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勇下半身是完全不能动,哪怕身体大半重量倚在傅时羿身上,仍是累得出了一头汗,才坐上车后座。
傅时羿看到傅勇擦汗,眼帘垂下去,周静折好轮椅放后备箱,一边絮絮叨叨:“刚给你打完电话我其实拦到一辆车,结果那司机一看你爸就不乐意接,说慢吞吞耽误他挣钱,直接开走了,气得我……”
傅时羿站在车门边,心口像是哽了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就连呼吸都窒闷。
“妈,”他叫了周静一声,“以后像这种情况,你提前说一声,我让周文安排好接送。”
周静扭头看他一眼,“你用车的地方多,我和你爸就想着少给你添麻烦。”
傅时羿心里不是味儿,“你别管我,有事要说。”
周静笑了下,问他:“璐璐在家等你呢?”
傅时羿这才想起他下班走得急,又忘了给简璐打电话。
周静接着问他:“你们最近在备孕吗?”
为避免周静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思想教育,傅时羿索性点头,“不都说了顺其自然?妈,你就别操心了,孩子会有的。”
周静心情大好,从装着中药的袋子里往出掏东西,“我刚在这边中医馆遇到老同学,人家给了我一些好东西,你给璐璐拿去。”
傅时羿接过来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盒子,还有一罐子黑乎乎的东西。
“阿胶糕和阿胶浆,这是他们医院中医馆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就医院里还是限量呢,”周静说:“都是补气血的好东西,璐璐吃着肯定好。”
有车子打喇叭声传来,傅时羿皱眉,“这里车子不能停太久,我让周文先送你们回去吧。”
周静问:“你不一起走?”
傅时羿视线往傅勇那儿去了一下,傅勇好像很累,靠着椅背一直没说话。
他让周静上车,然后说:“这边住院部有个熟人,我顺便去看看。”
“那你可得快点,”周静坐进车后座,“今天预报晚上有暴雨,不知道具体几点,你看这天……”
天空乌云密布,还很给面子地来了一道闪电。
跟着雷声也轰隆一下。
“你看,”周静拧眉,“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快点回家陪璐璐去。”
“知道了。”
周静和傅勇离开以后,傅时羿在住院部楼下超市买了个果篮。
付款时,他发现手机忘在车上了。
好在他随身带钱夹,里面还有一点现金,付了钱之后他上楼去了于思曼病房。
路上回想了一下顾诚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又不太确定,他是容不得一点疑虑的人,心里有个问号就想搞明白。
直接问简璐不实际,她说话温温吞吞的,问她他怕自己急死,再说简璐要真和那男人有点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他考虑过问叶长安,不过很快否了。
叶长安和他气场不和,一直看彼此不太顺眼,更何况问了叶长安很快就会传到简璐耳中。
他还真想不出,要是他们没结婚,简璐会选择什么样的人。
内疚能捆住她这个人,但能困住她的心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和贺诏说的那句无所谓完全是撑面子,他当时就在想,简璐特意打扮,改变衣着风格和妆容,会不会是为了这个叫顾诚的男人。
在他面前,简璐被内疚压到低眉顺眼敛了性情,是不是在其他男人面前,她会放松自己,会展现出她真正的模样?
他推开了于思曼病房的门,他要在这里找一个否定的答案。
第27章
单人病房里, 于思曼正一个人做复健,骨裂没有完全恢复,走几步就大汗淋漓, 有人推门进来时她一惊,欲转身, 而脚下不稳, 下一瞬就失衡地重重摔倒在地上。
傅时羿没料到进来面对的是这么个局面——于思曼躺在地上,面色煞白, 呼吸急促。
他愣了下, 于思曼以求助眼神望着他,“学长……”
她可怜巴巴叫了一声, 眼底迅速蓄起水汽。
傅时羿皱眉, “我帮你叫护士。”
“等等!”于思曼又喊, “你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傅时羿倒是往房间里走了几步, 他将手里东西一股脑地先放柜子上, 然后去病床边按了呼叫铃。
于思曼眼泪流下来,自己擦了一把,手撑着地面试图起身。
小腿到脚腕都痛得钻心, 她力不从心, 喘着气再次望向傅时羿。
他站在病床边, 倒是看着她, 但没往过来走,也没伸出援手的意思, “你是骨裂, 我建议不要动,等护士来,再动很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于思曼咸鱼一样趴在地上, 很狼狈,“学长你不能扶我一下吗?”
