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之时,狐九瑟见着了明日的新郎官。样貌与琳琅倒是般配,命仙侍斟酒布菜将众人照顾得也算妥帖。只是她以为,这新郎的眉眼似乎清冷了些,且脸上毫无喜色,丝毫不像是明日便要大喜之人。
狐九瑟悄悄拽了拽花不迟的衣裳,轻声问道:“小花狐狸,我瞧着这南襄上仙会不会是个面瘫?怎的一晚上都这副表情?”
花不迟淡淡扫了她一眼,“多嘴。”
狐九瑟甚是委屈地瘪了瘪嘴,找了个借口便早早地溜回了房。
颇当心地将房门关紧,又在床旁布下一个结界,这才放心地自袖中掏出今日从花不迟那儿搜刮来的禁书。先将书名瞧上一眼——《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唔,这崔莺莺想必便是书中的紧要人物。
还未将书册翻开,便有人轻轻地叩门,“瑟瑟睡了?”
狐九瑟慌忙将书册往被子里一塞,捏着嗓子极顺溜地答道:“唔,小花狐狸,本上仙今日有些不舒服,先睡下了。”
花不迟顿了顿,瞧了眼自窗格间透出的亮光,笑了笑,“既是睡了,怎的蜡烛还未熄?”
狐九瑟一挥衣袖,房中顿时一片漆黑,急急道:“一时忘了,本上仙这便要睡着了,你莫要再和本上仙说话。”
花不迟眼中漾开一片笑意,却强忍着道:“嗯,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
狐九瑟侧耳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再点灯,自袖中摸出几颗鹅蛋大的夜明珠,将被子一盖,亮光便不会再透出去。只是这法子安全虽是安全,却是有些闷热。
然而,为了禁书,她着实能够忍得。
却听闻翻书的沙沙声响了一夜,偶有啧啧称叹声低低怒骂声夹杂一二。偶尔气闷之时,伸出头来深吸一口气,便又赶紧缩了回去,生怕浪费了一寸光阴。
待她看完最后一页,只听得鸡叫三遍,天已是大亮。
狐九瑟将脑袋自被中探出,眼睑上青灰一片,表情却是掺杂了三分疑惑,三分惊讶,三分憔悴,最后再加上眼中的那一分销魂,混在一道说不出地曼妙。
小睡了片刻,便听见屋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仙侍们忙绿地脚步声一波又一波,直刺地狐九瑟耳朵生疼。
忍了半晌,终于受不了地愤愤掀开被子半坐起身开始发呆。
“醒了?”
房中突然响起一个男声,将狐九瑟吓了一跳。
花不迟捧了杯茶盏,惬惬意地斜靠在躺椅上,一双眼眸眯了眯,“眼睛怎的了?昨日和谁打架输了?”
狐九瑟瞧了眼插着门栓的房门,瞪了他一眼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身上仍穿着丝制的亵衣,将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花不迟面上一红,却是直至她幻出一身衣裳才别开了眼。
“昨日睡得晚了……”狐九瑟漫不经心地回道。
花不迟一挑眉,“哦?我昨日来找你时,你不是已经就寝了?那时还早……难道,瑟瑟趁夜黑风高,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狐九瑟绾发的手一顿,忙笑道:“怎会……本上仙昨日头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直到早上才眯了一小会。”
花不迟放下茶盏朝她走近两步,关忧道:“现在可还觉着哪里不适?”
狐九瑟欣慰地将他望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感动道:“不必担心,本上仙已无碍了。唉,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就是贴心。”
花不迟脸黑了黑,“狐九瑟!”
狐九瑟朝他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拖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婚宴可是要开始了?我们快出去瞧瞧,末了便没有好位子了。”
花不迟无奈道:“琳琅早上还等着你去见她,你个没良心居然睡到现在。”
狐九瑟一边拖着花不迟往外走,一边乐呵呵道:“不怕,待婚宴结束,本上仙勉为其难留下来多住两天陪陪她便是了!”
