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来教,语语凄激,读竟泫然,不知为怀,间有一二意带讥刺,尤予人以悚惕,吾谓, 孙先生待友,其善处在简直痛快,使人畏威感德,静江待友,其善处在不出微言,使闻者自愧,而兄之待友,限格太严,锋铓太露,度量不甚宽大,此所以少逊于 孙先生与静江也。然兄之待吾,私爱之厚,道义之深,有过于 孙先生与静江之待吾者,而吾之待兄,固亦奉为畏友良师。然而敬惮之心,终不能如对孙先生与静江者,其故虽由年龄相若,忘形已久,习惯自然,然兄之好恶偏宕,感情用事,辞气时涉矜厉,是亦其大端也。
粤中自成风气,孰有如孙先生之以诚待人者,而其内容复杂,尤非吾兄所能尽悉,如以对我个人言之,则挥之使去,招之使来,此何等事,而谓吾能忍受之耶?气度太褊狭,则或有之;然吾人妄自尊大,固不可;轻自菲薄,亦何可为耶?趋炎附势,夤缘于权豪之门,贪位恋栈,乞怜于无情之友,是岂吾辈自重党员人格之道乎!兄尝言英士对兄,常怀畏忌,是以与英士感情未洽,甚不愿与英士代译日语,使当时有人强兄与英士共事,吾知兄必起而反对,以为大不然者,今日兄之强我与竞存共事,不禁有同病相怜之感,毋乃兄亦责人重而责己轻乎!假如兄与我易地相处,则兄亦不知如何为怀矣!于此则谓兄之于我,尚须恕宥若干也。来函谓我有促我出山作事,是促我之寿命一语,此系兄误听弟言,或误会弟当时之意也。弟当时只言我的性质暴戾,不适合于世,必离隔朋友,独居深山荒野之间,或可延长命运云,此盖弟因兄平日规戒之言而有感,自恨任性使气,处世动辄得咎,不如岩居穴处,或可免于陨越,是亦自怨性躁,并非怨兄促我出山,而我亦惟以出山为懔惧,「并非不愿出山之语也」。
总之,弟不愿自居偷安,亦决不愿自外于世,畏谗避怨,是或有之,而贪生怕死,则未之有也。彻底之事,根本之计,则乐为之;不实之事,无益之举,则不乐为也。弟处世之病,在乎极端,故有生死患难之至友,而无应酬敷衍普通之交好,所言如此,所行亦如此,于此则或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感慨。至故交之督责,亲友之规劝,则嘤嘤鸟鸣,惟恐求之不得,岂有不肯乐从者。吾之取重于兄者,增我智识,长我学问,助我事业诸益,尚在其次,而在不客气,不敷衍,规劝督责,不稍假借,时时能导我以正,强我从善,此弟之所以不能须臾离兄者,而兄之所以不轻弃于弟者,谅亦不以弟侮慢为罪,而终望弟有成业之一日乎?我甚愿吾兄规劝不怠,吾尤望吾兄为我之 孙先生与静江,则中正或能变化气质,而渐进于道义。凡人之善恶,每以环境造成为多,本性亦未始不可移易耳。
赴粤决以援桂动员之日为期,未知我兄能否同行,此行可谓有人无我,言之不重,徒自愧悔而已。附覆 孙先生电稿请一阅。
——1921年1月20日于奉化
校长
蒋介石自1913年跟随孙中山以来,多年来鞍前马后,但一直未曾进入孙中山之核心圈。直到1922年陈炯明叛变,蒋介石自上海奔赴广州,在中山舰上与孙中山共患难二十多天后,始为孙中山之赏识。
之后苏联派人联系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策乃出。派赴苏联之考察代表团即以蒋介石为孙中山之全权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