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无力了，但是薄云深实在是想不到另外一个词汇，来安慰她。
    真的想安慰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词穷。
    秦烟声线哽咽，“我十岁那年，喜欢一个塔罗裙，当时没带够钱，回家找他要，还给他看了拍的照片。”
    “等我回去找的时候，那家店已经卖出去了。”秦烟抽噎着，记忆断断续续的冒了出来。
    “当时还虽然能在网上买东西，却还不支持图片。我回家哭了，他开着车出去给我找，最后出了车祸。”
    秦烟的眼泪掉的很凶，手指在薄云深胸口上比划，指着薄云深心脏下方一寸的地上：“这里，留了好长一道疤。”
    “从哪之后，我就不穿塔罗裙了。”
    薄云深心脏似乎被一双大手握住了一样，痛不可言。
    秦烟擦了一把泪：“我受江云晚挑拨，轻而易举相信了他不要我的事情，云深……云深，我怕啊，我怕世界上最后一个用生命爱我的人，离开我。”
    薄云深：“不会的，不会的。”
    她离爱太近，却又离爱太远，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一触即破，从来就抓不到，摸不着。
    薄云深话没说完，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带着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秦烟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只是站着，没有勇气往前走，一向稳重，将薄氏这么大的公司把握在手里，也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她，慌了神，寸步难行。
    但是宣判可能会迟到，但还是会来的：“很抱歉，秦先生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请节哀。”
    秦烟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还是薄云深眼疾手快，把人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医生见惯了生死，看着秦烟的神情带着点怜悯：“你就是他的女儿吧，刚刚在手术台上，你爸爸让我转告你，给薄总捐献骨髓，别倔了。爱你的永远爱里，不爱你的话，就想办法让他保护你。”
    秦烟受了刺激，眼前一黑，直接栽到了薄云深的怀里。
    秦时成死了，江云晚涉嫌故意杀人，一个家对于秦明川而言，不亚于是分崩离析。
    他本来就活的迷迷糊糊，事情一闹出来，他竟然不知道是该先安排秦时成的葬礼好，还是先给江云晚找一个律师减轻罪行好。
    秦明川有些后悔，他是真的没想到，当初就在夜店里打了一个混混而已，竟然直接将自己的家给搞没了。
    他确实是有点后悔，但是世界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
    秦时成和江云晚，一个死，一个进了监狱，最为他打算的两个人同时消失，他第一反应就是找秦烟。
    秦烟刚醒，她气色看上去很差，秦明川进来的时候，正对上秦烟黑漆漆的视线，秦明川吓了一跳。
    她眼睛红肿，看着秦明川的眼神有些阴郁：“你来干什么？”
    秦明川沉默了一下：“姐，爸爸的丧事……”
    “我来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
    秦烟动了动眼珠子，“什么意思？”
    “爸爸不是把东西都留给你了么？我想让你……”
    “让我拿钱给他办丧事是么？”秦烟自动把话接了过来，秦明川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身上现在没钱，如果真的让我来办，规模很小。我怕寒了爸爸的心。姐，你借我点钱吧，我到时候会还给你的。”
    “好啊，你要借多少？”秦烟点了点头，秦明川一喜，说要一百万。
    秦烟冷笑一声：“半个丧礼，需要一百万？是不是还打算做点其他的事情？”
    “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想要拿钱去给你妈请个律师吧？”秦烟哂笑一声：“秦明川，秦家就只剩下秦时成一个明事理的人，现在他死了，你还要借他闺女的钱，去保江云晚这个杀人凶手？”
    “姐，她是我妈啊。”
    秦烟依旧冷笑：“我不会借给你钱的！她杀了我妈，杀了我爸！还想杀我，我给你钱，让你去帮她减刑，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之前你和薄云深闹起来，我也帮了你！我不能看着我妈在牢里，她最爱干净了，真的在牢里待着，她一天也待不下去的。”
    秦烟闭着眼睛：“所以，我爸我妈就该白死了吗？”
    “她犯了法，就应该承受代价！”
    “江云晚会怎么样，自然有警察来判定，你有意见，去跟警察说，在我面前扯皮，也太可笑了。”
    秦烟是迁怒，她自己心里知道，她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心里惊痛犹在，一个女疯子，轻轻松松毁掉了她的家，说实话，就算是让她亲手杀了江云晚，秦烟都不会解气的。
    她不想把江云晚的过错算到秦明川的面前，但是当秦明川真的找她借钱，要给江云晚请律师的时候，秦烟发现，她是个人，不是一个没有脾气没有感官的神。
    她会生气，会愤怒，会后悔，会落泪。
    “明川，我不会借给你钱的，我会负责爸爸的丧礼。我没那么想不开，把一个想要我命的人放出来。”
    秦烟冷笑一声：“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爸爸反应的快，今天要死的就是我了。你已经二十多了，你不想没有妈妈，你就没想过茵茵么？她才三岁，没有妈妈，你让她怎么办？”
    “而且，我还想着要送你出国……”
    “你要安排你妈妈的丧事，是你身为儿子的本分，我不能说什么，但是明川，我和江云晚有仇，你要找我借钱，就算是我给你，你敢给江云晚用么？”
    秦烟满身戾气，秦明川对秦烟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无欲无求上，第一次见秦烟这样，他心里惊惧。
    站在病房里，秦明川一个字都不敢说。