花不迟抽了抽嘴角,“不必勉强……”
狐九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小花狐狸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怎能因为自己舍不得本上仙,便不让本上仙留下陪琳琅?”
“……”
南襄上仙的婚宴排场颇大,将一整处园子僻出作为婚宴场地。上百个仙侍在摆放有秩的桌间穿行,仔细查看着可有一处遗漏。落座的仙友已有大半,而遥望上空,却仍祥云团团直逼这方而来。
花不迟拉了狐九瑟寻了处僻静地落座。
狐九瑟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着屁股,不满道:“这位置不好!不好!什么也瞧不见,我不要坐这里。”
花不迟将她肩膀一按,摆了副警告的眉眼,“你莫乱动,干娘叮嘱过让我好生看着你,莫给她丢人。”
轻蔑!赤裸裸的轻蔑!
狐九瑟皱巴着脸,眼中亮晶晶一片,大有委屈之状,“本上仙何时给娘亲丢过人,你们这是污蔑外加轻视本上仙!”
花不迟眸色刹那一软,柔声道:“好了,莫吵。你若乖乖听话,回去后我便再找几本你喜欢的书给你瞧瞧,可好?”
狐九瑟双眼一亮,却仍是装着可怜兮兮的委屈样,甚是勉强道:“好罢,本上仙勉强应承你。”
花不迟拍拍她的脑袋,转过脸与一旁的仙友攀谈起来。
却说昨夜狐九瑟看了通宵的禁书,此刻婚宴又是拖拉着还未开始,一双眼便闭了闭,又闭了闭,两手托着腮几乎要睡了过去。
朦胧间,似乎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狐九瑟揉了揉眼强打起精神,却见一侧坐着一个圆脸仙姑,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不知这位仙姑如何称呼?”那圆脸仙姑率先开口问道。
花不迟转回脸瞧了那仙姑一眼,许是觉着她长相憨厚老实,便也未将她的搭讪扼杀在襁褓中。
狐九瑟不甚在意地答道:“小仙乃青丘九瑟上仙是也。”
那圆脸仙姑仍盯着狐九瑟的脸,喃喃道:“九瑟上仙果真是绝代佳人,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狐九瑟小脸红了红,别人夸奖了自己,自然是要礼尚往来。睁大眼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斟酌道:“唔,这位仙姑面孔圆润,当真好福相。”
那圆脸仙姑捧着脸羞涩一番,“是么?其实小仙也这么想。”
狐九瑟与那圆脸仙姑相视一笑,大有美人惺惺相惜之意,实乃相见恨晚!
那圆脸仙姑又道:“小仙名讳面面,上仙直接唤我面面便可。”
嗯,人如其名,如面团般圆实。
狐九瑟亦笑道:“既然如此,面面也不必唤我上仙,听着生疏,直接唤我瑟瑟罢!”
面面仙姑点了点头,目光朝花不迟方向瞄了瞄,小声道:“瑟瑟这般好样貌,怎的与这么普通的仙官在一处?”
狐九瑟也轻声感慨道:“从小便在一处了。”
面面仙姑脸带同情地将她望了望,似是有万般的怜惜藏在里头。
花不迟心中一怒,冷眼看来,一双漆黑的桃花目中如千万道虚影间陡然生出一道白光,劈开重重云雾直面而来,却又忽得势头一转生生劈落一地繁花。
面面仙姑忽然双眼一痴,口中不住地喃喃道:“了不得!了不得!原来竟是这般极品,是小仙眼拙了!”
狐九瑟扯了扯她的胳膊,疑惑道:“什么极品?”
花不迟却忽然冷哼一声,“莫要再说些废话,琳琅与南襄上仙即刻便要拜堂了,安静些看着罢!”
