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个卵用,地方政府被堵门已经习惯了,根本没人操理他们。堵了两小时就被武警撵走了。
这件事还没完,又开始出洋相了,工商的缉私总队和公安交涉,要就缴获的非法资金出一个合理的处理意见,其实单位之间和个人之间差不多,钱进谁兜里,都不想掏出来,心疼呐。就上缴国库,能换回来的奖励、提留可都不在少数,而且要是留在地方,那指不定还能解决那儿的经费问题呢。两家就此事大会小会开了几次,一个想要,一个不想给,单位直接交恶,齐齐把状告到省府了,都要争这个奖励名额。
对了,归还那些血本无归的传销受害者?
这事就不好办了,传销又没给你发票,你能证明缴获的那一部分赃款是你的?给你们退了,那退不了的,找谁要去?这个口吻,齐齐把试图找回点损失的传销受害人给拒之门外了。
钱的事还在纠结之中,警务上的事又来了,陕省的402专案组在全国打响了名头,跟着就是各省的兄弟单位来学习的、来取经的络绎不绝,专案组的疲于应付了,只得出个下策,召集警中的笔杆子,做了若干份汇报资料搪塞,一俟问到详细案情,全部以“暂不透露”盖过。
一周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去了,都不知道干了点什么。
但很清楚的是,大案带来的震憾是非常非常有限的,很快这个震憾性的故事,会被娱乐八卦消息代替;会被各地无节操的新闻代替,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会成为旮旯犄角偶而一张废报纸上的残页,很快被遗忘……
前方的追捕,依然毫无进展……
六月二十三日,行动结束次日,张狂、木林深一行追到了武昌市,这里是杨芸(即杨梦露)的籍贯地,按着户籍按图索骥,找到了杨芸的前夫,不出意外,两人已经阔别十余年再无往来,前夫已经组成家庭,说起杨芸,忍不住的挽惜里透着依恋。
没错,她是受害人,两人分手的时间,正是杨梦露抛弃家庭,加入传销组织的时间。
意外的是,对于前妻,前夫的父母赞誉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妻子,杨芸和前夫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孩子跟着奶奶过,小木和那位孩子呆了几分钟得到了很多信息,他口中的妈妈,每年都回来看他,总是给他寄好多好多的玩具和书。
这个信息让小木难过了一天,无人知道原因。
六月二十四凌晨,一行人抵达北海,传销的总发源地,在先到一步骆冠奇的陪同下,找到当年抓过杨梦露(杨芸)的警官,警官描述又是一种情形,捣毁传销窝点时,杨芸已经痴迷到不认识人的程度了,据这位警官隐晦的介绍,杨梦露早被骗穷了,之所以还能留在传销组织,仅仅是因为有几分姿色,于是就被传销头目用作拉拢下线的肉弹。
继续深查,有两次被当地派出所治安管理处罚的卖。淫记录,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办案人员齐齐瞠然。
不过并不难理解,一个被毁掉廉耻的女人,她的余生,就再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奇怪了。
但之后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她没有流落街头,反而华丽丽地转身了,这个奇怪的变化从骆冠奇提供的卢鸿博的资料里得到了印证,卢鸿博第二次入狱被判刑,其时杨芸正属于那一批被打击的传销人员,两人在同一传销组织里,一个声名远播的教父型人物,一个艳名四播的女传销员,一定是在这个时间段认识的。
之后,一位入狱,一位流落街头。而入狱服刑出来的,也会是流落街头的结局,两个人都没有家了。
命运落到低谷,就会反弹,两个命运都落到低谷的人,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
这是小木的推测,作为警察,很难相信不是基于任何证据基础上的推测。
六月二十六日,自北海至三明、厦门,连过数市,都是一个通讯记录在支撑着追踪线索,是杨梦露曾经使用过的一个手机号,但这样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四人团队士气降到了冰点。
只有小木还抱着一份信心,他对于那位美女的兴趣,似乎更大一点,有关杨芸、卢鸿博十余年前的旧案,他看得津津有味。
谁也没想像到线索会怎么样出来,二十六日下午,小木在疑似信号出现地的厦门一幢小区附近,又施奇招了,他画出了一个温婉的少妇形象,少妇就是杨芸,这个形象的油画肖像,随即被附近很多人认出来了。
她在这里叫顾华彤,住过很多年,连物业都认识她……认识她是什么原因呢?她在前不久刚刚委托卖掉这里的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成交时间,是追捕小组来此的前一天。
要走了,这已经不需置疑,她的嫌疑在慢慢变大。
浮现的线索,在六月二十七日,漳州接续上了,消失的杨梦露重回追捕小组的视线,没有惊动她,一直追着,意外的发现杨梦露并没有隐藏身份,用的是她的真实身份:杨芸!
