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会去西宁,肯定会在中途转车溜走。
判断是正确的,出庐州只坐了四站就溜了,是在一个省界不远的小县城下车,县名官亭,名起的真好,官差到此停步,县城处在大潜山区,一个落后的省份的落后县城,顶多在县城里还有几处监控,别说追捕,当天到此的省会刑警,就在山里公路上迷路了。
21日,排查在官亭县开始,重点是火车站接送客人的黑车、出租车,时间未久,居然还真有意外收获,有位出租车司机提供了一条疑似的线索,17号晚七时车到站时,他载了一位客人送到了县招待所,与刑警提供的照片极为相似,体型偏胖、操一口皖省口音、人很随和,两人聊了一路呢。
但是邪门的是,招待所根本未见此人,三番寻找无果,刑警们又把招待所的客人捋了一遍,他们怀疑这里有接应,招待所和县级公路的公安检查站录像同时排查,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人像凭空消失一样,在这里再找不到去向的线索了……
22日,试图排查出赃款去向的樊赛丽也失望了,这个办了一家储蓄所的骗子,却从没有储蓄过一分钱,想找到电子记录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这一天中午时分,他敲响了专案组长周群意的门,一个玻璃隔间,进门时,周群意正在皱着眉头看消息,抬头征询的眼光看樊赛丽时,樊赛丽失望地摇摇头。
“居然一点迹像都没有?那一百多万他是怎么带走的?”周群意纳闷道。
“应该没有那么多,总案值这么大,在这里的消耗和损耗不小,能拿走的钱,应该在七十万左右。”樊赛丽估算着。
周群意改口问:“就七十万,也得这么大七包吧?就这么提留着走了?”
组长是瞠目的表情,樊赛丽无从解释,事实似乎正应该是如此,更准确地讲,王寿和在这里呆的不到三天,第三天下午就溜了,直到他溜了,储蓄所那俩姑娘还傻乎乎地在收储,老老实实的锁在保险柜里。
樊赛丽看这个情况,要退出办公间时,周群意省悟了,招手道着:“樊科长您等下……你们对历年来的伪钞电版对比,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r7电版很特殊,没有泛滥过,但在市场上一直也没有消失过,除了大西北和西藏地区,各省份差不多都有发现,一直没有找到根,而咱们这儿,就是最大的一笔了。”樊赛丽道。
“但从纯技术的角度而言,我觉得制造地应该不在咱们省里,伪钞案我办过几次,也观摩过几次,大部分制作精良的电版、胶印彩版,都来自南部沿海城市,那儿泛滥的厉害,不但大额钞票,连硬币也做……不过达到这种水平的电版,我只见过台弯版能和它相提并论,您说……”周群意征询问,下面的话没有说。
樊赛丽明白,这是在怀疑,伪造的技术源于境外,特别是还有发现超级美钞,这个案子的份量就无形加大了,樊赛丽却是不敢妄下断言,小心翼翼道着:“周组长,这个我真不敢猜测,年前我就进专案组了,到现在为止,连这个外围人员也没有抓住。”
“那帮刑警真是吃干饭的,我就奇怪了,能跑天上去。”周群意愤愤地摔了手里的笔,被毫无头绪的r7憋得快发疯了。
又一次樊赛丽转身走时,却听到了周组长如是说道:
“樊科长,要不你通知一下党爱民吧,他说的那个方式可以试试。”
“啊,知道了。”樊赛丽背对着周群意,稍稍迟疑了一下下,然后脸上带着笑走了。
笑,很有点无奈的味道,连一惯相信大数据的警官,也快病急乱投医了,樊赛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恐怕很快就会走到兜圈子的老路上……
……
“就在这儿。”党爱民指着案发现场。
在车左侧,建材市场入口的门面房,地理位置相当优越,车右侧,是数处在建工地,远远地能看到城市高楼大厦,不过离城里有段距离。
“啊?你们天南海北找,然后他就在这儿……收钱?”如花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嘛。
“可不叫你说的,我都恨不得跑到楼顶往下跳啊。”党爱民郁闷地道,一把拍在方向盘上骂着:“这孙子你不知道有多可恶,骗商户点小钱吧还不算太恶,他选的开业那天正是几个工地发工资的时候,都是乡下来干活的,攒点钱还不都是往家里寄……这特么损得,直接全卷走了。”
“为啥到他这儿办呢,银行转个账不方便么?”如花不明白了。
党爱民懒得解释,小木回头骂道:“你个傻逼,他就是冲这些人手里的钱来的,往乡下汇钱,只有邮正储蓄方便,大部分银行到不了乡镇一级。商业银行连县城都到不了。”
“哦,那够孙子的啊……不过这家伙真可以啊,自己办银行收钱,咦,这也太聪明了,脑袋长成什么样子才能想这招来?”如花惊叹地道,扮个国家工作人员不难,但要扮得没人发现,而且大摇大摆收走钱,那难度就大了。
