,但她也瘦了点,整好能追上那份相似度,毕竟是亲姐妹。
“来干嘛?”宝大夫是一点都不知道彭家最近发生的事。
闹闹凑近了告诉他:“来看看她的病友。”
大宝:“……”
啥?
“一直没跟你说,我妹妹生病了。”闹闹咧咧嘴,“要是做手术就在咱们科。”
宝大夫一时挺感慨的,但他在科里都见惯了,甲乳科,老的少的,到了这一步都是这么走过来。当大夫的很能摆正心态,拍拍大彭:“没事,不是什么大病,能好。”
大夫的最终目的唯有一个:能好。
不矫情,不会计较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器官,什么部位,什么精神象征。
巴掌轻轻拍着小丫头,于小宝头脑灵光,最后一下下重手:“哦~~~~所以喻老师最近经常打飞的回来是为了你啊?”
“难怪呢。”
“我才说。”
又是为了给闹闹逗趣又是为了给他老师加分:“你不知道,他来回跑很辛苦的,我觉得他就像个陀螺,连轴转,精神已经超越了身体,就是一口气撑着。”
闹闹瞅他一眼:没完了?
但也认:“是为了我们家的事,所以我很感谢他。”
“你跟他说了么?”
“恩。”闹闹点点头。
“我靠你俩还说话啊?我以为你俩老死不相往来了呢。”小宝斜着眼,心想这丫头走的时候多决绝啊。
“没那么严重。”彭小护摇摇头,“不是谁的错,就是没法在一起了而已,以后还是同事么。”
这话说得小宝惆怅,没接茬,只问:“喻老师内份给我,我给他拎过去。”
闹闹:“……”
啥?
“你不知道啊?喻老师昨晚没走成,要留一周,他今儿直接进手术室了。”
闹闹瞧瞧几乎要被分光的包子,最后把自己那份让小宝拎走,想想,又攥住叮嘱:“你给他弄点吃的,我是说中午……”
“得嘞。”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头欠的还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