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山长公主连忙站起身来,含笑说道:“能替太后和皇后分忧,是臣的荣耀,只盼着以后能多多为太后和皇后效力。”
太后见她这么殷勤,心知大约是有事,便点点头道:“辛苦。”
果然跟着便听见明浮玉说道:“母亲,前些日子宫里的教养嬷嬷一直在姑母府中指点茜妹妹,这几天我问了问,回说茜妹妹学得很用心,也颇颇有些进益,言谈行事比先前沉稳了许多,您看今后还要继续让教养嬷嬷过去吗?”
原来是走了明浮玉的门路,想要替梁茜求情。当日的事,太后原本也不想苛责,想了想向明浮玉问道:“陛下怎么说?”
明浮玉温声说道:“陛下近来忙于政务,我还没得着机会问,想着先问问母亲的意思。”
“我没什么,都是自家人,知错能改就好,你得了空跟陛下说一声,看着陛下的意思办吧。”太后道。
她摸了摸全郎的头,想起燕淮小时候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燕淮夫妇能被放出来,说明燕舜已经将岐王一党清理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留在宫里,自然是作人质的,只是孩子们都太小了,全郎一岁多,柔姐儿也才四岁,宫里人惯常捧高踩低,这两个人落魄的皇孙,难免要受冷眼。
更让她觉得不放心的是,她摸不透燕舜究竟准不准备彻底放下过去的恩怨。
太后想了半晌,沉声道:“全郎跟柔姐儿这几天先在我这里住着,等他们适应了,再说迁出去的事情吧。”
明浮玉连忙起身答道:“是。”
她陪着太后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出来,怀山长公主很快也跟了出来,殷勤说道:“殿下,茜儿的事,还要劳您多费心。”
梁茜已经在家里学了整整三个月规矩,热孝早就过了,京中的富贵人家也都开始互相走动,唯有梁茜因着受发落,只能每天闷在家里,怀山长公主心急如焚,最后想法子与明浮玉的娘家兄弟搭上了话,这才求到了明浮玉头上。
明浮玉淡淡说道:“此事说到底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我也只能帮你问一问。”
怀山长公主揣摩着方才太后的模样,觉得燕舜应该也不会为难,忙说道:“过几天就是茜儿父亲的生辰,要是茜儿能得了陛下的恩典,好好陪她父亲过个生辰,我们全家人都感念殿下的恩情。”
梁茜要是能出来的话,肯定得大张旗鼓地把消息宣扬出去,可国孝期间什么事又都不好张扬,唯有七天后驸马生辰时,可以光明正大地请客,趁机让梁茜出来见见人,怀山长公主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为了赶这个日子。
明浮玉点点头,道:“等陛下散朝了,我就帮你问问,不过我须得提醒姑母一句,即便事情成了,也不能太过张扬,大长公主府和镇远侯府都盯着呢,万一再出点岔子,连我也帮不了你。”
怀山长公主想起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信件,恨得牙根痒痒。除了魏谦和大长公主府,还有谁知道这事,有这个能耐?她明白魏谦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不能得罪,便道:“茜儿实在是冤枉,没想到顾惜惜竟然那样胆大,当着陛下的面都敢诬陷……”
明浮玉打断她,道:“此事是陛下亲口定的,以后休要再提什么冤枉。”
怀山长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殿下提点的极是,是我莽撞了。”
“以后言行谨慎些,尤其是对大长公主府和顾家时,更要小心。”明浮玉低声道。
怀山长公主满口答应着,想起梁茜因为此时错失了许多好姻缘,暗自咬紧了牙。这个仇,早晚她都要讨回来!
···
第三天一大早,顾和前去上朝,罗氏与顾惜惜正在吃早饭,门上却禀报说,张韶来了。
罗氏不由得笑道:“也太实诚了些,让他早点来,何至于来得这么早!”
