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喜，但性格使然，苏烟这人没有先黑脸的习惯，她向来只是喜欢把眼泪当作武器。她压制着心中的不悦，还能柔柔弱弱地问出一句：“你也住在这里吗？”
    她蹙着眉的样子就更显柔弱了，再配上她惯常使用的柔得像水一般的语气，听了只感觉……困意都要涌上来了。
    原本就精神不济的戚楠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如果你是和宋奕一起来的话，是的，我们就住在彼此隔壁。”说完又顿了顿，笑道，“问这么清楚是想上门拜访？”
    苏烟一噎。
    这时，一名同住这片别墅区的游客从她们身边走过，见了朝她们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两姐妹一起散步呢？你们关系好得可真令人羡慕呀。”
    戚楠：“……”
    苏烟：“……”
    那游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让氛围变得有些诡异，惊讶地问道：“难道不是姐妹吗？”
    苏烟赶紧摆手否认：“我们不是，不是。”
    那游客似乎更惊讶了，她再次打量了她们一眼，这一眼让戚楠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你们长得可真像啊！”游客讪笑道，“抱歉抱歉，你们长得太有姐妹相了！那你们一定是好朋友吧！”
    戚、苏两人再次沉默。
    那友善的游客见自己的善意一再戳人家糟点，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匆匆离开了。
    她虽然离开了，戚楠心中的震颤可没有因此也被带走，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杨航的话。
    她和苏烟……真的有那么像？
    她不由得把目光睇到苏烟的脸上，没想后者也正打量着她，于是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了。
    两人同时转开视线。
    气氛略显尴尬。海边的空气黏湿，然而这一方小空间却仿佛燥得要冒火似的。
    沉默中，戚楠忽然一拍脑门，作恍然状：“糟了，我的粥得烧坏了！那啥，我先走了一步了！”说完也不等苏烟回复，转身就往77号别墅走。
    她的步子略显凌乱，表情更是恍惚。
    等她回到别墅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容呈，然而她要找的人却不在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宋奕一人。
    “他人呢？”
    “去楼上打电话了。”
    “……哦。”
    戚楠寻了个远离宋奕的地儿，窝在沙发里不动了。
    宋奕看她心不在焉，出言调侃：“失魂落魄成这样，出门一趟遇到初恋情人了？”
    戚楠懒得搭理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出神。
    宋奕挑了挑眉，想了想，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戳得她一晃一晃的：“还真是初恋情人？”
    戚楠被他烦得不行，抬头瞪他，此时她非常想把自己的脚丫子飞他脸上去，告诉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得聪明做人，少撩她！
    丫的，看不出她正一心一意地忧郁着吗！
    这点眼神攻击在皮厚的宋奕来看一点用也没有，他不以为意：“唷，还瞪我呢！你想怎样？”一边说一边继续戳她。
    戚楠的一腔郁郁之情被他搅得七零八落，心头火却烧得轰轰烈烈，她眼神厮杀着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警告：“宋、奕，你再戳我试试？”
    宋奕似乎戳上了瘾，玩得不亦乐乎，一边戳一边乐：“不叫我宋总了？”
    戚楠突然不怒了，她突兀地朝他展颜一笑，在他惊愣的目光下，扑上去一口就咬住了他作乱的那只手，死死地，直到留下两弯深深的牙印！
    “叫你丫惹我！”
    宋奕风中凌乱，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你属狗的吗？”
    戚楠朝他展示自己的牙，示威道：“我属狼的，再撩我，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噗。”
    “笑什么笑？”
    不知怎么的，宋奕觉得她这小模样还挺可爱的。他一边为自己崩坏的审美哀悼，一边伸手罩在她头顶，大力地揉了揉，就和揉蠢蠢的大型犬一样。
    这一下，风中凌乱的变成戚楠了。
    她没想他真敢这么做，傻瞪着眼，一时忘了反抗。
    宋奕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丫头，你和容呈……”
    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制止了他未说完的话。
    他收回自己的手，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动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在戚楠转头看向他的时候，朝她举了举茶杯。
    “要吗？”
    戚楠重重地扭回了头。
    容呈从楼上下来，见她正神情愤愤地整理自己的头发，用眼神询问她。
    她嘴角一抽：“外面风大。”说着斜视了某人一眼。
    容呈没有再问，垂眸似乎在想什么。