狐九瑟忙伸长脖子往前方望去,果然玉面狐狸已端坐在上方,满脸的笑意。南襄上仙身着一袭大红色新服,面容却仍是那般冷峻。
吉时到,乐声起,一派喜庆。
两个仙婢一左一右地掺着琳琅缓缓而来,新娘一身上好云锦织成的凤冠霞帔不仅艳丽,更是华美异常。
狐九瑟托着腮细细瞧着,对那件华服甚是眼红。
南襄上仙自仙婢手中牵过琳琅,二人便面朝着玉面狐狸双双站好。
太上老君乃是今日的主婚人,红光满面地念了一长串恭贺话语。直念得狐九瑟昏昏欲睡时,这才宣布新人开始拜堂。
“一拜高堂——”
二人面向玉面狐狸深深一拜,玉面狐狸忙笑着伸手虚扶一把。
面面仙姑此时凑过嘴去,在狐九瑟耳边小声道:“若是在书中,此时应有另一个青年才俊前来抢婚才是。”
狐九瑟甚是不以为然,南襄上仙有万年修为,谁敢抢他的新娘?!
正这般想着,却猛地听闻太上老君念出那句“夫妻对拜”之时,有人忽然高喝一声:“且慢!”
众仙顿时一惊,目光嗖嗖向出声那人飞去。
那人毫不畏缩,大大方方地在新人身后十步处站定,安然接受各种揣测的眼神。
琳琅与南襄上仙几乎同时回转身来,狐九瑟瞧见琳琅身子陡地一颤,心中暗想难道这便是她心中欢喜之人?当下攥住藏在袖中的连珠金鞭,欲在关键时上去帮上一把。
南襄上仙千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上前一步,却又顾忌地望了眼身边的琳琅,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问道:“你……你来……”
那人转过身背对着新人,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貌少年,只是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怎的,你二人成亲,便不许我来贺喜么?”
琳琅身子一软,幸得南襄上仙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玉面狐狸敛了笑容,面色阴沉道:“这位仙友,若你真心实意前来道贺,老身万分欢迎,还请到一旁赏脸饮杯酒水。”
那少年倨傲地扬着下颚,蔑视地瞥了眼玉面狐狸,哼道:“我便是不真心实意,你又奈我何?”
狐九瑟秀眉颦蹙,琳琅怎的会看上这般刁钻的少年!
玉面狐狸登时一怒,一拍桌面猛地站起身,正要开口却被南襄上仙截住。
“岳母莫恼,他……他是小婿的一位好友,只是性格古怪了些。”南襄上仙话一顿,低垂着眉眼对那少年道,“睚眦,你莫胡闹。今日……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喝一杯喜酒便离去罢。”
众仙这才知晓,原来这少年竟是龙王幼子。南襄上仙与龙三殿下素来交好,与九殿下熟识也不为怪。
睚眦却忽然红了眼眶,浑身骤然迸出强烈的怒气,“你当真要与她成亲?”
狐九瑟攥着长鞭的手一松,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便小声问花不迟:“小花狐狸,这少年是琳琅的心上人,可为何却不理睬琳琅?”
花不迟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作深沉状。
那厢面面仙姑却忽然扯了扯狐九瑟,一张圆脸满是激动,圆圆的眼珠亦滚了两圈之后,小声道:“我猜……这少年定是南襄上仙的老相好。”
狐九瑟猛地倒抽了口冷气,又望了眼前方对峙的三人,压低声音道:“男人……也能做男人的相好?”
面面仙姑点点头,“那是自然,男人与男人相好,便称之为断袖。”
狐九瑟继续不耻下问,“那……他们为何要断袖?”
面面仙姑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这才谨慎道:“唔……大抵是用来浇花罢……”
狐九瑟虽仍是懵懂不解,却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望了望呈痴呆状盯着前方的众仙,嘴角挂了丝狡黠,自袖中摸出夜明珠往桌上一放,小声道:“本上仙压一颗夜明珠,赌这少年是琳琅的老相好。”
同坐在一桌的众仙面面相觑,紧接着——
“我压一枚仙丹,也赌这少年是琳琅姑娘的老相好。”
“我压一鼎香炉,……”
“我压……”
狐九瑟瞧着自己那方的赌注越来越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频频催促面面仙姑,“压呀,你快压呀!”