党爱民驱车走了,断续说着,案情进展,不过都是对拐王行事事后的发现,怎么建立信任、怎么帮人推销建材、怎么和市场管理处拉关系,等等,后来经查实才发现,他根本不是推销了,而是自己花钱买了的建材,又低价卖出去了,用这个高卖低买的笨办法,愣是把自己扮成人脉很广的能人了。
“这个人很厉害啊,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而且很有节制,收了两天多一点,就溜……钱的去向查了么?”小木问。
“正在查,估计没有结果,这货自己办银行,可特么就没进过银行汇过钱,估计打包扛走现金了。”党爱民道,他在倒视镜里看了一眼案发现场,心里的郁结更重,瞥小木时,小木正看着当时的录像,他提醒道着:“别看了,会挑战你的容忍极限的,有很多生活所迫的骗子情有可原,这一位,可一点也找不到,他骗的全是防范心最差的人。”
“那是因为他最了解这个层次的心态,所有的嫌疑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作案。”小木道,翻过那一页,在细细看着排查的进展。
开车的党爱民去向是住处,走了好远,小木稍有松懈时,他借机问着:“有更清楚的东西了,能提供点什么?”
小木还没说话,如花说话了,抢白道着:“秃哥,他都把你领坑里了,你还信他啊?”
“那我信你,你说说看。”党爱民道。
“那还用说,弄上百把十万了,找个地方吃喝嫖赌去。”如花道。
“问你地方在哪儿,天下能吃喝嫖赌的地方太多了。”党爱民道。
如花咬着手指想了想道:“这个是你们的专业啊,那电视上不经常放,电脑后劈里叭拉一敲,什么天网一定位,就知道人在哪儿了?”
“所以那叫电视啊,不是真实的啊,真实的是,现在光我们省网上追逃的人员就有七百余名,中国的警察和居民比重是世界上最低的,不到万分之三,很多事都是没有精力或者没有能力做到啊。”党爱民坦诚地道。
“所以啊,您吸收我加入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如花道,现在的愿望改变了,不想找老婆了,想当警察。
党爱民笑着道:“那你帮我抓着这个人,我招你当刑警。”
咝……如花一咬手指,不吭声了,小木笑笑道着:“如花,我就不明白你了,前些日子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跳楼,怎么现在要死要活想伸张正义啊。”
“啧,那有什么,我就觉得穿身警服挺牛逼的。”如花道着,话锋一转,人往前一凑又补充解释:“不过,看了几天咋觉得老苦逼了,吃得像猪、累得像狗,忙得像牲口,哎哟,我看着都心疼呐。”
这个另类的表达方式把党爱民逗乐了,笑着问他:“说得很难听,不过是事实,那我就不理解了,你想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
“当然想试试了,我穷也穷过,富也富过,可我总觉得人咋就像空的呢?不像你们,穷逼成这样还这么来劲。”如花道。
孙清华和小木唯一的不同点就在于,这个丑得可爱的前富翁,党爱民能看懂,他笑着解释道:“你空,是因为缺点精气神,简单地讲叫信仰……说这话小木又要嗤笑我了,不过即便就他也不否认,信仰是个确实存在的东西,是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嗤……小木果真在嗤笑了:“理想主义者,和拜金主义者,怎么可能产生共鸣?”
“是啊,秃哥,现在多黑暗啊,不法之徒太多了,就我们这些炒股的都被坑啊,一个内幕、一个老鼠窝,就能把咱的钱啃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你可怜我,其实我还真不是最可怜的,我们那大户室里,三个跳楼的、两个精神病的,剩下的人里,我算一个最正常的。”孙清华不无得意地道。
“我不评价你,我们的理念不同,作为警察的职责,就是崇信法律、守护正义,不因社会黑暗而消沉,不因现实残酷而畏惧……就像这个拐王,总得有人去抓他吧?就像这些被坑被骗的受害人,总得有人站出来替他们找回公道吧?你能想像,如果这种事连警察也在推诿扯皮,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吗?”党爱民道,牙齿咬得崩崩直响。
“呀,秃哥,您说的太好了。”如花被触动了,然后义愤填膺道着:“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特么恨不得把那些坑散户的王八蛋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