顾惜惜想起张韶是未入流的小官员,除了大朝会时,并不需要上朝,便道:“他不用上朝,所以来得早吧,大约连饭也没吃,倒是个真心孝顺的。”
罗氏听她这么说,便向丫鬟吩咐道:“让他去外书房里坐着,再送些点心吃食过去给他,待会儿等刘主事来了,就请他过来说话。”
待吃完饭时,刘主事没到,怀山长公主府的请柬先到了,邀请顾家三口六天后赴怀山驸马的生辰宴,送请柬的人刚走,泰安长公主带着李妙英来了,一下轿就挽着罗氏说道:“你听说了不曾?怀山走了皇后的路子,昨儿已经把梁茜放出来了!”
罗氏想起刚才的请柬,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生辰宴是为了梁茜?”
“自然是。”泰安长公主见李妙英跟顾惜惜在边上说话没注意,便凑在罗氏耳边说道,“我前些天才查到,撮合着牛驸马纳外室的,是怀山的人。”
她冷笑一声,道:“真想不到,平日里看着她像是个心里没成算的炮仗,我竟然看走了眼!只是我与她无冤无仇,何至于这样算计我?我必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事情牵扯到了罗光世,罗氏也不好跟她细说,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咱们也好提防着她了。”
泰安长公主隐约听说罗光世也被牵扯了进来,所以才来找罗氏商议,想拉着罗家、顾家一同对付怀山长公主,如今看罗氏的模样似乎做不得主,想了想便道:“让妙英在你家跟惜丫头玩吧,我去趟你娘家,问问姑母的意思。”
罗氏送她出了门,回来时李妙英正跟顾惜惜在屋里说话,看见她是忙站起身来,笑着问道:“姨妈,那个张韶,果然是个美男子吗?待会儿我得亲眼看看才行。”
罗氏笑道:“你怎么打听起这个来了?你娘前阵子不是在给你议亲吗?”
顾惜惜忍不住嗤的一笑,李妙英顿时红了脸,扯着她的手嗔道:“我不过白问一句,姨妈就打趣我,我不依,我只跟你说!”
顾惜惜越发笑起来,道:“这可奇了,我什么也没说,你跟我闹什么?”
三个人正说笑着,丫鬟通传说刘主事来了,他一把年纪了,又经常在各宅里走动,顾惜惜与李妙英便没有回避,只守在罗氏身边服侍,又过片刻,就见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跟在刘主事身后一同走了进来,李妙英眼睛一亮,低声赞道:“好个美男子!”
她心知这人便是张韶,忍不住凑在顾惜惜耳边说道:“惜惜,要是这个张韶的本事像他这张脸一样,倒是个招赘的好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张韶:每个人都觉得我想给顾家当女婿。
张韶:但我好像啥也没做。
张韶:枉担了虚名。
第35章
隔着屏风, 张韶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笑语声。
几次见面,他都不曾与顾惜惜说过话,此时本能地觉得那道更软和, 更轻柔的声音应该是她的,却又无法确定。
心里无端有些异样, 然而脸上的神色越发淡然了, 想了想迈步走出门外, 只在廊下负手站着,打量着庭中的景致。
廊柱一概都是幽绿的颜色,栏杆是浅一些的深绿, 砌花是竹青色, 这种颜色他极少见到, 多数人家都喜欢漆成朱红,显得喜气。
不过阶下的花木却都是各色的红, 火红的榴花,紫红的木槿, 浅红的蔷薇, 搭配着随处可见的金红色萱草, 缠绕攀援的朱红色凌霄, 与廊柱的深绿, 枝叶的翠绿相映成趣, 显得生机勃勃。
看得出来,镇远侯府很有些过日子的情致。
张韶不觉想起了先前听过的传闻。
说镇远侯顾和是京中头一个怕老婆的, 侯夫人生不出儿子,他也不敢纳妾,害得侯府百多年的基业就要断送在他手里。
说侯夫人罗氏看起来温柔娴雅,其实最是个狐媚有手腕的, 女儿都快出嫁了,镇日里在丈夫面前还娇滴滴的,出个门上车下车都要丈夫搀扶,搞得跟新婚的夫妻差不多。
说顾惜惜虽然是京中第一美人,但被家里娇惯得太过,眼高于顶的,连魏谦那样的大红人都不肯嫁。又说顾惜惜既然是罗氏教出来的,将来肯定要把男人管得死死的,谁要是娶了她,后半辈子就算是完了,休想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话,什么顾家人没有眼光,放着魏谦那样的大腿不抱,非闹着要退婚。什么顾惜惜招赘婿实在是步昏棋,天底下有抱负的好男儿,哪个肯做赘婿?又是什么顾家连魏谦都看不上,难道是想把女儿送到宫里做娘娘?
