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我那只茶杯,是我顶喜欢的一只,都用了好几年,砸碎了都找不到地方买去。”沈淮换了玻璃杯给冯玉梅、罗庆倒茶,似乎还在为他那只刚才在院门口砸碎的茶杯心痛,独没有为他自己再倒茶。
“张家从张泰富开始,就在嵛山经营多年,今天烧把火,还不是他们最下作的手段。虽然张家人没有在嵛山担任过一把手,但连着好几任县委书记、县长想要在嵛山立足,几乎都要对张家有些容忍。”冯玉梅见今晚的事没有对沈淮的情绪造成大的干扰,刚才摔茶杯、骂肖浩民,不过还是想继续模糊别人的视线,她才真正确认他不是那么徒有背景、脾气,而没有手段、手腕的花架子,知道他对下面的情况,要比她之前所想象的更熟悉,故而有些话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不说什么。
“贪官易打,滑吏难斗,”沈淮笑着说道,“自古以来,地头蛇都是最难缠的。不过,要是畏难不去斗地头蛇,很多工作就没有办法顺利的展开……”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沈淮站起来去接电话,跟冯玉梅、罗庆笑着说道:“是肖浩民又来找骂了……”
见沈淮没有让他们回避的意思,冯玉梅、罗庆就坐在那里听沈淮跟肖浩民通电话:
“县工商局明天会给我一个初步的交待,只要能让张培杰停职接受调查,我们就可以把他先放到火烤。张有才要玩弃卒保车的手段,就由他玩去,我要看他有多少卒子能弃,”
沈淮自然不会真骂肖浩民,对电话那头的肖浩民口授机谊道,
“我今天也是公开盯上你了,接下来会让冯主任不停的找你的麻烦,你再拼命撇清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把责任都推到张培杰的头上,相信其他人也能理解。我相信东嵛镇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没有一点漏洞。只要我们能拿一些有用东西,让张培杰陷在里面脱不了身,张有才他们就会担心张培杰会吐露更多的事情来保自己……”
挂了肖浩民的电话,沈淮跟冯玉梅、罗庆说道:“我们现在惊的就是张有才这条蛇,所以草还要打得更厉害一些。不过嵛山的情况,比我相象的还要难缠一些。嵛山湖水库,要在汛期之前完成加固,春节后就需要着手动工。这么算来,留给我们揭盖子的时间其实很短,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啊……这样吧,罗庆你明天先去市里,我后天到市里跟你汇回,看盖子能不能在春节前揭开来。”
罗庆不清楚沈淮心里的通盘打算,但听他说要在明年汛期之前完成嵛山湖水库的加固工作,时间真的是非常紧张。
虽然他们认识到沈淮上任来先把张有才竖成靶子打,以此转移别人的视线,很有先见之明,手段也十分高明,但也不清楚沈淮打算怎么去揭嵛山湖水库的盖子。
掌握嵛山县水利系统的王家,并不见得比张家好惹,纵火烧资料,甚至直接往罗庆他头上泼脏水、搅浑局面的招术,不是做不出来—而且都在说沈淮是得罪市委书记谭启平之后给踢到嵛山来坐冷板凳的,沈淮自己都说“市里有人不希望他做事”,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沈淮要怎样才能很快的把盖子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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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庆跟冯玉梅回去,把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又整理了一下,到清晨才草草睡了两三个小时。
大家的视野都给昨夜东嵛镇工商所的一把火吸引过去,不知道沈淮会如何大发雷霆,罗庆到县车站坐车赶去市里,完全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冯玉梅只有办公室里有电话,连BP机都没有。罗庆打电话到办公室说联络上杨玉权的秘书宋晓军,但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冯玉梅也没有办法多问什么,就挂了电话。
县工商所对张培杰的初步处理结论,跟沈淮预料的不差,就是停职接受调查。工商所失火事件,到底能有怎样的结论,还要看县公安局跟消防大队进一步的调查情况。
火灾虽然烧的是东嵛镇工商所,但只要没有人员伤亡,县里也只是做一般火灾事故处理,只是发文要求各单位在春节期节加强火灾防范工作。
在很多人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火灾就将成为一笔烂账,而所谓的联合整治工作也将虎头蛇尾的弄出些小雨点,抓几个有问题商户搞搞事就会结束,嵛山县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往的平静之中。嵛山县虽然贫穷,也很有一部分人很享受这样的“平静”。
火灾及联合整治工作没有进展,沈淮隔天就跟县里请假回市里,大家也不觉得意外;梁振宝、高扬他们甚至都巴不得沈淮请假一直留在市里享福,就怕他到死守在嵛山受苦。
秘书曹俊、司机王威并不值得信任,沈淮有事不能带上他们。不过,为了避歉,沈淮又不能单独带冯玉梅去市里,上午独自开车先回市里。
冯玉梅下午才从办公室离开,坐车颠簸了一路,黄昏时才赶到市里;罗庆由邵征陪着,开车到车站等她。
由于邵征在场,冯玉梅也不好直接问丈夫昨天到市里跟杨玉权市长见面的情况,只能把好奇心闷在肚子里,在车上把两天来里县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说给丈夫听。
冯玉梅或公或私,一年也会往市里跑好几趟,对东华市破旧的市区没有什么新奇的感觉。待车子穿过市区,进入东南城乡结合部,拐入渚溪大道,所见就叫冯玉梅眼前一亮,问邵征:“邵主任,这里过去,就是梅溪镇了吧?”
