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自重呢?”叶芃贞哈了一声,“世人皆知,我叶芃贞抛头露面,不知羞耻,谈生意周边坐者皆是男子,从不知名节是个什么东西!”
庭晔皱眉:“别这么说自己。”
叶芃贞眼神更加锐亮:“大人这话,是心疼我么?”
她眉目英秀,目光灼灼,红唇近在咫尺,气息似有似无萦绕,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是头顶月色更皎,还是她眸底水波更动人。
庭晔嘴唇翕翕,说不出半个不字。
叶芃贞眯眼:“怎么办,我可是又要‘误会’了呢!”
庭晔随手甩了个小瓶子过来:“夫人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的好。”
女人脖颈修长,白皙似雪,怎么看那道血线都碍眼的很。
“伤?”叶芃贞摸了摸血几乎已经止住的小小划伤,冷笑,“我你是知道的,从小就命不好,长大了更倒霉,步步走在刀尖,刀山火海都是一个人趟过来的,多少次伤口捂的都烂掉了,还要梳妆打扮好,挺胸抬头笑着走到人前,大人连这点都看不下去——胆子呢?毫不愧疚,把人扔下转身就走时的胆子呢!”
女子娇喝声中,庭晔指节攥成拳,发出咔吧咔吧轻响,剑眉微敛,星目藏忧,木头桩子似的戳在原地,想说话说不出来,想跑又不敢跑,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嚣张滑溜?
叶芃贞看着这个男人,也是指尖颤抖,百感交集,她们亲近过,疏离过,绝交过,她对他思念过,恨过,起过杀意,可最终还是舍不得放手,她不想放手。
她知道他大约有说不出口的苦衷,一切都是她自己强求,可她不信他对她没半分真心!若他果真无情无心,放着她去死不好么,为什么每一次她遇到生死危机,他都能知道,还豁出命去也要保她平安!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她记得,他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为了她。
叶芃贞想着想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恨的不行:“跟我定了亲,又不娶我,临到头还骗我你死了,害我守这劳什子望门寡,你这样耍着人玩很开心么!”
“定亲?”
“是!当初定亲是假定亲,说好了的,可我小姑娘不懂事,你这么个大男人还不懂事么?婚姻大事,岂能这样玩笑,你定了,就是认了这段关系!”
庭晔揉了揉额角,无奈苦笑:“虽不懂夫人在说什么,但如果是这样的事,我或能理解你丈夫的想法,可能只是不想耽误你,想让你好好过日子,别人有的温馨顺遂,一生和乐,你也值得。”
“嫁给别人,成亲生子,看起来圆满无憾,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不再愧疚么?”叶芃贞冷笑,“你休想!光衣冠冢我就为你立了四个,京城一个江南三个,都是你去过并熟悉的地方,每三日我便要上一次坟,直到我老死,只要腿脚还能动,我就给你上坟!我要你在哪里都能见到我,我要你死了也摆脱不了我的纠缠,你活着要娶我,死了也不准忘记我!我要让你生生世世都记得,我叶芃贞为了你蹉跎一生,活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你庭晔,对不起我!”
真是好狠一女人。
她哭得很凶,眼睛瞪的很大,可庭晔却一点都不觉得丑,甚至觉得她很可爱。
没救了。他用力闭上眼。
过去了这么久,这么多年,终于堵到了人,叶芃贞根本忍不住,憋了那么久的话一句句往外放:“你可本事的很啊,要不是三年前有手下看见了你,我都不信你还活着!大江南北,我找了多少个地方,想了多少个你可能会起的化名,没想到你当时告诉我的竟然就是真名字,假死之后竟也用真名字活在京城,我倒是着了你的道!”
说话太急,不小心呛了风,她用力咳嗽了起来。
庭晔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心替她拍背:“别太激动,生气伤身。”
叶芃贞咬了唇,还是没狠心把他拍开,任他拍着背,只头往后扭:“关你屁事!你不是希望我嫁给别人?还操心我做什么!”
“夫人认错人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打死不承认。
叶芃贞冷笑一声:“认错别人倒有可能,你,化成灰我都忘不了!我恨死你了庭晔,我恨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这男人就像一头蠢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让她靠近,也不靠近她,心头千般委屈万般难受,她真的撑不住了,蹲下去,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你混蛋!”
“为什么不要我……”
月光倾洒,似乎诉说着难以拖出口的温柔。
庭晔声音微缓:“夫人如果找不到那个人,想要恨,就恨我吧。”
他大手伸过去,将将要落到叶芃贞头顶,突然又停住了,缓缓收了回来。
“夜深肃冷,薄衫终不耐寒,夫人保重。”
他走了,身形如灵猫,跃至墙头,转眼不见。
走得很干脆利落,正如来的安静突然。
直到这个时候,红绸才梦游一般小跑了过来,神情恍惚:“主子,他是……姑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