张韶想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工部这帮大老爷们儿,论起碎嘴子来,比起街坊里张大婶、王大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论起消息的准确,却比张大婶、王大娘差得太远了。
至少关于顾家人的说法,没有一句是靠谱的。
顾家的情形他虽然不算很了解,但几次打交道下来,顾和热心坦率,罗氏温和沉稳,顾惜惜淡雅内敛,无论哪一个,在他看来都是人尖子,绝不是同僚们口中那种人。
最能打动他的,还是顾家三口身上这种浓浓的人情味儿。他是寒门出身,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远比常人要亲密得多,进京之后,他目中所见的富贵人家里,夫妻父子之间都有许多分寸考量,看着不像是一家人,倒更像是同僚,但顾家人从来没给他这种感觉,这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像世上所有平凡人家一般,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是拆不开的一家人。
这让张韶觉得很温暖,天然就想亲近。
张韶正想得出神,忽地听见了刘主事的声音,却是已经诊完了脉,在跟罗氏谈论病情,张韶连忙踱进厅中听候吩咐,果然听见罗氏说道:“张大人进来说话吧。”
张韶低着头走进屏风里,目光并不敢四下张望,只向着罗氏深深一揖,道:“晚生在。”
罗氏指指他,含笑向刘主事说道:“这位张大人乃是工部的,他母亲腰身不好,已经卧床不起大半年了,年前就在刘主事那里排了号,想请刘主事帮着看看,只是刘主事事情忙,一时半会儿排不到他,我想着今日辰光还早,要是刘主事方便的话,能不能移步到他家,帮他母亲看一看?”
刘主事脸上有些为难,陪笑说道:“非是下官不肯,只是怀山长公主约了半个时辰后给她请平安脉,只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张韶心里一阵失望,然而的确是时间太紧,也不能勉强,正要道谢时,又听罗氏说道:“这个倒不妨事,张大人家中离我家乘车大约是两刻钟,刘主事要么先去看一眼,对病人的情形有个大致的了解,即便不诊脉也没什么,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她心里想的是,经验老到的大夫只看一眼摸一下脉,差不多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再说只要这次搭上了话,以后再约时间也方便许多,无论如何这第一次,都得尽力让张母看得上。
顾惜惜心眼儿活,眼看刘主事正在犹豫,却没有十分拒绝,连忙道:“娘,我这就吩咐套车送刘主事和张大人过去,肯定来得及。”
不等刘主事开口,她便扬声叫了丫鬟,道:“让车房把最好的车子套上,送刘主事去张大人家里!”
事到如今,刘主事也只好笑着说道:“那好,下官就过去一趟看看,实在赶不及的话,再与张大人另约时间吧。”
张韶喜出望外,连忙向着刘主事行礼,口中说道:“下官谢过刘大人!”
又向着罗氏作了一揖,连顾惜惜和李妙英都是一揖,道:“夫人和姑娘援手之恩,张韶没齿不忘!”
顾惜惜侧了身不受他的礼,道:“张大人不要多礼了,刘主事时间紧张,你还是快些请他去给令堂看看吧!”
张韶走后,李妙英咯咯一笑,学着他的模样向顾惜惜打了一躬,道:“姑娘援手之恩,张韶没齿难忘!”