面面仙姑这才慢吞吞地自袖中拿出赌注,“我压一根黄瓜和一朵菊花,赌他定是南襄上仙的老相好。”
狐九瑟瞧见这赌注大大失望了一把。
一旁的花不迟眸中光华流转,弯了弯唇角,伸手将一对灵气四溢的美玉往黄瓜旁一放,“小仙此番却是十分认同这位仙姑……”
要说:此章灰常不CJ~掩面··
第6章
龙九殿下步步逼近,眼底猩红,面容扭曲,问道:“南襄,我问你……你当真要我喝下这杯喜酒?!”
南襄上仙声音低沉,隐含着一丝无奈:“睚眦,事已至此……”
还未说完,那龙九殿下却如魔怔了般神情凛冽,发丝狂舞,飞身而起指尖化为龙爪突然向琳琅的面门袭去。
南襄上仙一手稳稳地掺着琳琅,一手拢起一屏仙障将他挡在障外,怒声斥道:“睚眦,休得放肆!”
龙九殿下面容顿时褪成惨白一片,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忽然侧过脸对琳琅哀求道:“琳琅,琳琅,你莫要与他结亲,可好?”
琳琅身子猛然一颤,玉面狐狸沉着脸上前将她护于身后。
狐九瑟眉眼一喜,伸手便要将那对美玉纳入袖中,却被花不迟用扇骨将手牢牢地按在了桌面上。
“还未到结尾,如何能看出胜负?”花不迟一脸高深莫测。
狐九瑟悻悻地收回手,以无比炙热的眼神将那对美玉上上下下内内外外扫视一圈,方才将视线转回前方。
玉面狐狸冷声道:“老身虽不知龙九殿下为何要捣乱婚宴,然南襄与小女婚约却是先夫在世时所定,并非你说一句不成亲,便能遂了你的愿!”
龙九殿下嗤笑一声,对玉面狐狸的话语不置一词。双眸紧紧盯着南襄上仙,语气间已带了一丝苦涩与祈求,“南襄,你可是真要与她成亲?”
狐九瑟心中暗道,这龙九殿下不是多此一问么?!有这么多仙家看着,二人又是只差一步便成了夫妻,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小娃儿玩过家家不成?
南襄上仙似是铁了心肠,将琳琅的手一牵,转过身子背对着龙九殿下,沉声对太上老君道:“还请老君继续……”
太上老君拢了拢袖子,挑着白眉颇为踟蹰地望了眼龙九殿下。
龙九殿下一身戾气骤灭,面色既是失望又是怨怼,伸手指着南襄上仙的后背,恨恨道:“南襄,你这负心郎!当初虽是我表意在先,可你却是并未拒绝。如今你却要与他人成亲,你让我情何以堪?!”
此话一出,众仙间陡然沸腾起来,下巴哐啷啷掉了一桌——这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竟是一对断袖!
狐九瑟惊疑不定地望着龙九殿下黯然神伤的面庞,拧着眉不知神思何处。
面面仙姑喜滋滋地将黄瓜菊花藏入袖中,又将得来的宝物细细分成两份,口中喃喃道:“造孽哟……造孽哟……”
南襄上仙转头将他一望,眸中黑沉沉地隐着万分纠结与不舍,低声道:“不错,是我南襄负了你……我……”
“慢着!”琳琅截过他的话头,站起身将红盖头一把扯下,惨笑道,“娘亲,今日这亲不成也罢。南襄上仙心中无我,而我心中也并非是南襄上仙。”
玉面狐狸面色凝重地将二人望了望,却不言语。
龙九殿下忽然震怒,“你这谎话精!我才不稀罕你帮我!你们两个想成亲便成罢!一个负心郎一个谎话精,我看你们能好到几时!哈哈哈哈——”
一时沉寂。片刻之后,玉面狐狸方执起琳琅的手,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娘亲依你便是……南襄上仙,你既心系之人并非琳琅,一开始又为何不说?傻女儿,你既有了心上人,却又答应与南襄上仙成亲,可是为了娘亲?傻女儿……傻女儿……”
琳琅美目含泪,怔怔地看着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慈祥一笑,再不看南襄上仙一眼,牵着琳琅的手便朝园外走去。
龙九殿下面色错综复杂,双目凝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声音微微颤抖,“我不要你假惺惺的装好人……我不要……不要……”
太上老君犹豫道:“南襄上仙,这亲还结不结?”