傅时羿顿了几秒,“还是等护士吧。”
傅时羿不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这一点于思曼早就有所耳闻,什么怜香惜玉之类的,在他这里根本不存在,大学时他们不认识,但是她认识一个喜欢傅时羿的学姐,听过一些他的事。
学姐暗恋傅时羿一年多,带着姑娘的扭捏花尽心思表白,在微信里给傅时羿发过类似于“今晚月色真美”以及“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雨的屋檐”之类的话,基本都能收获傅时羿几个困惑的问号作答。
学姐终于意识到对着这么个木头绕弯是不行的,打直球说“我喜欢你”,傅时羿的回复是:那以后别喜欢了,别白费力气。
——这个男人拒绝别人的时候就连北北一句“对不起”都不屑于说。
学姐当时哭完,消沉几天,最后背地里跟别人都骂傅时羿是没情趣没风度的死直男。
于思曼当时只是耳闻,今天才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没风度的死直男。
护士来扶于思曼,见病床边还站着个男人,不由得多问傅时羿一句:“你是病人的朋友吗,怎么也不扶一把啊。”
傅时羿往后退,让开病床边的空间,只说了一句:“不方便扶。”
他态度倨傲,护士转头就翻个白眼。
于思曼心情复杂地任护士在她腿上捏捏,检查完毕,护士叮嘱她一些事项才离开。
病房里恢复安静,傅时羿问了句:“没有陪护?”
于思曼有些累,闭上眼擦额头汗水,“陪护这会儿休息,回家了。”
她侧过脸对傅时羿微微笑了一下,“学长怎么今天突然来?”
傅时羿想起此行目的,但没直接说,先委婉扯了一句:“我听贺诏说你们那边专访的问题都确定了,来看看情况。”
“是的,但其实我可以通过邮箱发给你,”于思曼面色依旧苍白,缓缓撑起身子,手去够床头柜子上的东西,“这里有一份打印出来的,你和贺诏先看一下,如果里面问题有你们觉得需要调整的,再……”
她话没说完,手碰到傅时羿刚放柜子上面的果篮,果篮一晃,后面的一个袋子就从柜子上掉了下去,摔在地上。
她听见重重的“砰”一声,袋子里不知道放了什么,好像摔碎了。
傅时羿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塑料袋。
周静给的阿胶浆罐子碎了,黑乎乎的粘稠浆液从袋子里往出流。
他半蹲下身,手去捞袋子,耳边是于思曼的声音。
“那是什么?对不起学长,我没注意……”
他没说话,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更糟糕。
一扯袋子,里面的碎玻璃和阿胶糕盒子都露出来,阿胶糕的盒子也沾了阿胶浆,看着怪恶心的。
他将袋子一拢,打算提着一起扔掉。
于思曼一直看着,忽然出声阻止,“那个阿胶糕还是好的吧。”
傅时羿没抬头,他手指上沾着黏腻的阿胶浆,想尽快洗手,只说:“盒子脏了。”
说完他将东西提起,扔到旁边垃圾桶里。
傅时羿去洗手间洗手,指缝里都是黏糊糊的,他摘掉戒指打了三遍洗手液,才感觉手上舒服了。
这个手洗的时间有点长,再折回病房里,于思曼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阿胶糕盒子,正用湿巾擦。
他愣了下。
于思曼抬头看他,晃晃手里盒子,“擦干净了,学长,这是你买给我的吗?”
不是。他心里这么想,但看到那个依然有些脏的盒子,很嫌弃,不打算带回去给简璐,他随意地嗯了一声,“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
于思曼笑得很灿烂,“谢谢。”
而窗外这时候又是电闪雷鸣,风呼呼地刮起来,在高层听外面的声音,呜呜的像是在哭。
傅时羿忽然有点后悔这会儿来于思曼这里。
其实方才看到傅勇,听到周静说的那些话,脑子也是有些乱,他不太想跟父母一起坐车。
在傅勇身边,看到傅勇那双腿,他心里始终是憋屈的,这导致和简璐结婚之后他甚至不太愿意回家。
所以他要找个由头让他们先走,自然而然想到于思曼这里,可以顺便问问于思曼有关于顾诚的事,毕竟就连简璐之前想做新闻工作的事也是于思曼告诉他的。
可现在他来了,才意识到这事儿不同于别的,还真不好问,他和于思曼也没熟到什么都可以说。
洗手的时候他想了半天怎么问,没想好措辞,但不想白来一趟,最后还是委婉提起:“你和简璐大学时熟吗?”
于思曼怔了下,“还好吧。”
傅时羿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了,“我记得你们人文学院好像男生很少。”
“是啊,阴盛阳衰,文科专业大多都这样,不过我们系真的就比较极端,”于思曼回忆着,“我们这一届,两个班加起来男生只有六个。”
“你们同学会好像有男生来?”
“哦,你说顾诚,”于思曼抿唇,垂着眼若有所思,“他是c大校长的儿子,我也没想到他会来,他挺优秀的,现在在国外读研,专业方向换了。”
傅时羿思绪有点卡壳,问不到重点。
于思曼却继续开口:“顾诚和简璐一样,以前都不参加同学会,这次都来了,我还挺意外的。”
傅时羿手轻攥了下,他都没明白简璐为什么突然参加同学会,明明以前她对这种活动并不热衷。
他也不知道是在替谁找借口,看一眼于思曼的腿,“可能是因为你受伤。”
于思曼笑起来,“也许吧,不过……”
她顿了顿,“他们以前关系似乎还不错,我以前在顾诚手机里见过简璐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里面简璐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