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心中一动,有些惊讶。他轻笑一声,果真顺着曹操的期待说下去:“济北守成不佳,地广人稀,有部分良田,更多的是没有人开垦的荒地,将它们交给黄巾来打理,待日后再拿回岂不美哉?”
“别说笑了,一连抛弃济北、鲁与泰山三郡,那太大方了,岂不是给了黄巾成气候的机会,也不怕到时候反噬自身?”陈宫不赞同道:“一旦让他们将更多的人迁徙到这三郡,与我们形成对峙,整个兖州将被一分为二!”
戏志才意味深长笑问陈宫:“黄巾贼可懂得治理郡县?他们会修建城墙,会布置防卫吗?”
“他们不会,可他们会摸索,会学,”刘备帮着陈宫解释道:“他们比前两年更加有头脑,所会的更多。”
“太学培养出来懂得治理郡县,会守卫城池,攻城略地的地方官与将领,需要花费近乎五年的时间,还是有大量近两百年搜集而来的竹简书籍供太学生查阅的前提下,”曹操沉声道:“黄巾获得了大片土地,定会进行治理,可他们不会,出身农民的他们,连最基础的城防布局都不懂。”
没有上过太学,艰难求学于各地,有幸得到卢植教授的刘备哑口无言,他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羡慕曹操曾经有这么好的学习机遇,可惜大好的太学毁于烈火,心中还有一丝泛酸,嫉妒的。
“一旦黄巾军获得了大片城池……”荀彧恍然大悟:“他们会以为我们忌惮他们,到时候主公集中派遣精锐镇守各关,黄巾贼不敢寸进,反而会想法子治理得到的地盘,为了保护治理的成果,他们还会派兵来镇守,从而达到分散了他们兵力的目地。”
“而他们,不懂战略计策,只会一味地凭借人数蛮干,”陈宫接口道,认清了戏志才的计划打算,心中又是惊骇,又是佩服。
刘备也回味过来,想一想几位谋士商议下来的计策,只觉得这里面的庞大布局,非他一介只接受过卢植这等私学教育的学子,又只经历过县令历练的小人物能想象出来的。
刘备虽也作为文官来参与这一场讨论,本身却不是善于出计谋的人,直接被几大谋士的智慧甩走三条街,又是佩服又是惭愧。
如今的曹操,对于刘备来说就像是一座高山峻岭横立在天际。当差距进一步拉大,那点不该存在于君子内心的嫉妒也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想要追逐目标的奋斗决心,以及燃起想要更加谦虚求学的动力。
这场谈话的结果,是曹操将济北郡守鲍信及鲁郡大部分听从指令的官员招回,迁徙当地百姓至于相邻的东平郡、山阳郡等地,派遣大军驻守,接着河流天险与长城阻隔,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一道防线。
傍晚,曹操自州牧府赶回家中收拾行囊,次日便要启程亲赴东平郡,与他一起上路的还有表兄夏侯惇及谋士戏志才。
曹操悄悄去向曹嵩告别,与老父亲聊了许久。
三个孙子绕膝的曹嵩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你去吧,家里都好好的,大丈夫顶立于世,去做你该做的事,不必为了家庭而担心。”
曹操专注于事业,因此而忽视了家庭,对于家人,总有那么几分愧疚,曹嵩可嫌弃他那样子了,指着他就骂道:“收起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你老子我还健壮着,能撑起这个家,哪儿用得着你牵挂?”
口口声声说自己健壮,两鬓却已经染上了寒霜,曹操笑着连连应是,被曹嵩赶去见了三孩子。
他走后,曹嵩望着他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悄悄红了眼眶。
邹氏稍稍走近一瞧,吓了一跳:“老爷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干什么呢?”
曹嵩立马正了神色,面无表情说道:“没干什么,阿瞒说明日要出征,你去为他打点一下行囊。”
邹氏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阿瞒出征,从未让我给他准备行囊过,他有自己的主意。”
“那便给他准备些路上能吃的干粮,”曹嵩催促道。
邹氏应下了,暗暗念叨曹嵩年纪越大,脾气越发古怪。
曹操到了屋内,见三子曹丕正抱着曹宏的脚丫子在啃,曹宏仰躺着,小肚子起伏,倚然不动睡如小猪。
曹操哑然失笑,将曹丕抱起掂了掂,陪他玩了一会儿,待曹宏醒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背影看了半晌,确认真是曹操回来了,撅着屁股爬到了他身边,发出啊啊的声音。
曹操让奶娘抱走曹丕喂辅食,转身抱起了曹宏,笑眯眯问道:“啊什么呀?”
曹宏:“啊……啊瞒……阿瞒……”
他气得一口咬住了曹操的胳膊,狠狠磨了磨。
有这样做爹的吗?竟整整几个月不回家!
曹操只觉得胳膊一痒,低头看曹宏在添他胳膊,惊讶道:“饿了吗?”
曹宏更加气愤,勾着他脖子就是一顿嚎:“阿瞒!”
“宏儿乖,要叫阿父,叫阿父……”曹操举起曹宏,引诱他唤自己父亲。
曹宏额头跳了跳,死死闭着嘴巴,就是不肯叫。
“不会叫吗?那叫爹也成,爹……爹……”
小家伙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却总是叫他阿瞒,曹操猜测是受到了前世记忆的影响,趁着孩子年纪还小,赶紧纠正。
曹宏消极抵抗,扭头不配合,不知不觉间,曹操已经喊了曹宏不下于十遍爹。
“不肯叫就算了,”曹操失望地放下了曹宏,将他抱在腿上玩,轻声说道:“陛下,我已经做好迎接这乱世的准备了。”
曹宏闭上眼,耳朵悄悄竖起来,埋首在他胸口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