顾惜惜嗤的一笑,抬手揉揉她的头发,道:“免礼免礼。”
罗氏在边上看她们玩闹,笑着说道:“好了,张韶是个孝子,为了母亲给你们做个揖也不算什么,你们就不要取笑他了。”
“倒不是取笑他,就是觉得他跟京里那些人都不大一样,”顾惜惜笑道,“模样看着像个潇洒的人物,说话行事又老气横秋的,也不知道读书人是不是都这样。”
“那可不一定,”李妙英道,“罗家表哥也是读书人,我看着他就跟我弟差不多。”
她一提罗光世,罗氏倒是担心起来,晋阳大长公主早就说过要暗地里收拾怀山长公主,如今泰安长公主也插进来一脚,不知道她们此时商议得如何了?
晋阳大长公主府中。
泰安长公主低声道:“……她自己府中也是一团糟污,我听说她大儿子梁牧,根本不像外头说的那样正经,最是个好色的。”
晋阳大长公主淡淡一笑,道:“梁牧是出了名的名士贤人,就算是好色,也不能把名声传出去。”
怀山长公主府中的丑闻,晋阳大长公主连日里查访,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怀山长公主的大儿子梁牧,早先拜在国中有名的大儒朱安世门下攻读,只是几番科考都名落孙山,眼见走科举之路没什么希望,梁牧便改走了名士贤人的路子,一力标榜自己不爱功名,只想读书明理,这些年怀山长公主到处给他铺路,如今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的贤士。
但鄙薄功名的贤士自然不能好色,所以梁牧除了正妻之外,一个妾侍通房都没有,就连身边使唤的,也都是僮仆小厮,可他偏又是个最好色的,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如何过得?每每都要生事,就连他夫人的陪嫁丫头,前些日子都被他强逼着上了手,夫妻两个为此吵闹了几次,如今梁牧连夫人的房门都不肯进,只在外头胡缠。
怀山长公主眼看着闹得不像,便弄了些年轻美貌的丫鬟在自己屋里,名义上说是伺候她和驸马,其实却都是供梁牧玩乐,梁牧的夫人看公公婆婆不肯给自己主持公道,心中越发气苦,几次闹着要回娘家,偏被怀山长公主扣下了,死活不让她回。
晋阳大长公主心里想着,低声说道:“我听说梁牧为着女色,最近跟他夫人闹得很凶,怀山把儿媳妇关在府中不准回娘家,就连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看管得严实,不准透出去一丁点风声。”
“竟有这事?”泰安长公主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天要亡他!梁牧的夫人不是礼部黄侍郎的女儿吗?我跟她娘最熟,等我去跟她说说这事!”
晋阳大长公主点头道:“我原本想让光世他娘去透个信,既然你跟黄夫人相熟retyuvbng,那就更妥当了。”
泰安长公主轻哼一声,道:“怀山天天鼻孔朝天,看谁都觉得不如她,我当她脚底多干净呢,原来也是两脚泥!如今梁茜被放出来了,她想热闹宣扬,姑妈,咱们索性就让她更热闹宣扬一回!”
“好。”晋阳大长公主慢慢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让她加倍偿之!”
巳时前后,张韶跟着车夫,亲自送顾家的车马回府。
刘主事在他家只待了一刻钟不到,略摸了摸张母的脉息,又上手按了按伤处,最后说症状复杂,须得改日抽时间好好看看才能开方诊治,张韶知道他赶时间,也不好勉强,连忙奉上诊金,刘主事也不肯收,只说是看镇远侯府的面子,并不能收钱。
张韶心中感念,想要趁着还车的机会当面道谢,哪知还没到侯府门前,早看见两个人在阶前下轿,一个是工部水利司副使,魏谦的生父宋良臣,令一个是魏谦同父异母的哥哥,宋直。
张韶想起魏谦家里的事,不觉便留了心。
很快听见门人答说顾和不在家,请宋良臣父子改日再来,那宋良臣倒还罢了,宋直却突然双膝跪倒,朗声说道:“晚生有要事相求,恳请顾姑娘赐见!”
张韶心中一跳,直觉他来意不善,欲待过去看看,又怕自己非亲非故,惹人议论,想了想忙向车夫说道:“快送我入朝去寻你家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四十米大刀准备好了,结果作者不让我露面?
魏谦:呵呵,君子吃醋,下章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