南襄上仙垂首沉默半晌,方才抬起眼眸,神色间却是恢复了最初的一派清冷,对众仙抱拳歉然道:“今日难得众仙友赏脸,然亲事有变,临时取消,南襄深感歉疚。即刻便开宴,还望众仙友笑纳。”
一干众仙忙回道:“南襄上仙无需客气。”
此时龙三殿下却踏着云彩急急赶来,自众仙头顶上飞过。看了眼四周,不见新娘踪影,龙三殿下扼腕叹道:“到底是来迟一步!”
又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龙九殿下,呵斥道:“我曾警告过你不许来此捣乱,你连三哥的话也不听了么?!”
那龙九殿下却仍是痴痴呆呆地望着园门处,不言不语。
狐九瑟皱了皱眉,低声对花不迟道:“小花狐狸,我想去瞧瞧琳琅。”
花不迟沉吟道:“也好!我与你一道去。”
狐九瑟又侧脸对吃得正欢的面面仙姑说道:“面面,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得了空便来青丘找我耍玩耍玩,我定好生招待你!”
面面仙姑抬起油腻腻的圆脸,感动道:“一定!一定!”
狐九瑟这才拖着花不迟,拿了花不迟赢来的赌注,悄悄地从侧门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琳琅一人盯着墙上的大红喜字发呆。身上已换下了那套华丽的嫁衣,着了一件清清爽爽的藕荷色长裙。
花不迟去别处寻玉面姨,狐九瑟趴在桌上细细观察着琳琅。
“瑟瑟……我今方才不是很丢脸?”琳琅托着下巴仍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喜字,似是要将它盯出朵花来方才罢休。
狐九瑟心下斟酌了一番,昧着良心安慰:“一点也不丢脸。”怕她再追问下去,便急急又说道,“不过,我只当你才是那龙九殿下心尖子上的人。此番见你与南襄上仙成婚,心有不甘方才会中途抢亲。”
又斟酌了一番,感叹道:“却未曾料到龙九殿下的心尖子先被南襄上仙折了去,想本上仙活了四千多年,这回总算见着了一对活生生的断袖!”
琳琅伏下身子,将下巴抵着双臂,眼眸直视着狐九瑟,勉强勾了勾嘴角,“瑟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娘亲。”
狐九瑟竖起耳朵忙嗳了一声。
琳琅长睫低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羽影,颤了颤,又颤了颤,方才轻声说道:“其实,我心中欢喜的,不是别个,正是龙九殿下……”
“嗯——”狐九瑟应了一声,又觉不对,“嗯??你喜欢龙九殿下?可是……可是他是个断袖!”
琳琅苦笑一声,道:“瑟瑟,你且听我说。那龙九殿下在我还未来南襄之时,不知从何处知晓我便是南襄上仙的未婚妻,于是便偷偷地来玉良山寻我,却不当心受了伤。我那时并不知他便是龙九殿下,一时好心救了他。而他便在养伤之时,将此行的目的与对南襄上仙的情意皆一一告诉了我……”
狐九瑟点头道:“唔,看样子这龙九殿下是把你当成了好友。”
琳琅抚额叹了口气,继续道:“事情坏便坏在这里……我见他如此,便更加不敢将自己身份告诉他。或许……或许那时我已有些动心,便自私地想让他也喜欢上我。可惜,纸终究保不住火。他最后终是知晓了一切,大怒之下便径自离去。而今日,便是我在玉良山后第一回见着他。”
狐九瑟一脸明了,“怪不得他方才那般气愤地唤你‘谎话精’。”
琳琅惨白着脸,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低低道:“罢了,权当是我做的一场梦罢。适才娘亲已回房去收拾细软,待会我们便要启程回玉良山去。”
狐九瑟望着她一副凄凄然的模样,心中竟也隐隐冒出一股酸涩的异样触觉。
“琳琅……”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才好。
琳琅却拭了拭眼角,冲狐九瑟噗嗤一笑,“瞧你那傻样!不必替我担心,活了这几千岁,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么?待我回了玉良山,不知有多少个俊俏仙官夹道欢迎,还愁我日后会嫁不出去么……”
话虽这般说着,狐九瑟却将她眼角处细细蒙着的一层哀愁瞧了个分明。
心下一惘,喃喃道:“若是这‘情’当真如此伤人,我倒盼着自己这辈子千万别碰着它才好……”
琳琅又是一笑,“你若是这般想,那花不迟该如何是好?”