“嗯,”邵征一边开车,一边跟冯玉梅、罗庆夫妇笑道,“沈书记在梅溪陪客人,让我接你们今夜住梅溪去。”
走渚溪大道、梅鹤公路,宽阔的柏油路,两侧大片的住宅楼、绿化带以及大片整饬的厂区都叫冯玉梅看了惊奇。
都说梅溪这两年发展势头很强劲,但没有亲眼看过,很难想的梅溪新镇区以及工业规模会如此宏大,仿佛一座新城在崛起。
车子停在梅溪镇东道一座看似像私家园林的院落前面,停车棚下还停着三部车,一部车就是县里专门拔给沈淮用的老北京吉普,破破烂烂,掉漆掉得厉害,把旁边一辆轿车衬托了气质非凡。
冯玉梅跟罗庆,对轿车没有研究,但就眼睛看着,就知道戟状车标的这辆车,能昂贵到吓掉他们的大牙。
罗庆昨天到市里,到现在也没有跟沈淮见上面,宋晓军只是把他交给邵征,他只来得及跟邵征到车站接妻子。
罗庆与冯玉梅下车来,跟着邵征走到院门前,隔着院门,听见沈淮跟一个老人在院子里的说话声。
推门进去,冯玉梅才看见院子里的造景要比想象中还要精致,曲池小榭,草木葱荣,屋舍精美。
沈淮就坐在院子角的木榭下,冯玉梅倒没有来得及感慨沈淮身边那个女郎的艳美跟性感身材,看到沈淮对面而坐的崔向东,倒是吃了一惊。
前两天听沈淮提及崔向东,冯玉梅就知道沈淮跟黄海舰队的退休老干部崔向东认识。沈淮也叫她联络黄海舰队在徐城的干休所,说是过几天请崔向东到嵛山来故地重游,但没想到沈淮今天就把崔向东从徐城接了过来。
冯玉梅这才知道沈淮赶着回市里,不是去见杨玉权,而是来见崔向东的,她不明白已经退休好些年的海军老干部崔向东,对揭开嵛山湖的盖子能有什么帮助。
崔向东看到好些年没见的冯玉梅,也没有怎么意外,而是对沈淮说道:“你小子现在的花招一套一套的,你以为把我这个没用的老家伙,接到东华来,就能帮你整倒谭启平?要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真这么有用,你以为地方上还有可能是一团乱麻吗?”
沈淮不忙着跟崔向东说什么,站起来要冯玉梅、罗庆过去,说道:“你们可能早就认识老爷子了,但可能不知道老爷子可是共和国海军的缔造者之一……”
“以前的破事,你提了有什么劲啊?”崔向东不喜欢沈淮拿他的身份说事,不满的说道。
“老爷子啊,”沈淮笑着说道,“要不是嵛山湖的问题严重,我没有其他更快解决问题的办法,不会想着把老爷子您拖进这浑水里来。这样您看怎么样,我们先谁都不惊动,您老亲自到嵛山湖水库走一趟。您老亲眼看过,要是觉得我在糊弄你,你拍拍屁股走人,你以后都不要再理我。”
“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有安什么好心。”崔向东说道。
孙亚琳在旁边说道:“反正宋家也没有什么好人,宋家斗得越厉害,老爷子您不是越高兴才是?”
“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就盼望着人家内斗?老宋家没有好人,你们孙家就更没有什么好人了。早些年你们孙家在东华就是吸人血、剥人皮的买办资本家,”崔向东没好气的说道,“我们那辈子,闹革命,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资本主义。没想到几十年刚过去,你们这些资本家又反攻倒算回来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对世道越来越不了解了……”
听着崔老爷子揭孙亚琳的老底,沈淮哈哈大笑,他还见过孙亚琳吃这谁的瘪。
孙亚琳又不好意思跟崔向东斗嘴,横了沈淮一眼,说道:“宋家、孙家没有什么好人,你得意什么劲?你既是宋家的种,又是孙家的种,加倍的坏种。”
听着沈淮跟崔老爷子还是这个身材性感的女郎斗嘴,冯玉梅心里却为刚刚知道崔老爷子的身份而震惊,看上去不大起眼的海军退休老干部,真是海军的将领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