漳州到广州、到深圳、旋即又回返,到珠江市,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就像出来旅游一样,出没在各地的商场、景区。
追捕组明白,抓捕的时机非常重要,否则你怎么抓的,还得怎么放,杨芸是6.22行动的举报人,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涉案,如果不是小木一力分析,这个女人是半个主谋的话,估计专案组都不敢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毕竟是举报人,而不是嫌疑人,如果他真和幕后卢疯子是同谋的话,那抓住她,另一个又会人间蒸发了。
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骆冠奇从邻省紧急调拔了几人支援,一路追到了珠江市……
追捕的前程渺茫,家里的焦头烂额。这一日范文杰匆匆赶回专案组,从案牍劳形中抽空出来,在已经撤去大部分警卫的后勤装备大院子,招着叫着叶天书,两人没有上楼,直接踱步到楼后小叙。
案情在推进,有关被捕的大经理们,那拔以马剑峰(马步方)、董卓(董辰圆)为首的,究竟干了多少,还在挤牙膏,挤得很辛苦。其时这帮人损失比想像惨重,当天准备发奖金的五百万,是所有大经理凑一块的,本来准备演出戏再回到腰包里,谁可想出了岔子,全便宜警察了,叶天书喜不自胜的汇报了,这馊主意,居然是线人木林深给出的,居然被采纳了。
范主任也是哭笑不得,这群骗子,被个小骗子骗得把底裤都输光了,一夜之间都回到解放前了,他翻翻电子通报,最关切的不是涂绅豪、不是何玉贵,而是那位叫贾芳菲的女嫌疑人,真实姓名贾圆圆,在她的案情前,范文杰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叶天书提醒着:“……涉案不重,她是何玉贵的侄女,是被何玉贵带进组织里做账的,根据她的交待,她的任务是把到账的钱,按着名单往下分派,潼关的纬恒商务投资一干事务,基本都是她在操办的。”
“哦,那就好处理了。”范文杰道,寻思着这位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如果依法办理的话,似乎还缺点什么,他问着:“查到证据了吗?”
叶天书摇摇头,没有,这个疑问他没有讲,应该有,而且肯定有,但可能找不到了,当天的现场太乱,光银行卡缴了几千张,假设那位线人做个小手脚的话,还真是无法证实了。
“这……臭小子!”范文杰递回了手机,嘴里如是说着,不过话里却是没有愠怒了,叶天书小心翼翼道着:“小木其实很识时务,看人也看得很准,如果贾芳菲真是所谓的‘贾老板’,我估计逃不过小木那双贼眼,这个贾芳菲啊,就是个普通涉案的,两人有那么点私情。”
“还好,要真是重点嫌疑人,我估计他在站到另一个阵营里。”范文杰道。
“前方怎么样?”叶天书抓住时机问。
“我来就是说这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骆冠奇刚传来消息,他们到了珠江市,再往南就出境了,八天走了五座城市,有点玄啊。”范文杰转声道,掩饰不住地忧虑。
要抓那个消失卢疯子,而这个异乎常人的疯子,还真没那容易抓,没家没业没固定居所,没身份证没银行卡,传销窝里混了二十年,能变成什么怪物,站在警察的角度还真不到把握脉络。
“杨梦露,也就是举报人杨芸,她这里应该是条线索……我现在感觉,工商缉私上也应该有问题,杨梦露最后提供举报信息、赃款消失、和咱们开始行动,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时间点卡往太巧了。”叶天书寻思着,事情过去了,再反省才能找出很多疑点。
“是啊,这就是卢鸿博的高明之处,不愧教父之称啊,假如杨梦露也受他操纵,以举报脱身……然后,咱们机关肯定羞于把这种事大白于天下,只能把抓到的当替罪羊了,偏偏传销这个特殊的模式,除非抓现行,否则什么证据都留不下,仅凭涂绅豪的口供,我们连通缉令都没法发啊……”范文杰道,也是在事后,才会省悟,一个被小觑的对手究竟会有多么高明。
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疯子,他在以疯子名义尽情表演,不但警察,就连那些传销头目也被蒙在鼓里,以为卢讲师就是个精神病患者,孰不知这个精神病通过他的巡讲,对整个传销团伙是了如指掌。
“那现在……”叶天书小心翼翼地道,话出口他突然省悟是这废话了,范文杰直接接道:“只能等了,这些人都是易容的高手,改头换面对他们来讲是家常便饭,我现就怕他们出境了啊,如果真溜了,那这个案子,只能这么糊里糊涂了结了。”
“咱们这些天做的工作,应该没有纰漏吧?”叶天书道,他心里默数着,除了三位专案组成员,就徐厅长知道整个过程,连徐厅长不知道,有几个便衣已经追踪了上万公里了,这个追踪是相当辛苦的,不敢动用地方警力支援,不敢碰触天网,只恐那个神通广大的卢疯子嗅到危险。
“理论上应该没有啊,仅限于咱们几个人知道,所有的报道都把涂绅豪、何玉贵提到了主谋位置,并没有提到赃款丢失的事。”范文杰思忖着,这样的掩人耳目,外人不清楚,而清楚内情的人,会把其看作警务机关的遮羞,毕竟藏着掖着,是警务机关惯用的手法,对于人情通达的那类人,不可能不理解。
“那看来只能等了,死马当活马医了。”叶天书道。
“再加把火,你统计一下,出一个表彰通报,声势搞大点,就以6.22行动组立功授功通报,把各市、县参案人员捋一下,让下面报上来,尽快……不,今天就出一个表彰通报,让各媒体炒一下。”范文杰安排着。
“好,我马上办。”叶天书道,这样的推波助澜,更显得本案已经成功完结。
都要表彰了,自然是一个完结的表像,只是这个表像的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