    秦烟唇角下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秦明川一眼，冷声说：“你走吧，这些年你不是交了很多朋友么？借钱该找谁找谁？”
    秦明川有些慌，低声说：“可是姐，你不是说了，监狱里有吃的有喝的，你不会让我妈在里面待着的，我打官司把她保出来，你难道不是应该高兴么？”
    第740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秦烟神色不明：“我现在后悔了，我想眼不见为净，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秦明川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薄云深推开门进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格外的减龄，似乎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动人的很。
    “你怎么来了？”
    看见秦明川，薄云深眸光暗了暗，问出了声音。
    他一开始就不招薄云深待见，但是男人没找过他什么麻烦，不找麻烦却不代表，薄云深就是大度。
    “现在离开，我不想找人进来，把你清走。”
    秦明川咬了咬牙，往病房外走，临离开之前，秦明川侧着头，看了秦烟一眼。
    一晚上而已，秦烟眼下多了一抹青黑色，她看着窗外，神情浅淡的几乎没有。
    她太憔悴了，憔悴的让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她的难过和悲伤，不是装出来的。
    薄云深走上前，摸了摸秦烟的头：“别难过了，如果你爸知道你这么难过，肯定走的不安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秦烟低声问。
    薄云深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是……”
    秦烟的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但是薄云深清晰的在秦烟的眼睛里，只看见了空洞，甚至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影子。
    “准确的说，是十一年前我就知道了。”
    薄云深解释：“烟儿，我那天打算约他出来，跟你讲明白的，可是巧合的是，我出了车祸。真相在我心里憋了十一年前。刚恢复记忆那段时间，我只想着要怎么挽回你……”
    十一年，时间已经过去非常的久了，就算是他有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更何况是这十一年里，他所有的记忆都和秦烟无关。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提醒你……”
    秦烟眼睛空了空：“不怪你，怪我自己，我明知道他一向疼爱我，但是我却以为，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十一年里，我换了手机号，不愿意见他，自己搬了无数次家。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来看躲他了，却从来没想过核实。”
    “原来，真的只有失去了，才有所谓的珍惜。”
    薄云深有些心疼，他眼睫深了深，低声说：“烟儿，你……”
    “下午就捐骨髓吧。”
    秦烟冷不丁的转移话题，薄云深措手不及。
    说起来，这件事情算是薄远山引起来的，薄云深没想到，秦时成已经死了，她竟然还有心情给他捐献骨髓。
    虽然早就知道，秦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但是薄云深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秦烟就算是不报复薄远山，也肯定是想要让薄远山慌一下，拖几天不做手术的。
    秦烟这种反应太反常了，他心里有些慌乱，看着秦烟，抿着唇角：“烟儿，这件事情是我爸挑起来的……”
    “哪又怎么样？”秦烟冷淡的开口：“难道我还要因为这个，不给捐献骨髓，看着你去死，去报复他么？”
    薄云深哑然。
    他当然不想。
    秦烟眼圈红了红，她咬着唇角，笑了：“看着你去死，我爸爸也不回来，不过是加剧另一个家庭的悲剧。说不定你死了之后，薄伯伯还会报复我，我无权无势，我怎么抵抗？”
    “你是茵茵的爸爸，她不可以没有妈妈，同样也不能没有爸爸。”
    秦烟擦了一把眼泪：“你爸是始作俑者不假，但是他没有让江云晚去杀我。他还指望着我给你捐献骨髓，怎么可能舍得让我死。一切都是意外，让人接受不了却不得不接受的意外。”
    “只能说，我不是一个能够得到上天垂怜的人，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秦烟心如死灰，悲伤和难过一股脑的充斥在自己的胸腔里，得不到纾解，沉寂的压在心口上。
    “云深，你要是对我有愧疚，就答应我。这也是我爸爸的遗言。”
    “我想让他知道，没有了他，你却会护着我，让他安安心心的离开。”
    薄云深来不及高兴，就看见了秦烟眼底的淡漠，如有实质，直直的扎在了薄云深的心口上。
    “而且，我爸已经死了，我如果不给捐献骨髓，很有可能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我。”
    薄云深一顿，低声为老头子辩解：“烟儿，这件事情老头子确实是办错了，但是他确实是真的疼你，你这么说，如有传到他的耳朵里，肯定会令他寒心的。”
    “他做这件事情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会不会寒心？”
    秦烟一本正经的问出口，薄云深的话噎在口中。
    她：“今天就做了手术，不要耽误我明天送我爸爸去殡仪馆。”
    “云深，如果你就答应我，算我求你吧。”
    秦烟心里有一种浓重的自我厌弃，如果能早点给薄云深捐献骨髓，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秦烟有些难过，薄云深也不难看出来，那种拒绝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