    送走宋奕后，戚楠终于吃上了她念叨了好久的粥，这个过程十分安静，安静得有些异常。期间容呈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注意到。
    等用完了早餐，容呈才对她道：“戚楠，你过来一下。”
    戚楠这才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疑惑道：“做什么？”
    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他到了客厅。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说吧，怎么了？”容呈也不和她迂回，开门见山一样直接。
    戚楠一愣，随即又瘪了瘪嘴：“容容，你骗了我。”她的指责中带了些慌乱，“你不是说我和苏烟长得不像的吗？可事实呢？”
    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与苏烟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但当不止一个人告诉她她们长得像的时候，她不会自欺欺人。毕竟，没有人会处心积虑地制造这样一个谎言。
    容呈没想到她这么在意这件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戚楠捂住自己的脸，不说话了。
    容呈也没有，他在等她。
    良久，戚楠的声音从她的手底下传出来，有些疲累。
    “我想我大概是有一个妹妹的，虽然我并没有见过。”
    容呈抬眸看她。
    戚楠放下了手，露出原本被她遮掩住的脸。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目光悠远而不真实。
    “她大概姓苏。”
    “……和那个男人一样。”
    ☆、第21章 往事
    戚家的小女儿戚向薇出生时心脏带了那么点不大不小的毛病，死不了，就是得静养着，戚家老爷子怜惜她，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所以特受怜宠。
    备受宠爱的戚家小姐不爱商场争斗，性子静，就爱摆弄些琴棋书画的雅事，和如狼似虎的戚家其他继承人相比，纯良得像只食草小动物，因为不争权，所以越发受老爷子喜欢。
    后来，戚家的宠儿出国念书，认识了一样留学在外的青年才俊，几番来往就勾搭上了。
    才俊是个拥有雄心抱负的才俊，自认为倚靠戚家就能伸展拳脚大展身手，于是就算没那么喜欢这个戚家小姐，也勉勉强强答应和她交往着。
    而戚家老爷子最是疼爱自己这个天生病弱的小女儿，于是就算不太满意这个略显高傲的才俊，最后也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在一起了。
    才俊是入赘到戚家的，他“嫁”入戚家后，他才发现，戚家想要的只是一个能逗戚向薇高兴的人，一个能照顾她陪伴她的人，和他的才识没有任何关系。
    想要依附戚家这棵大树的有能之人千千万万，他们还真不稀罕他的那点儿才干。
    于是悲剧了，他既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困在了戚家这个牢笼里。
    才俊自然是不满的，他一不满，对戚家的这位小姐就没那么体贴入微了。
    戚向薇的心思细得堪比头发丝儿，敏感地发现自己的丈夫变了，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她自然接受不能，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们开始冷战，争吵……然后……
    她怀孕了。
    戚楠的出生并没有让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把关系缓和下来，甚者，他们之间的争吵更多了，才俊受不了，渐渐地开始夜宿在外。
    于是，没多久出事了。
    才俊出轨了。
    没过多久，不仅出轨，连娃都抱上了。
    自觉找到真爱的才俊忍受不了戚家的压迫，以及与戚向薇日日不休的争吵，毅然决定离婚。
    过程不太顺利，结果倒如他所愿，他带着她的真爱幸福愉快地生活在了一起。
    至于戚家的宠儿，她因为丈夫出轨的事大受刺激，不仅身体垮了，精神也有点失常。
    戚向薇不喜欢她的这个孩子，她厌烦她那张脸，因为它与那狼心狗肺的才俊的脸有几分相似，精神失常的时候，她会把她从保姆的手里夺过来关到衣柜里，谁也不许碰。
    等她心情好了，意识到被她关着的是一坨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时，她又会把她抱出来，抱在怀里，静静地抹眼泪。
    在戚楠的记忆中，有那么一个女人，她喜欢坐在窗边弹钢琴，她娴静而美丽，柔缓的曲子从她的之间流淌出来，她的表情安详，在注意到她的目光时，她会回头给她一个微笑。
    小小的戚楠会因为这个微笑而感到喜悦。
    但大多时候，那个女人是不会笑的。
    那个女人太寂寞了，她想要倾诉，所以她爱极了一个游戏，她喜欢把戚楠关在漆黑的柜子里，隔着柜子的门絮叨她的苦和怨。
    戚楠从听不懂到渐渐地能懂了。
    当那个女人看到小小的戚楠的眼中开始有了恨的时候，她觉得很开心，她迫切地希望有一个和她同样恨着的人，为此，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诉着她的苦。而现在她的愿望达到了。
    戚楠听得多了，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感，有的时候，她看到站在窗边的女人，会想着从身后推她一把，只觉得再也看不到她了才好。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会想起那些少得可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