狐九瑟不解地问道:“这又与小花狐狸有何干?”
琳琅淡笑不语,忽然起身对着门口那厢说道:“娘亲可是收拾好了?”
狐九瑟回头一看,这才瞧见花不迟正站在门口,身形修长,一双潋滟的桃花目漆黑如渊,面上表情似哀似恸,眨眼间却又回归成一片寂然。
“玉面姨已在前厅等着了。”
花不迟淡淡地抛下一句,眼神阴沉地将狐九瑟望了望。
狐九瑟一缩脖子,忙牵着琳琅朝外走,“快快快,莫要让玉面姨姨久等。”
花不迟眼神又是冷冷一扫。
狐九瑟当即如脚下生风般走得更快,口中还自言自语道:“再快些,再快些!若是慢了,那南襄上仙还以为咱们赖在这儿不想走了呢!万万不能被他们小瞧了去!”
玉面狐狸早已候在大厅,见琳琅等人一到,牵着琳琅的手便往外走。
南襄上仙上前一步拦住去路,面有愧意,“玉面姑姑,今日之事全是小仙一手造成,小仙自当认罚。”
玉面狐狸冷哼一声,绕过南襄上仙继续往外走。
龙三殿下忙拦住另一边,温和道:“此事实乃睚眦之错,小仙愿替舍弟领罚。”
狐九瑟秀美一拧,欲开口驳斥,花不迟却将她肩膀一按,嘴角噙了丝笑意,说道:“龙三殿下,龙九殿下,南襄上仙。今日之事并非一句认罚便可抵过,若是当真有心,便放我们离去。琳琅虽是好涵养不与几位计较,然若是逼她继续瞧着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断袖情深,小仙亦觉着此番作为实在残忍了些。”
玉面狐狸仍紧紧牵着琳琅,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这桩亲事琳琅本也是不肯,是老身强求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南襄上仙不必过于介怀。然令尊与先夫虽是挚友,老身认为如今南襄上仙却没有再踏足玉良山的必要!”
南襄上仙亦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小仙听命便是。姑姑大量,小仙只愿琳琅仙姑日后亦能与心上人白头到老。”
她的心上人早被你抢去了!狐九瑟心中愤愤地喊了一句,狠狠地瞪了眼南襄上仙,又用眼刀将龙九殿下剐成了片状。
琳琅未垂着脸,亦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多谢南襄上仙……”
龙九殿下身子一僵,望着琳琅背影的目光变幻莫测。
再不多言,玉面狐狸牵着琳琅率先走了出去,狐九瑟与花不迟紧紧尾随于后。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狐九瑟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
捻诀唤来云彩,玉面狐狸对狐九瑟笑了笑,“瑟瑟,玉面姨姨要与琳琅回玉良山去了,日后别忘了有空便来看看姨姨。”
狐九瑟乖巧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姨姨不必伤心,是那南襄上仙配不上琳琅。”
玉面狐狸轻笑着摇了摇头,牵着琳琅踏上云彩飞身而去。
花不迟侧脸望向陷入深思的狐九瑟,妖娆的桃花目中一汪春水微漾涟漪,面上缓缓扬起笑容,如朝阳初升,转眼间便穿云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